大都會,星球日報社所在的大廈裏。


    此時此刻,報社裏的大部分員工都放下了手頭忙碌的工作,齊齊聚集在辦公間中央那一台巨大的顯示屏前,看著大都會娛樂頻道正在播出的新聞。


    屏幕上那晃動的畫麵裏,隻見二十幾個看上去有些瘋狂的年輕姑娘正舉著手裏的板凳、西紅柿還有雞蛋,朝著被她們圍在中間的姑娘不斷地襲擊。


    最中間的姑娘一開始還能捂著腦袋試圖衝出重圍,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沒過多久她就被其中幾個人一把推倒在地,無數的西紅柿和雞蛋頓時砸到了她的身上,她那柔順的黑色長發很快就變成了一團亂泥,臉上也掛滿了紅紅黃黃的液體,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看到這裏,一個男記者不由問道:“那個被打的女人就是方瑞秋?美國隊長的女朋友?”


    另一個立刻點了點頭:“是啊……唉,這也被打得太慘了,之前她在新聞中心的樣貌也是數一數二的好看呢!”


    “對對,我也有印象,很早以前網上評選了一個‘最美女主播’,她當時剛剛進入主播界,就得了個第一名,所以後來新聞中心的董事長才讓她去采訪超人的吧,隻可惜她自己沒把握好機會……”


    第三個人似乎不太清楚情況,便好奇開口:“那她為什麽會被美隊的粉絲追著打啊?”


    另外兩個人聞言,頓時停下了討論,一齊轉頭看向站在他們身後的大個子克拉克:“well……這個問題你還是去問一下克拉克比較好,難道你沒看之前那篇方瑞秋家暴美隊的報道嗎?”


    “哈?我剛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看啊!方瑞秋家暴美隊?怎麽可能呀,她打得過美隊嗎?要我說,美隊家暴她的可能性還更大一點呢。”


    站在後麵的克拉克聞言,不由低下了頭,他不想辯駁什麽,便快速轉身離開了這一片是非之地。


    他來到飲水間,接了一杯咖啡,靠在櫃子上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露易絲蓮恩也跟著走了進來,她問道:“克拉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鬱悶?”


    克拉克聞言立刻捏了捏眉心:“……沒什麽。”


    “方瑞秋因為你那篇報道被粉絲打了,你看見視頻了吧?”露易絲問道。


    “……恩。”克拉克點了點頭,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


    露易絲不由又上前一步,用那雙有點點銳利的眼睛直直看向他的眼底:“那麽克拉克,告訴我,那篇報道到底是不是你寫的?我看過了,那行文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克拉克卻隻是搖搖頭:“……事情已經這樣了,再去計較到底是誰寫的也沒意義。”


    雖然他確實不欣賞那個女主播,但卻也沒想過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隻是……也不知道方瑞秋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


    同一時刻,醫院病房裏。


    史蒂夫之前從來沒有用過這麽嚴厲的語氣對瑞秋說話,她不由被嚇住了,愣怔了好一會兒才能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嘴唇也微微顫抖:“我……我……我隻是因為……”


    “因為什麽?因為你習慣了把責任都一個人扛在肩膀上是嗎?”史蒂夫的語氣絲毫不見減緩,“可有的時候你也要想想,有些責任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扛得動的!倘若昨天我沒有能夠及時趕到那裏,你會被那些瘋狂的粉絲揍成什麽樣子,你有想過嗎?”


    瑞秋抖了一下,眼圈慢慢地泛起一圈淡紅色,聲線變得比剛剛更弱了:“沒……我、我隻是……隻是擔心盾牌……盾牌被人搶走了……”


    “盾牌會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嗎?你為什麽分不清主次呢?再說了,當初是我同意把盾牌借給你的,那麽就算它在混亂中丟了,也全部都是我的責任,你為什麽一定要把我的責任也都攬到自己肩膀上?你為什麽就不覺得自己也是需要被人保護的呢?我——”


    史蒂夫的話語忽然卡在了半空中沒了聲音,因為他發現麵前的姑娘忽然哭了。


    瑞秋隻是呆呆地、帶著些許畏懼地看著他,然後無聲無息地從泛紅的眼角滑落出一串眼淚。兩個人貼的很近,史蒂夫甚至能從她的大眼睛裏看見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張帶著陰沉和不滿的麵龐,和他平時那平和溫柔的神情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史蒂夫一怔,趕忙收起了自己這副有點凶煞的表情,剛剛那強勢的語氣一刹那就全數不見了:“對……對不起,是、是我說的太重了嗎?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讓你……想讓你學會保護自己……”


    可是瑞秋在掉了一串眼淚之後,卻忽然翻了個身,把腦袋埋進了被子裏,把自己偽裝成一隻巨大的蝸牛,再也不聽他的解釋。


    這下史蒂夫頓時就慌了,他在這隻大蝸牛身邊繞來繞去,撓了撓頭:“瑞秋?呃……瑞秋?”


