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並沒有離開相州。


    雖然他夜探州衙,攪了趙杦的鴛鴦夢,還差點殺了康王。但他還是決定留下。


    他要看看這個康王究竟會不會食言。


    當然,驛館是不能呆了,武鬆和亥言找了家客棧住下,離驛館也不遠。


    過了兩日,驛館的江湖好漢果然被召到了州衙,康王賞了他們一些金銀,還將他們歸在武翼大夫劉浩帳下。


    但康王卻遲遲沒有豎起兵馬大元帥的帥旗,號令天下。


    趙杦其實也不是不想。豎起大元帥之旗,自己可以名正言順號令天下勤王之師了。


    但他眼下卻還有擔心。他怕大旗一立,樹大招風,把金兵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現在手上也沒什麽兵馬。相州有二萬,磁州的宗澤也有二萬,其餘附近州縣據說還有數萬。


    但趙杦他見過金兵是什麽樣,皆是虎狼之師。他甚至覺得,倘若是野戰,三五個宋兵可能都不是一個金兵的對手。


    所以,還是呆在城池裏更安全。


    眼見已是閏十一月二十五,康王還是遲遲未動,武鬆有些急了。


    “小和尚,你究竟為何不讓我殺他。”對於不能殺康王一事,亥言一直避而不談,但越是這樣,武鬆就越是不解。


    “武都頭,我說過了,萬事皆可言,唯有此事,絕不可言。”一提此事,亥言就會變得異常嚴肅,毫不退讓。


    “可......”武鬆憤然道,“可他遲遲按兵不動,根本沒有去解汴京之圍的打算啊!”


    亥言不再接話,而是又給武鬆倒了一碗酒。


    亥言不是不想說,而是無法說。


    他不能告訴武鬆說,不能殺康王的原因,是因為他日後將成為皇帝,倘若他死了,整個曆史都將會被改變。


    他也不能告訴武鬆說,其實也殺不了康王,因為子玄師兄已經下令,封印了泰山上的帝王靈環,天命已定。


    但其實還有一個最現實的原因:康王是唯一一個逃亡在外的皇子。一旦汴京城破,皇族盡滅,他也是趙氏江山唯一的合法繼承者。


    所以,哪怕他是一坨狗屎,也會被扶上天子之位。


    盡管,亥言自己也覺得,這些所謂的法統全無道理。但他也無權改變。


    亥言的這些難言之隱,武鬆並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千裏迢迢地一路尋來,本是要把兵書交到合適的人手中,卻未曾想到,這個康王竟是個自私懦弱之輩。


    這兵書究竟該交給誰?


    武鬆想起義妹柳如煙之托,又想起在潼關碰到的李彥仙,一時又有些茫然。


    再這麽等下去,武鬆的耐心也快耗盡了。


    喝幹了碗中的酒,武鬆突然起身向房外走去。


    “武都頭要去哪?”亥言問道。


    “心煩,出去走走。”武鬆隨手抄起了鬥笠,又把戒刀係在了背上。


    “我有個去處,武都頭可有興趣?”


    “是何去處?”


    見武鬆停下了腳步,亥言知道有戲,連忙也站起身來。


    “聽說武冀大夫劉浩這幾日正在校場招募鄉


    勇,甚是熱鬧,武都頭可有興趣?”亥言道。


    “劉浩?”武鬆回身道,“可是靜覺大師他們投效的那個劉浩?”


    “正是此人。”


    武鬆一想,自夜探州衙之後,自己和群雄再未碰麵,隻聽說他們進了軍營。此番也正好去看看,“也好,那就走一遭吧。”


    “除了看熱鬧,你應該還有別的心思吧?”待走在路上,武鬆問亥言。


    “武都頭是何時習得這讀心術的。”此時的亥言又恢複了那調皮的模樣。


    “不瞞武都頭,此去不也是為了你那本兵書嘛。這劉浩是個合適的人也不一定。”


    武鬆心道,也是。招募鄉勇,說明這劉浩至少有勤王抗金之心,去看看也無妨。


    校場果然很熱鬧。


    等武鬆和亥言趕到校場門外時,隻聽得裏麵鼓聲陣陣,不時還有喝彩叫好之聲傳來。


    而在校場四周牆外的樹上,也早已爬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看到興奮之處,也是叫好連連。


    武鬆二人見校場大門已經關閉,也隻得尋得一株大樹,攀到樹上。好在,他二人能上的樹,一般百姓根本上不去,也自是獨享一片風景。


    校場內的風景確實不錯。引弓射箭,縱馬奔馳,槍棒對練,來應募者各展所長,都想在這軍中謀得一席之地。


    此時,校場內又有一批應募者上前試技,這第一項就是射箭。


    自宋以來,宋軍對弓弩手的重視就較前朝更甚。所謂“軍器三十有六,而弓為稱首;武藝一十有八,而弓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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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無論是選拔禁軍,還是武舉會試,射箭都是第一項要考驗的內容。


