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周氏向孫氏說了說今日招待諸女眷的情況,孫氏聽的連連稱讚,自愧不如,並且授意日後這樣的事情都由周氏來應付即可。


    說完又關切孫氏的身子,問今日的藥是否都吃了等,之後侍奉孫氏午睡下才離開。


    江善德上午一直忙的沒有露麵,招待完眾人又被拉去外麵吃飯。


    趁著這個空當兒,周氏命人抬了轎子去請趙氏來家裏喝茶。


    趙氏到的時候,一天都沒怎麽見的張大娘突然又出現了。


    她熱情的從大門口將趙氏迎進來,一路引到周氏的屋裏,親自打簾子傳報。


    周氏忙起身前去,在門口拉過趙氏的手親昵道:“姐姐來了。”


    趙氏聽到周氏叫自己姐姐,微微怔了一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周氏拉著她坐下,又接過丫鬟送來的茶遞進趙氏手裏。“家裏沒什麽好茶,這是洞庭湖的老君眉,今兒上午有人送的,姐姐可別嫌棄。”


    趙氏低眉微笑。“怎會,這可是貢茶。”


    周氏垂眸輕笑。“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這皇宮裏有什麽樣兒的稀奇寶貝,這沈陽一定少不了,就是皇宮裏沒有的,這裏也有。”


    趙氏挑眉。“怎麽?難道知府大人來之前,不知道沈陽是這樣的景象?”


    周氏頓了頓,道:“知道沈陽富庶,卻是怎麽都想不到富庶至此。”


    趙氏抿了一口茶。“到底還是妹妹見過世麵,不像知府大人,你縱送他多名貴的東西,他都隻當是三四兩銀子的玩意兒呢。”


    趙氏這樣公然的抱怨江善德、說他沒見過世麵,著實讓周氏心中一驚。


    長這麽大,周氏自詡已算口無遮攔的爽快人了,比起趙氏簡直是鳳毛麟角。


    但周氏也知道,敢於口無遮攔的人有兩種,一種是頭腦簡單的愚蠢莽夫,另一種,則是有所依仗,有恃無恐,所以敢於直言不諱。


    趙氏顯然是後者,即便就是靜靜坐著,周氏都能感受到她散發出的氣勢。


    沉默片刻,周氏微笑道:“姐姐今日的教誨,算是警醒了妹妹,妹妹仔細的想過了,也知道該怎麽做了,隻求姐姐日後還要多多照應,妹妹有什麽做的不妥當的地方,姐姐一定要告訴我,妹妹可是下了決心要好好向姐姐討教。”


    聽出周氏字裏行間的恭敬謙遜,趙氏很是受用,“這是自然,明日我就派人把房契、地契都送來於你,另外再派兩個掌櫃幫你把生意做起來,你也不必操太多心,沒事的時候瞧瞧賬本兒便是,缺什麽盡管讓他們來找我。”


    周氏感動道:“承蒙姐姐如此關照,實在感激不盡。”


    趙氏無奈的笑了笑。“你就不要藏著掖著了,從來也沒聽說過你是這樣文縐縐的人,路上把知府大人教訓的頭頭是道,在我麵前怎麽就這麽拘謹了呢。”


    周氏一愣。


    想不到,他們在路途上的時候竟有人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除了趙氏,暗中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呢,想著,周氏不禁感到脊背上驟然發寒。


    如若哪天得罪了這些人,什麽時候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周氏壓抑住有些慌亂的思緒,笑道:“知道姐姐神通廣大,因此妹妹有件事想求姐姐。”


    趙氏大方的擺手。“說罷。”


    周氏道:“妹妹想托姐姐找幾個人,一男一女一老,男的叫虎子,女的叫胡阿嬌,懷有身孕,算起來如今也有五個多月了,老的叫聾伯,是個聾啞的。”


    趙氏聽到一半便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我說這叫虎子的是何方神聖,京中大半權貴都發話下來要幫著尋,竟是你們家的人?”


    “姐姐有幫著尋?”周氏緊忙問道:“那可有什麽消息?”


    趙氏想了想,道:“消息是有過,聽聞那叫虎子的被征去當兵了,連帶著媳婦老爹都帶著去了邊關,如今正打仗,邊關駐守十萬大軍,那十萬大軍裏至少有兩萬個叫虎子的,想找到你們江家的虎子實在是大海撈針,線索就斷在這裏了。”


    周氏聞言驚喜。“太好了!這下有望找到了。”


    趙氏不解的瞥了她一眼,她明明說線索已經斷了,這周氏怎的反而說有望找到?


    周氏見趙氏疑惑,解釋道:“在十萬個人裏一點點去打聽自然是大海撈針,可軍隊編製分明,訊息傳達迅速,隻要發張尋人的榜傳遞下去,虎子看到了,自然會自己出來。”


    趙氏搖頭。“說的輕巧,那是軍隊,正在打仗的軍隊,豈容得你隨意發布榜文尋人?”