    他連續叫了好幾聲,瑞秋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史蒂夫沒辦法,隻好伸出手,試圖把藏在蝸牛殼下麵的瑞秋給挖出來,但是手剛剛伸出去卻又想起來,好像他們兩個的《戀愛合約》裏麵規定了,除非特殊情況,沒有瑞秋允許的話,自己不能隨便觸碰她啊!


    可是現在不碰她又該怎麽辦呢?她把自己整個人都裹進蝸牛殼裏去了,這麽下去的話,過一會兒肯定會缺氧的!


    史蒂夫隻要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用力把瑞秋的蝸牛殼給掀開了,隻見穿著一身病人服的瑞秋蜷縮在床上,見他把自己的蝸牛殼掀開了,眼框裏的紅痕頓時更嚴重了,可憐而又埋怨地盯著他,頗有一種“你為什麽毀了我的房子”的悲愴感。


    史蒂夫的心一震,趕忙湊上去說:“那個……對不起,我不得不這麽做……你這麽悶著是會把自己悶壞的……”


    話還沒說完,床上的蝸牛瑞秋就忽然跳了起來,伸出自己的爪子開始撓史蒂夫的臉:“我就把自己悶壞又怎麽了,你管得著嗎嗚嗚嗚!我引著那群粉絲打我,還不是害怕她們不小心把你的盾牌弄壞了嗎嗚嗚嗚!我就是喜歡把責任全都自己扛著又怎麽了,難道你以為我想的嗎?從前我就算想把責任放在別人身上,也找不到那個願意替我分擔的人啊!”


    是啊,她家境不太好,一個人背井離鄉,從小鄉鎮不遠萬裏來到這個繁華的大城市求學,沒有親友的資助,大學四年期間,瑞秋幾乎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賺到了學費最後順利畢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喜歡的男友,可是對方卻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雖然有時候謝爾頓也會為她做一些令人感動的小事,可是……可是大部分時間裏,在這段感情裏不斷付出的人,都是瑞秋啊!


    這樣子的人生經曆,讓她如何能夠敢於把責任放在別人的肩膀上?她一個人在大城市風雨飄搖,毫無根基,一旦做錯了一件事就是死路一條,因此她很難真的相信一個人。


    而現在呢?麵前這個金發碧眼的人卻完全不能體會到她在為了盾牌舍去自身安危的時候,是耗費了多麽大的勇氣!


    “你以為我願意冒著毀容的風險被她們群毆嗎?我可是主播啊!我還不是覺得那個盾牌對你、對整個世界都很重要!你是史蒂夫羅傑斯,是人人敬仰的美國隊長,難道我要讓世人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說我弄丟了你的盾牌嗎?”


    瑞秋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撓他,沒辦法,拳頭打在史蒂夫身上他根本不覺得疼,她也就隻有撓撓他出氣了。


    在她帶著哭腔陳訴自己內心的同時,那個英俊帥氣的男人隻是站在她麵前,不躲避不退讓,任由瑞秋這隻發狂了的蝸牛在他身上發泄自己的難過和委屈。


    “說啊!你怎麽不說話了!剛剛教訓起我來的時候不是頭頭是道嗎?不是很拽嗎?你倒是給我吭聲啊!你不吭聲我就撓花你的臉嗚嗚嗚嗚——呃!”


    到最後瑞秋簡直有點撒潑了,但就在這個時候,她整個人卻忽然被麵前的男人用力擁進了懷裏,聒噪的瑞秋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她愣怔了一秒,然後忽然開始掙紮:“放開、放開我你這個混蛋!合約裏規定了,沒我同意你不能碰我!”


    可是史蒂夫卻不像之前那般聽話,反倒將她抱得更緊,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在她耳邊很認真地說:“對不起。”


    盡管剛剛在安慰她的時候,他已經說了好多次對不起,可是這一次,瑞秋在聽到這幾個字之後,眼淚卻忽然大顆大顆地湧了出來,“哇”地一聲放聲大哭,好像……就好像要把這段時間的不順利和傷心全都借著這一次發泄出去似的。


    史蒂夫一邊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低聲地安慰著:“別哭了,對不起,是我之前考慮得不夠全麵,也沒有顧及到你是為了我好,所以才……真的對不起,瑞秋,別哭了……”


    瑞秋才不理會他,一邊用手敲打他的背,一邊嗚嗚啊啊地哭著,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史蒂夫隻好試著勸她:“那個……別、別哭了,等你出院了我給你買花?”


