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千山初醒,百鳥爭鳴。


    朝雲出岫間,雲紗縈繞,不見峰幾座,隻見山連綿。


    “小和尚,你說的那個同裏小鎮在何處啊?”眾人一路在山道上前行,翠荷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知道。”亥言回道。


    “那如何去得?”


    “笨,你隻知道問我,卻不知去問別人嗎?”亥言白了翠荷一眼。


    “去問何人?”翠荷道,“這荒山野嶺的,除了我等,哪還有人?”


    “哎呀,你這小丫頭,居然把這佛家名山稱作荒山野嶺。”亥言故作驚訝道,“小心佛祖怪罪下來,罰你去作尼姑。”


    “我才不怕呢,佛祖隻能管得你這小和尚,卻管不了我。”翠荷撅著嘴回道。


    “你且等著,佛祖立時就會現身,到時看你怕不怕。”


    “你休要哄我,你當奴家還是孩子嗎?”


    “不信?你看前麵是何處?”亥言說著,手往前一指。


    原來,二人一路鬥嘴,不知不覺間眾人已走出了山坳,而在山口處,一座不大的寺廟出現在眼前。


    看見寺廟就在眼前,眾人皆是心中一喜。這僅意味著可以去討些齋飯,而且正好可以打聽一下同裏鎮在何處。


    坐落在山腳的這座寺院不大,整個院落隻有兩進之深,前殿供奉著菩薩像,後院就是僧眾的起居之所了。


    此時,山間的白霧已漸漸散去,寺院山門已開,一名年輕的僧人正在門口一邊掃著地,一邊還不時打著哈欠。


    待走到山門前,亥言抬頭看了一眼門前的木匾,“回青寺”,這個寺名倒是也有些別致,亥言心裏道。


    別致的還不止是寺名。待亥言上前道明來意,被知客僧引入寺中,眾人又發現,寺院之中,除了該有的佛龕、佛像、香爐等物之外,在寺院的殿門旁、供桌上、庭院四角和兩側,幾乎每個角落都放置了各種假山,有小巧的盆栽,也有巨大的落地石。


    “你家方丈倒是頗有些山水雅趣啊,貴寺快趕上官家園林了。”柳如煙不禁打趣道。


    “讓施主見笑了,敝寺方丈的確有山石之好。”知客僧道,“師父曾言,此乃也是一種修行。”


    “嗯,世間一切皆是修行。”柳如煙點了點頭,“尊師說的也對。”


    “我說這位師兄,修行的事可且放一邊。我等一路到此,先祭一下五髒廟才是正事。”亥言樂嗬嗬地道。


    知客僧立時會意,忙將眾人引到後院的客房坐下。不消多時,便端來了米飯和齋菜,雖然隻是幾碗青菜和豆腐,但倒也清爽可口。眾人不一會兒就一掃而光。


    剛剛吃罷了齋飯,隻見一位留著花白胡須的老僧走了進來。經隨行的知客僧介紹,眾人才知來者正是本寺的方丈,法號木月。


    遂一一見禮。


    “諸位施主光臨敝寺,多有招待不周,還望海涵。”木月大師揖首回禮道,“若不嫌棄,諸位可在本寺將就一宿,明日再啟程不遲。”


    亥言扭頭望了望窗外,心裏道,此時剛過正午,為何這方丈就要我等留宿了?


    “多謝方丈好意,此刻時辰尚早,我等就不多打擾了。”上官令道,“還是趕路要緊。”


    木月微微一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此地方圓幾十裏內就再無寺廟、道觀,老衲是怕諸位到時再也尋不到投宿之所了。”


    “那就多謝方丈大師了。”亥言


    立時上前接過了話,“小僧正好也要打聽一個去處,還請大師賜教。”


    “哦,諸位要去往何處?”


    “同裏鎮,大師可曾聽說過。”


    “同裏鎮?”木月大師眼裏忽然閃過一絲異樣,卻瞬間就消失了。


    隻見他雙眉微蹙,似在思索,甚至還在原地踱了兩步。


    “老衲從未聽過此地。”片刻之後,木月搖了搖頭道,“不知諸位要去的這同裏鎮確定是在此地嗎?”


    “應該沒錯,難道此處不是五台山嗎?”亥言道。


    “這就難怪了。”木月道,“五台山方圓六百餘裏,山下的集鎮又豈是老衲所能盡知。諸位要去的這小鎮或許在別處也未可知。”


    亥言還想再問些什麽,武鬆突然上前道:“那我等就在此叨擾一晩,給方丈添麻煩了。”


    一邊說著,武鬆一邊輕輕拽了一下亥言的衣襟。亥言當即把準備問的話咽了回去。


    “施主言重了,出門在外,與人方便亦是出家人的本份,諸位就安心在此歇息便是。”木月大師回道。


    待木月離去之後,知客僧便安排眾人住下。由於寺院不大,客堂隻有兩間,故而也正好男女分開,各住一間。


    到了客堂住處,眾人皆有些乏了,便各自在榻上休息。


    隻有亥言似乎閑不下來,轉身就出了門,在寺院各處逛了起來。一會兒幫這個挑挑水,一會兒幫那個掃掃地,甚至還跑去夥房劈了會柴火。


    柳如煙則趁著方才趕路的機會,在山中采了些竹茹。此時正好蒸了些竹茹茶,給武鬆送來。


    柳如煙給武鬆和上官令各端了一杯,然後望著正在院中掃地的亥言,“這小和尚何時變得如此勤快了?”


