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董玉嬋和董氏住的近,慶氏帶了唐少華來方家時,她馬上就風聞了,及至聽得董氏陪了慶氏和唐少華上鄭家去了,不由咬牙說:“她既領了兒子親自上門去了,難不成咱們就不懂得領兒子上門了?論起來,她家不過茶商,咱們不日可是正經的官家老爺門第,哪樣比不上她家了?京城裏那麽多姑娘不挑,偏要來跟咱們爭人,我就不信邪急不過她了,少不得也舍了臉麵親自上門去。”因此不顧得其它,也忙忙領了李甘雨上鄭家來。


    貴姐兒在房內聽得董玉嬋帶了李甘雨也來了,不由呻吟一聲,還要不要更熱鬧一點?一時心慌意亂,正要差秋燕再去前頭打聽一下廳裏的情況,卻聽得春鶯和秋燕正小聲爭吵。


    春鶯:“唐家奶奶帶著唐少爺先進的門,先到先得,應該就選唐家才是。”


    秋燕:“李家住的近些,要是嫁到李家去,不用背井離鄉的,還時不時能回娘家,選李家才好。”


    春鶯:“唐家住在京城裏,嫁到京城裏不比鎮上好?”


    秋燕:“李家不日就是官宦之家,門當戶對,不嫁李家嫁哪家?”


    春鶯:“唐家少爺瞧著就是一個能幹的,護得住咱家姑娘。”


    秋燕:“李家少爺瞧著是一個憨厚的,不會虧待咱家姑娘。”


    春鶯:“唐家少爺那個俊喲!……”


    秋燕:“李家少爺那個壯喲!……”


    貴姐兒聽她們越吵越大聲,不由哭笑不得,喝斥道:“別胡說,小心叫人聽到了笑話!還不往前頭打聽一下現時是怎生情狀。”


    春鶯和秋燕忙噤了聲,兩個互相看一眼,懷著湊熱鬧的心情往前頭去打聽了。


    貴姐兒見她們出去了,她這裏按著太陽穴,隻覺頭有些痛。其實不單她頭痛,巧娘頭也痛呢。唐家和李家湊一起帶了兒子親自上門來了,大家本又是認識的,她現下說話都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讓那一家覺得她有偏向。現下無論是答應哪一家的婚事,勢必狠狠得罪另一家。若不答應其中一家,人家都親自上門來了,你還端著,這也是太不給麵子了。這兩家現下態度可是明白著了,今兒非得給個實在話不可。


    卻說慶氏見董玉嬋也帶了李甘雨來了,她錯愕之下忙忙搶著對巧娘說道:“小姑,咱們論起來也是親戚,倒不用跟你見外,有些話就挑明了說罷!咱們先前看著貴姐兒就覺得好,早打定主意要正式來求親。如今媒婆雖上門了,我終是不放心,恰好明山要來雲霧山,正好同路,我索性就領了華哥兒親上門求親來了。大嫂也跟我提過,這裏的風俗卻是親自上門來求親的,兒媳婦過門時,卻得讓兒子與她腳並腳進門檻,意示兩人平起平坐。娘家若有甚說的,女婿也得細聽著。我聽著這些倒覺得無妨,既是成了自家人,自然會疼如女兒,自該跟自家兒子平起平坐,互相扶持過日子。這娘家有事麽,女婿是半個兒子,自當盡心盡力的,這也沒甚說的。因此也不用細思量,就帶了華哥兒上門來了。這一回,實實是誠心誠意提親的,小姑可要給個踏實話。”慶氏度著鄭家與李家雖熟絡,畢竟不是正經親戚,李甘雨看著又憨頭憨腦,比不得自己兒子出眾,若要挑家世,自己家雖是茶商,但現下住在京城,自己兒子又是秀才,卻樣樣比的過李甘雨,趁著現下李家才進門,還沒坐定,自己先拋了話再說。


    慶氏這裏說著,董玉嬋已坐定了,正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已聽得慶氏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話,她心裏急,嘴裏卻向巧娘笑道:“唐奶奶說的自然也是實在話。隻是現下倒不用論親自上門沒親自上門這個事。貴姐兒若是過了咱家,跟雨哥兒平起平坐這是自然。還有一條,卻是鄭家隻有貴姐兒這個女兒,自然希望不要嫁太遠,咱們就住在鎮上,正好方便貴姐兒隨時回娘家。女兒嫁在近處,相信是做娘的最大心願。”董玉嬋說著,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又繼道:“我們雨哥兒老實,貴姐兒卻精靈,兩個的性格不易吵架,若成了一對,正是天造天設。不是我說嘴,貴姐兒這般出挑的,要是也嫁個好強的,性格兒相左,總是令娘家人擔憂的!”董玉嬋眼見唐少華確實比自己兒子出挑,這會兒自然要從嫁得近的好處和性格兒相投這些方麵來說,才能引的鄭家人動心。