    “嗚嗚嗚……”


    “這回不買白菊花,咱們去花店,你喜歡哪一種我就給你買哪一種,好嗎?”


    “嗷嗚嗚嗚嗚……”怎麽哭得更慘烈了?


    史蒂夫的頭都要被她哭暈了,從前那在作戰時能夠精準分析敵我情況的大腦現如今完全陷入了死機模式:“唉……那……那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可以不哭呢?瑞秋,你告訴我,我保證做到。”


    話剛說完,瑞秋就忽然從他懷裏掙脫了出來,然後伸出手使勁兒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去把盾牌給我拿回來啊混蛋!盾牌在哪裏!”


    史蒂夫趕忙說:“已經拿回來了,你朋友萊納德今早上特意把盾牌交給我的,放心吧,盾牌已經安全了。”


    “真的?”瑞秋眨了眨眼,一顆豆大的眼淚順著她濕漉漉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史蒂夫趕忙點頭,很是自然地伸出手擦掉了那顆眼淚,語氣是自己想象不出的溫柔:“真的,所以不要再擔心了,你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受了多少處傷啊?我當時要是再晚去幾分鍾,隻怕你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蹦蹦跳跳地揍我了。”


    被他這麽一說,瑞秋才忽然覺得,好像胳膊和大腿上似乎都有點隱隱作痛,她抬起自己的手臂,拉開袖子看了一眼,頓時就驚呆了,隻見自己手臂上爬滿了青青紫紫的淤血痕跡,還有無數抓傷痕跡,瑞秋不由抖了一下,手臂上都這麽慘烈,那想必其他的地方肯定也——


    “啊!!!”瑞秋忽然倒抽一口冷氣,一把揪住史蒂夫的衣服領口,大喊一聲,“鏡子!快點給我找一麵鏡子來!”


    聽她這麽說,史蒂夫的神色卻忽然變得有點為難:“呃……”


    她現在這副容貌,還真的不太適合照鏡子啊……史蒂夫知道瑞秋對自己的容貌很在意,要是現在的樣子被她看見的話……估計她又得哭起來了吧?


    於是他找了個借口打算開溜:“對了,你餓不餓啊?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吧?”


    可是還沒轉身,手臂就被瑞秋女魔頭用爪子狠狠鉗住了,史蒂夫一低頭,就看見了瑞秋用凶巴巴的眼神瞪著他:“給、我、一、麵、鏡、子!”


    史蒂夫隻能長歎一聲,去外麵問護士要了一麵鏡子回來,但他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個……不然咱們過兩天再照?”


    但是話剛說完,鏡子就被瑞秋眼疾手快地搶走了,她做了個深呼吸,這才鼓起勇氣抬眼看向鏡子裏自己的臉。


    但是就望了那麽一眼,瑞秋整個人就差點崩潰了!


    鏡子裏麵……鏡子裏麵這個還是人嗎喂!她那原本小巧的瓜子臉如今腫的像是加大版的麻將牌,左眼皮還耷拉在眼睛中間,右眼則一整圈兒都是黑的,臉上一塊青一塊紫,再加上嘴角的一大塊血痂……瑞秋呆呆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幾秒,然後就默默地把鏡子放下,默默地掀開被子的一角,抽抽噎噎地重新縮回了自己的蝸牛殼裏。


    史蒂夫看著她這一係列動作,既覺得她可愛,卻又忍不住有點心疼,他趕忙走過去,拍了拍瑞秋的蝸牛殼,放柔和了聲音安慰道:“瑞秋,沒事的,別擔心!之前我問過醫生了,他說你這些主要都是皮外傷,一個禮拜左右就能好的,不會留疤痕的。”


    蝸牛殼裏的瑞秋卻悶悶地低聲哭泣起來:“嗚嗚嗚醜死了醜死了!嗚嗚嗚這麽醜你讓我以後怎麽找男朋友嗚嗚嗚!”


    史蒂夫聽到這話,卻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努力掀開被子的一角,然後把瑞秋藏起來的腦袋挖了出來,語氣聽上去有點點危險:“瑞秋,你剛剛……最後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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