    說話間,十名應募者一字排開,準備引弓放箭。而其中一人卻走到了校場的閱兵台前,向著台上的劉浩躬身抱拳行禮。


    “啟稟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望大人恩準。”


    劉浩一看,隻見此人年約二十出頭,身高七尺,身姿雄健。再看麵容,生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高鼻圓目,端是氣宇不凡。


    “你有何事?”劉浩問道。


    “小人想請大人準許,將小人的箭垛移到百二十步之外。”那年輕人回道。


    “哦?”聞聽此言,劉浩也是一驚,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氣。


    要知道,宋軍選拔弓箭手,早有一套教閱、測試的標準。箭手在六十步開外射八箭,射中五箭即為合格,而此時校場上的箭垛正是六十步。


    此人居然要射一百二十步!


    “你可知道,百步之外就需開三石之弓。”


    “小人知道。”


    “可今日校場內並未備有三石之弓。”


    “小人自帶之弓正好三石。”


    劉浩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從軍十餘載,能開三石之弓的人,隻聽過,卻從未見過。難道今日是天降良將嗎?


    “好!本官倒要見識一下。”劉浩道,“來人,將箭垛移到一百二十步之外。”


    看著軍卒將箭垛搬到一百二十步之外,整個校場內外頓時炸了。


    百步穿楊的故事,別說樹上看熱鬧的百姓隻是在評書裏聽過。就連校場內這些行伍之人也以為隻是傳說而已。


    “如何,今日這熱鬧是來對了吧?”亥言笑著對武鬆說道。


    武鬆沒接話,卻想起一個人:那個金國神箭手脫不花。但即使是脫不花也隻是箭快如連珠,而此人真能百步穿楊嗎?


    不,是一百二十步!


    校場內外的議論喧囂聲漸息,所有人都屏息靜氣,等著這後生引弓出箭。


    一時間,隻有絲絲風聲掠耳,靜得落針可聞。


    隻見這後生左手持弓,右手從箭囊中抽出三枝雕翎箭。他抬頭看了一眼日頭的方向,又掃了一眼樹上飄動的枝葉。


    張弓,搭箭。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首箭即出,又已是弓滿而發,一時間竟是三箭追逐而去,飛而箭垛。


    三聲悶響之後,驗靶的軍卒高聲喊道:“三箭皆中紅心!”


    刹那間,校場內外暴發出海嘯般歡呼。


    校場內的軍卒紛紛以手中槍棒剁地,頓時塵土飛揚,震天動地。而樹上有百姓一時忘乎所以,竟從樹上躍了下來。


    “真乃神人也。”


    “是啊,這百步穿揚原來不是傳說啊。”


    “都說金人善射,這射術怕是金人也忘塵莫及啊。”


    看熱鬧的,看門道的,都在這後生的三箭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武鬆也很滿足。


    雖說,以出箭速度而論,這後生還不及脫不花。但能在一百二十步之外,三箭連發,皆中紅心,他相信脫不花也做不到。


    我大宋也有如此善射之人,還懼那韃虜作甚!


    當然,最滿足的莫過於劉浩。


    見三箭皆中紅心,他已是連忙走下閱台,直奔那後生而來。


    原本,他奉康王和汪知州之命,在此招募鄉勇,也沒抱太多的期望。隻是希望選拔一些可用之兵,順便收攏一些被打散的宋軍潰兵。


    沒曾想,卻有如此神勇之人出現。


    “敢向壯士,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劉浩一把拍在了後生的肩膀上。


    “小人嶽飛,字鵬舉,本州湯陰縣人士。”後生拱手回道。


    “好。”劉浩喜不自勝,不禁又上下好好打量了嶽飛一番,“壯士能開三石之弓,百步穿楊,欲能投效軍中,日後定能建功沙場,不可限量。”


    “大人過譽了,小人此來正是為國效命,驅除韃虜,還我山河,雖死無懼。”嶽飛回道。


    不過興奮之餘,劉浩也沒忘了這是在校場試技,而弓箭隻是其中一項。


    “嶽壯士的箭術,本官已經見識過了,隻是這沙場交兵,還需刀槍相搏,不知壯士可有趁手的兵器?”


    劉浩有心提攜嶽飛,但倘若光憑箭術也怕別人有閑話,所以也需要嶽飛再亮出些本事來。


    “回大人,小人十八般兵器皆有習練,不過慣使長槍。”嶽飛道。


    “好!”劉浩道,“壯士直管撿趁手的兵器,讓我等再開開眼界。”


    言罷,劉浩重新登上閱兵台,高聲道:“今有湯陰縣嶽飛,能開三石之弓,善使長槍,有不服者,可上來挑戰。若能勝,賞錢三百貫,授進義校尉。”


    “嶽飛?哪個嶽飛?”武鬆覺得這個名字好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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