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言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


    尤其是當靜覺說出“點蒼派一眾高手悉數被擊殺”之後,亥言立即意識到,這個故事和林妙這個人皆不尋常。


    “是死於何人之手?”亥言忙不迭地追問道。


    靜覺低頭摸了摸胸前的念珠,說出了三個字:“江湖人。”


    饒是亥言自認聰明絕頂,聽到這個回答時,也是一臉茫然。


    武鬆也很茫然,而且他還察覺到,在場的一眾掌門皆臉色有異,眼神中似乎隱藏著什麽。


    “大師,你是在給小僧打啞謎嗎?”亥言一臉不解地看著靜覺。


    “非也。”靜覺道,“小師父誤會老衲了,老衲所言即是實情,並無隱瞞。”


    亥言更糊塗了。


    “其實,與其說點蒼派一眾高手是死於某個人之手,不如說是死於一種江湖默契。”靜覺接著道,“若小師不嫌老衲囉嗦,我便細細道來。”


    “大師請講。”亥言這下自然不嫌靜覺話太多了。


    “當年在江湖上,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武林各派之間就有了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無論何人,皆不可對林神醫不利,否則,整個武林便可共誅之。”靜覺道,“點蒼派是第一個破壞這種默契的,也是最後一個。”


    “莫非武林各派之間有過協議,定過盟約?”亥言問道。


    “從未有過。”


    “那這林妙可是武功蓋世,無人可敵?”


    “他不會武功。”


    “那是這林妙手中握有各大門派的短處或人質?”


    “中原武林門派何止百千,他豈能做到如此。”


    亥言摸了摸腦袋,“哦,小僧明白了。林妙真是個聰明人。”


    “小師父也是個聰明人。”靜覺會意地一笑。


    “你明白什麽了?”武鬆依然有些不明白。


    “這林妙從不與人交往,看似是性格孤傲,實則正是他的生存之道。”亥言道,“他與武林中任何人皆無交情,也意味著他不屬於任何一派,而是屬於整個武林。所以,無論何人與他為敵,皆是與整個武林為敵。”


    “小師父所言可謂正中要害。”此時,令虛道長也走了過來,“當然,這皆是以他舉世無雙的醫術為前提,因為無論是何人,武功有多高,皆會有有求於他之時。”


    “這林妙果然是個奇人。”武鬆也總算聽明白了。


    “不過,在下還有一個疑問。”武鬆道,“據靜覺大師所言,此人在十五年前不就立下了三不醫的規矩,其中一條不就是‘江湖人不醫’嗎?”


    “江湖人不醫,但人總有退出江湖之中時。”令虛意味深長道。


    “退出江湖?道長的意思是?”


    “我等習武之人,雖比尋常人筋骨強健,但也終有年老體衰之日。當年周侗周大俠得七十九歲高壽,然年近古稀之時便功力大減,和尋常武夫無異,而一過古稀,病疾漸顯,更不複言勇。此乃天道使然,不可逆也。”令虛道,“故而,任你是武林泰鬥,還是一方豪強,也終會有求醫求生之日,此正是林神醫存在的價


    值。”


    “道長是說,武林之中的人,隻要退出了江湖,便可得林妙醫治了?”武鬆問道。


    令虛微微頷首,“據貧道所知,這十餘年來,少說也有七八位掌門,十來位幫主金盆洗手,以便上太嶽嶺求醫了。”


    “說來慚愧。”說到此,令虛也不由麵露些許尷尬之色,“九年之前,貧道的恩師在將掌門之位傳於貧道之後,也就此退隱江湖,去了太嶽嶺。”


    “哦,想來尊師已是世外高人,為何也會去求助那林妙?”武鬆越聽越感覺不可思議。


    “這人生一世,無論富貴貧賤,強弱高低,終究逃不過生老病亡。”令虛若有所思道,“尊駕到了貧道這個年紀,或許就明白了。”


    不管這其中的道理明白與否,向林妙求醫之難,武鬆總算徹底明白了。


    “如此說來,我若是要硬闖那什麽太嶽嶺,便是與天下武林為敵了?”武鬆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眾人發問。


    院中陷入良久沉默,無人回答武鬆此問。但沉默已經就是答案了。


    “師兄莫急。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隻要那林神醫還在,就總會有辦法。”亥言走到武鬆身邊,平心靜氣道。


    “你已經想到辦法了?”