    她兩個大人說著,唐少華和李甘雨卻坐立不安,極是尷尬。這不能怪他們啊,他們本也是從小兒識得的,也是同貴姐兒一處同窗幾年的,後來唐少華回了京城,兩個也是通過信互有聯係的。這會跟著自家老娘上鄭家來提親,碰到對方也在,這份心情實實百味雜陳啊!這會兩個各各安慰自己:好在住的不同地方兒,若是娶了貴姐兒,老死不同他來往就是了,不過尷尬這一回而已,且稍安勿燥,不能亂了老娘的布局。


    董玉嬋跟鄭家諸人說完,又帶笑向慶氏道:“唐家奶奶,你家哥兒自然比我們雨哥兒出挑的,隻是有一條你家哥兒隻怕萬萬比不上的。”


    “哪一條?”慶氏瞧瞧自家兒子,再瞧瞧李甘雨,難道比不上你家兒子那身肥肉麽?


    董玉嬋不急不緩道:“唐奶奶雖是正妻,底下不是還有兩個妾侍麽?我度著你家哥兒將來怕也會納妾的。我家雨哥兒,卻是一個實心眼的,他固然一心一意,自然不會有這個念想,就是我們這兒,也不興這個。所以貴姐兒若是進了李家,自然一雙一對一世人,清清心心的過日子。”


    董玉嬋這個話,卻正戳中慶氏的痛處,她這會臉色轉陰,半晌才道:“明山當初納妾,卻是逼於我婆婆的壓力,不得已才為之。現下華哥兒要娶親,我是婆婆,卻深知這當中的苦處,自然不會逼他納妾。華哥兒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和貴姐兒從小兒就識得,自然不會負心。李奶奶這話,倒像是專挑人痛處,不甚厚道了。”慶氏這後麵這句話,卻是轉臉向鄭家人說的,她的意思卻是要表明,看吧,李奶奶說話這個樣,哪是容易相處的?你家女兒要是給她當媳婦兒,不鎮日被她挑刺兒才怪?


    董玉嬋見慶氏答的勉強,便要落井下石,又道:“唐奶奶這會倒不必急著同我們說不納妾等話。唐家若是你當家作主,這話兒自然擱得,現下唐奶奶自己隻怕也是身不由已罷!貴姐兒要是進了唐家門,不單是你媳婦,還是唐家太太的孫媳婦,萬事自然還是唐太太說了算。這會要是唐太太擱這話,自然聽得,唐奶奶擱這話,卻忒自信了。”


    董玉嬋這麽一說,鄭家等人雖覺得她嘴巴毒了點,但是話兒卻有道理,一時心中的天平倒有些傾向李甘雨一些。巧娘卻也聽住了,先前隻想著慶氏是一個好相與的,倒沒慮過唐太太或會幹涉孫兒的事,這會聽董玉嬋分析起來,卻也不是不可能。唐太太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主,慶氏對她又忌怕的緊,若是她發話,隻怕慶氏這個當婆婆的,也不敢出聲。她當婆婆的軟弱,卻叫貴姐兒這個當孫媳婦的如何越過婆婆去同太婆婆討說道?到時若是唐太太真個要為唐少華納妾,貴姐兒又如何擋得住?


    慶氏這會倒沒了話說,不想唐家媒婆卻來幫腔道:“這有什麽?妾麽,不過就比丫頭略強一點點,還不是任奶奶們搓圓搓扁?奶奶坐著,妾就要站著。奶奶熱了,妾就要打扇。奶奶冷了,妾就要加衣。奶奶吃飯了,妾就要布菜。奶奶要睡覺了,妾就要蓋被。奶奶累了,妾就要代著服侍相公。妾有幸生了兒女了,兒女就得喊奶奶親娘。算來算去,妾就是服侍奶奶,幫著減輕奶奶負擔的,有什麽不好了?”