    武鬆微微一笑,“煙兒,你再仔細看看,他掃的地如何?”


    聽武鬆如此一說,柳如煙又仔細看了看才發現,亥言手裏雖然揮著掃帚,但隻是在地上胡亂劃著,嘴上一直不停地和旁邊的一名僧人說著什麽,哪管地上的枝葉亂飛。


    不消一會兒,亥言回來了。


    見桌上有飄著熱氣的竹茹茶,他也不客氣,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小師父辛苦了,這又是掃地又是劈柴的,還真是把自己當成掛單的遊僧了。”柳如煙笑著道,“不知有何收獲啊?”


    “嘿嘿,讓娘了見笑了。”亥言也是一樂,“在寺院裏幹點兒活,也是小僧份內之事,何來辛苦。”


    “行了,快說吧,你這一圈忙活下來,地沒掃幹淨,水挑了半桶,總該得了些什麽才是。”武鬆道,“此處也無他人,快說。”


    亥言沒接話,先是走到門邊,朝門外掃了一眼,然後將房門掩上,這才回到桌前,往桌上一趴,朝武鬆道:“那是我先說,還是你先說?”


    “要我說什麽?”武鬆問道。


    “那方才為何拉住我?”亥言白了武鬆一眼,“你定是察覺了什麽。”


    武鬆隨即正色道:“是。原來那方丈是個習武之人。”


    “啊!”亥言不由一驚。但他驚的不僅是方丈會武功,還有武鬆。


    “師兄,難道你的內力已經恢複了?”亥言連忙問道。


    “那倒沒有。”武鬆搖了搖頭,“但我確定那方丈會武功,或許是我聽息之力恢複了些許吧。”


    “先別說我了,說說你又發現了什麽?”武鬆又道。


    “嗯。”


    亥言點了點頭,“當日喬三水曾說過,同裏鎮就在五台山東南的山腳下不遠處。你可曾記得?”


    “奴家也記得。”柳如煙點了點頭。


    “可我方才問過寺中僧人了,此地也正是位於五台山的東南。”亥言道。


    “你是說那方丈在有意隱瞞什麽?”武鬆問道。


    “也未必。”柳如煙則道,“畢竟同裏鎮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方丈不知道也不奇怪。”


    “娘子說的沒錯。”亥言道,“陳年舊事,沒人知道也是正常,而且我已打聽過,這座寺廟是十五年前才建的,那時候怕是已無同裏鎮了。”


    “那就奇怪了。為何方才提到同裏鎮時,那方丈的眼中卻有異樣?”武鬆道。


    “原來你也發現了?”亥言道,“看來不是我一個人覺得這方丈有些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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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奴家也覺得有些蹊蹺。”柳如煙眉間微蹙。


    “怎麽,娘子方才也發現啦?”亥言道。


    “哦,方丈的異樣奴家並未察覺。”柳如煙道,“奴家是在想,此座寺院建於十五年前......這是不是一個巧合?”


    “巧合?什麽巧合?”武鬆問道。


    “哥哥你忘了,我等前番去汴京尋找喬莫青之時,據那老鐵匠所言,喬莫青不也是十五年前不辭而別的嗎?”柳如煙道。


    “對啊!”亥言一下站了起來,“還是娘子心細,我怎麽把此事給忘了。”


    “煙兒,你是說這方丈可能就是喬莫青?”武鬆道,“天下竟有如此湊巧之事?”


    “並非沒有可能。”柳如煙回道,“不然這方丈也不會一聽到同裏鎮就麵有異色。而且,從年紀上看,他與喬莫青也應該差不多。”


    “不過,眼下也隻是我等的猜測而已。”亥言又道,“若這方丈真是當年的喬莫青,他怕是也不會輕易承認。”


    “是啊,他若真是喬莫青,必是要極力隱瞞往事。”柳如煙也道,“不然,他當年就不會舍棄榮華富貴,不念親情,不辭而別了。”


    “不管怎樣,總是要弄清這方丈的身份。”武鬆道,“既然已經到此了,斷無錯過的道理。”


    柳如煙和亥言自然也表示同意,隻是該如何才能讓確認方丈的身份,卻一時沒甚好主意。


    “在下倒是有個法子,諸位不妨一試。”此時,一直在旁邊當聽客的上官令說話了。


    他雖然還是沒聽明白武鬆等人說的究竟是何事,但喬莫青這個人他卻聽明白了。


    “哦,上官大俠有甚好法子?”柳如煙問道。


    “其實這個法子很簡單,就是趁他不備之時,突然喚他一聲,立見真假。”上官令道。


    “嗯。這法子雖說簡單粗暴,卻頗有道理。”武鬆點頭道,“一個人就算隱姓埋名多年,自己的名字絕不會忘,而且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都會有本能的反應,這是最難隱藏的。”


    “上官大俠,先說好,這單我可沒錢給。”此時,亥言在一旁笑嘻嘻道。


    “殺人才要付錢,出主意免費。”上官令回道,“動動口的事情而已,小師父不必緊張。”


    眾人隨即商定,到了用夕食時,若是方丈前來見禮,便依計而行。


    可是,到了夕食時間,方丈始終沒有出現。亥言心下著急,飯未吃完便出去打探去了。


    待亥言回來,帶回的則是一個意外的消息:方丈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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