    “暫時還沒有。”亥言回道,“但既然不可用強,那隻好智取了。”


    “是啊,尊駕。雖說這林妙十五年來從未破例。但你這小師弟足智多謀,未必沒有可能。”令虛也終於重新開口,但話中也是錦裏藏針。


    此時,隻見普鳴鳳走到武鬆跟前道:“武大哥,林神醫救與不救尚未可知。但柳妹子的傷勢卻耽誤不得,依奴家之見,應盡快前往太嶽嶺,先見到林神醫再做計較。”


    “那太嶽嶺在何處?”武鬆感激地看了普鳴鳳一眼,問道。


    “這太嶽嶺位於太行山之北,在真定府靈壽縣境內,因與五台山隔山相望,故又名望佛嶺。距此約有五六百裏。”普鳴鳳道,“不過,入嶺還有數十裏山路,即使快馬加鞭,怕也需二三日才行。”


    “嗯。”武鬆低頭思量片刻,“今日天色已晚,我等明日一早動身。”


    “柳妹子身子虛弱,怕是騎不了馬,所以武大哥需備一輛馬車才好。”普鳴鳳接著道。


    “好。我記下了,稍後便去準備。”武鬆道,“路上還有何事需要交代的,普掌門也一並告之於我便是。”


    “餘下也沒什麽了,奴家會與武大哥一同前往,路上照顧妹子之事,武大哥就不用擔心了。”普鳴鳳道。


    “這......”武鬆心裏一熱,想說些感激之詞,卻一時語塞。


    “奴家也一同前去,定護柳妹子周全。”此時,韓嶽蓉也走了過來,對武鬆道。


    “二位女俠之恩,我武鬆記下了。”武鬆抱拳拱手,對著二人鞠了一躬。


    二人連忙還禮。


    此時,處理完公務的趙不封也聞訊趕來,聽聞此事之後,也立時吩咐手下去準備車馬,還特意囑咐,需要一輛雙駕馬車。


    “此去真定府多有金兵盤踞,若是大俠需要,我


    可差人馬護衛。”趙不封關切地道。


    “趙知州的好意,小僧心領了。”亥言連忙上前道,“我等此去隻為求醫,人太多反而容易露了形蹤。大官人直管放心,我等會盡量避開州縣城池,不會去招惹金人。”


    “是是,本官一時心急,考慮不周。”趙不封也意識到自己派兵護送之舉可能會弄巧成拙,連忙致歉,“不過,所需金銀之事,就由本官來安排便是。”


    “多謝趙知州,武鬆來日必當報答。”武鬆又朝趙不封一拱手。


    安排好次日啟程諸事,眾人也各自散去。韓嶽蓉索性搬到了西廂房房中,和翠荷一起照看柳如煙,還隨手處理了翠荷肩上的傷口。


    見此,武鬆也放心回到自己的房中,吃了些普鳴鳳差人送來的酒食,便躺在了榻上。


    連夜飛馳六百餘裏,加之心裏一直想著柳如煙的傷情,武鬆也徹底累了。不消一會兒,已是合衣而眠,鼾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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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夢中,武鬆夢見自己為了讓林神醫醫治柳如煙,最終和天下武林反目,大打出手。靜覺、令虛、豐赫揚、張懷步等人,還有眾多不認識的人物皆與自己拔刀相向,一場血戰,屍橫遍野……


    不知過了多少,武鬆在恍惚隻覺得有人在搖晃自己,待他睜眼一看,是亥言在叫自己。


    “師兄、師兄,快些起來。令虛道長來了。”


    若是放在平常之時,武鬆即使入睡也會保持足夠的警覺,斷不可能有人接近還未能察覺。可見,這一日奔波之下,心力交瘁的武鬆是真累了。


    聽聞令虛到訪,武鬆連忙起身下了床榻,連聲致歉,見禮讓座。


    “道長深夜來訪,不知有何事指教?”武鬆扭頭看了看窗外,已是夜色沉沉,想來自己這一躺就過了好幾個時辰。


    “哦,貧道知道尊駕明日就要動身前往太嶽嶺,今夜前來,一是為道別,二是為道歉。”令虛緩緩道。


    “道長言重了,這道歉之說又從何談起?”武鬆一臉茫然道。


    “白日裏在院中,貧道其實還有話說,隻是當時人多眼雜,恐有不便,故而貧道言語中才多少有所保留,擾了尊駕的心緒,還請怒罪。”令虛道。


    “這何罪之有。”亥言立時明白了,令虛定然還隱瞞一些和林妙有關的事情,“道長有話直言便是,小僧和師兄感激不盡。”


    “好,希望貧道所言能對此番求醫之事有所幫助。”令狐衝虛點頭道。


    “道長請講,我等洗耳恭聽。”聞聽此言,武鬆也瞬間徹底清醒了。


    “話說這林神醫生性孤傲,從不與人結交,但卻有一大愛好,不對,應當叫嗜好。”令虛道,“正如尊駕好酒一般。”


    “是何嗜好?”亥言立刻想到“投其所好”四個字。


    “好與人鬥嘴。”


    “鬥嘴?”


    “說得文雅些,就是好與人爭辯,且喜論輸贏。”


    “那道長是如何得知的?”亥言心裏道,這林妙既然不喜與人交往,又如何與人爭辯呢?


    “且聽貧道細細道來。”令虛一撚頜下長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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