    “唐家媒婆倒是一張利嘴!”貴姐兒在房裏聽得秋燕來複述廳裏眾人的話,知道慶氏得媒婆相助,與董玉嬋的嘴仗並沒有落於下風,倒鬥了一個旗鼓相當。她兩個沒有分出勝負來,鄭家便也不急於表態,正好有時間給自己整理一下思緒。


    “你往廳裏朝我娘使一下眼色,讓她來我房裏!”貴姐兒沉吟了對秋燕道:“小心些,不要讓唐家和李家看見你使眼色了。”


    秋燕忙去了,不一會,巧娘果然來了。巧娘一進貴姐兒的房門,便讓春鶯在門口候著,若有人來,再進來通報。卻讓秋燕去廳裏候著,聽到什麽話,盡快回來說便是。


    “貴姐兒,雨哥兒和他娘也來了,這回真真難辦呢!”巧娘一臉犯難,歎著氣說:“兩家若是不同時出現,還能好好商量,這會卻不知如何是好了!無論答應哪一家,都要跟另一家絕了交情了。人家奶奶親自帶了兒子上門來,天大的麵子,卻也不能像拒絕媒婆那般一氣兒兩家全拒絕了。”


    貴姐兒也歎氣,到這會,卻也不是自己能控製的地步了。無論如何得同老娘商量出一個法子來解決問題,卻不能被兩家上門求親的牽著鼻子走。


    兩個商量來商量去,急切間自然想不出妥當法子來,正苦惱,不想秋燕匆匆來了,一進房門就壓著聲音嚷道:“奶奶快出去,那個賀家媒婆居然厚著臉皮也返回來了,這回不敢高聲,居然陪著笑臉給咱們家的人都賠了禮,說道先前丟了隨身帶的一塊玉佩,撞了邪,腦子發熱了,這才會胡說八道。現下已找著那塊玉佩了,神誌也恢複正常了,懇求咱們家的人一定要原諒她。說著話,她又重提賀家求親的事,說道前幾日腦子不正常,說的話兒自己也忘記了,這會才是正式的提親。因她這般說著,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槍頭又一致對著她了,她一張嘴敵不過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索性拍大腿說道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欺負她主人家沒有上門,就小看她了,小看她就是小看賀家了等語。”


    巧娘和貴姐兒都詫異了,“她先前那般囂張,怎麽也回來了?難不成真中了邪?”


    “娘,你不要忙著出去,省的被她們纏住,想不出法兒來。”貴姐兒差秋燕道:“你再去聽著她們說什麽話,過一會進來跟我們複述。”見秋燕去了,貴姐兒給巧娘倒了一杯茶,沉吟著道:“賀家媒婆惱成那樣回去,怎肯回來服軟?莫不成……”


    “莫不成賀家主人家也有人來了?”巧娘接了話,一時同貴姐兒兩個麵麵相覷。


    “這更頭痛了!”巧娘放下茶杯,也無心喝茶了,自己捶著腿道:“唐家李家兩家親自上門來已是不好辦,如若賀家也親自上門來,咱們一家子哪兒承受得起?這當兒,咱們也沒法說要挑誰就挑誰,卻得看誰能說服另外兩家,咱們才能放話把你許給那一家呀!”


    說了一會兒話,因見秋燕還沒回來描繪廳裏的情況,貴姐兒便使春鶯去看看。這了一會兒,秋燕倒同春鶯一起回來了,兩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嚷道:“奶奶這回真得出去了。又來了一位比唐家少爺還要俊的少爺,那模樣,那風度,看的我們暈乎乎的。”


    巧娘聽得又有人來,這回卻不好再耽擱在房裏不出去,忙忙走了。


    貴姐兒聽得春鶯和秋燕的話,心頭一跳,眼睛一亮,心道來的隻怕是賀年罷,忙跟秋燕道:“別暈乎了,可有聽人喊他什麽沒有?單是他一個來,還是也有人伴了一起來?”


    “還有一位婆婆跟著來,看著像是他的奶娘。”秋燕把手放在胸口說:“賀家那媒婆喊他賀少爺,自然是賀家的少爺了,真沒想到賀家少爺長這般呀!我錯了,我不該挺李家少爺,這會兒,我覺得賀家少爺好了。”


    “我也錯了,我也不該挺唐家少爺。這會瞧著,確是賀家少爺最出挑了。”春鶯跟秋燕握手言和,兩個達成了一致意見,都覺得賀年才是最佳選擇。


    貴姐兒見兩個丫頭先花癡上了,倒怔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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