    周氏道:“可發榜文也不是什麽麻煩事,不過傳遞一下的事情罷了。”


    趙氏歎道:“難是不難,可首先要得到大將軍的準許,其次明令安排下去,否則擾了軍規軍紀,可是要砍頭的!”


    周氏鬆了口氣。“這樣就更好辦了,我即刻寫信給家父,讓他寫封信給大將軍。”


    趙氏聞言一頓,麵露疑色。


    沉默良久,趙氏才問:“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慮。”


    周氏回過神。“姐姐請問。”


    趙氏道:“這江家在京裏到底是有多大的背景?這沈陽的肥缺可是空了很多時候,有人花百萬兩銀子都買不到,戶部侍郎卻八萬兩銀子給了知府大人。還有尋找虎子的事,不過一個下人,竟能動用京中那麽多權貴放話?”


    周氏歎息。“說來慚愧,這都是仰仗家父的幾分薄麵罷了。”


    趙氏思咐。“可令尊當初在京中不隻是太醫院的太醫嗎?竟有這麽大的臉麵?”


    周氏輕笑。“姐姐這麽明白的人,怎麽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竅呢?我爹雖說官職不高,人微言輕,可他有一身醫術在身。人生在世,誰沒個七病八災的,縱然是皇上這樣坐擁江山的人物,病了還是要依仗太醫不是嗎?”


    趙氏聞言笑著點頭。“是這個道理。這麽說來,令尊在京中也是極其榮耀的,可為何後來又要回那窮鄉僻壤的地方?”


    周氏低眉苦笑。“這世道有多醃臢,姐姐比我更清楚。藥可醫人,亦可害人。難免有人動了這樣的心思,脅迫於家父。家父為人正直,斷斷不願做這傷天害理的事,索性躲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趙氏感歎。“要這樣說,你倘或還在京裏,就算不嫁個王公貴胄,也能嫁個侯門望族,可惜……可惜到頭來竟是這樣苦楚。”


    周氏垂眸。“我原也因此怨過家父,可來到這裏,我才突然理解了家父的苦心,京中雖有富貴榮耀,卻極易玩火*,他是在極力的保全我,保全整個周家。”


    趙氏知道周氏說的是什麽事情,似自言自語般淡淡道:“這世間的人,所作所為,好也罷,壞也罷,誰又不是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家呢?”


    言罷,她抬眼看向周氏。“你可知道,你現在也是在玩火?”


    周氏笑的明朗。“我知道,可人都掉進火坑了,不玩火,還能玩什麽呢?”


    趙氏聞言,爽朗的笑道:“好!有魄力!我沒有看錯你。”


    說著,趙氏本還想說一句‘你若是我的兒媳該多好’,可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因為她的心中冒出了一個大膽卻十分確定的念頭。


    趙氏摸索著手上的戒指道:“再過幾日是我夫君的生辰,到時候還望妹妹賞臉來家裏一趟,我也好帶你多見些沈陽的人物,也讓他們有機會多親近親近你這個貴人。”


    周氏聞言忙道:“那我得趕緊準備賀禮了。”


    趙氏擺手。“哎,這些瑣事交予張大娘做罷,她管了二十多年的知府衙門,這種事情手到擒來,你就不用操心了。”


    周氏挑眉。“姐姐跟我說一句實話,這張大娘原是姐姐府上的人罷?”


    趙氏笑著低眉。“她原是我身邊的乳娘,替我照看過幾天孩子,我瞧著她伶俐,就另作安排了。她這個人做什麽都周到,就是見了我比別個親近,眼尖的人也不難看出來。”


    周氏和趙氏聊的很投機,周氏十分欽佩趙氏的睿智和雷厲風行的做派,趙氏更是欣賞周氏的聰穎好強,幾個時辰下來,二人皆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親密了不少。


    另一邊,王大娘和玉鳳正愁眉不展。


    自從來到沈陽,江家就不可同日而語,也算是這沈陽富貴顯赫的人家了,畢竟沈陽的權貴們皆來往於府內,巴結奉承,光是禮物都堆成了山。


    王福和板凳在庫房整理東西的時候,王大娘過去本想討要一兩件好的去給玉鳳,誰料王福和板凳好不鬆口,說庫房的東西隻有周氏允許才能拿。


    經過路途上的戰敗,王大娘意識到,憑玉鳳的出身,是無論如何都撼動不了孫氏的地位的,尤其現在孫耀邦已經是長春知府,其權貴地位與江善德無異,憑人家的頭腦,假以時日就要比江善德更強,以後再惹惱了孫氏,她一旦告到孫耀邦那裏,他們還不知是個什麽下場。


    於是王大娘百般囑咐,以後再也不能跟孫氏過不去,那是以卵擊石。


    經過庫房被拒後,王大娘一邊怒罵周氏,一邊想到,她原本在家裏也是能出頭的,若沒有周氏,她說不定早就將孫氏都已經料理了。自從周氏進了江家,就一路打壓她們,將她們害到這般田地。


    如今少爺歿了,周氏又沒孩子,江家也日漸繁盛,現在正是機會!


    和玉鳳商討了半日,二人一致決定離間孫氏和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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