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山裏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已過去了七八日,眾人不是遊山玩水,就是打獵喝酒,自是悠閑自在。


    不過,玩歸玩,武鬆和亥言也未敢有絲毫大意。無論何人何時上山遊玩,在武鬆和上官令二人之中,必會有一人留在翠華寺中,負責護衛趙榛,以防萬一。


    當然,有酒肉的時候,眾人也會邀上趙榛一起,畢竟這寺中的齋飯實在是有些委屁這位皇子了。


    有酒有肉的日子,趙榛自然是喜歡的。隻是,他的酒量還是不濟,雖然沒有再醉得不省人事,但酒後失態卻是常事。


    而一旦有了五分醉意,信王也不再是信王了。他端起酒杯就與武鬆和上官令稱兄道弟,還誇讚柳如煙國色天香、韓嶽蓉俏麗嫵媚,就算後宮嬪妃也遜色三分。


    眾人知道他是酒後胡言,也未當真。不過,有些話卻聽起來像真的。


    比如,趙榛說過,除了少數幾位皇子之外,官家其實根本分不清大部分兒女的名字,叫錯是常有之事。為此,官家身邊的貼身內侍要隨時提醒,所以宮中最清楚諸皇子帝姬排行的人不是官家,而是幾位內侍。


    當然,大多數皇子帝姬一年也見不到官家幾次。尤其是帝姬們,若不是衣著尊卑有別,即使見著了,官家也未必認識誰是帝姬誰是內侍。


    為此,亥言還問過趙榛,太上皇究竟有多少兒女。趙榛的回答是,活著的少說也有五六十,若算上夭折早亡的,七八十個總是有的。


    聽趙榛如此一說,亥言當即就吐了吐舌頭。


    “生養再多又有何用,如今皆成了金人的階下之囚。”武鬆忍不住道,“什麽皇子帝姬,天潢貴胄,到頭來還不是命如螻蟻。”


    聞聽此言,趙榛倒也不惱,反而仰天大笑道:“大俠說的極是,皆是無用之輩。到了金人兵臨城下之時,個個皆成了縮頭烏龜。隻有九哥還有些膽色......”


    話未說完,趙榛又抓起了酒杯,晃悠悠地往嘴裏倒了一口。


    “可悲啊!我堂堂宋室子孫,白讀了這麽多聖賢之書,卻甘受失節之恥,竟無人敢怒。”趙榛又道,“我等愧對先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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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你又醉了。”上官令連忙在一旁勸道,“今日也差不多。”


    “本王沒醉,上官大俠莫要勸我。”趙榛又奪過酒杯,“讓我喝了這杯,他日本王得登大寶,你就是輔國大將軍,正二品。”


    說著,他又舉杯朝著武鬆道:“還有你......武大俠,就衝著你在桃林中的那一刀,他日就是驃騎大將軍,嗯......從一品。”


    “為何不是正一品?”亥言知道他是醉話連篇,索性順水推舟接過了話。他心裏道,逗趣皇子的機會可不是輕易有的,豈能錯過。


    “小師父有所不知,本朝武官最高就是從一品了。”趙榛道。


    “哦,這是為何?”


    “哎!本朝武官從來就......就比文官要低上一等。”趙榛說話已經有些結巴,“此所謂以文抑武,以禮製兵也。”


    “不應該啊!”亥言猶不嫌事大,“想那太祖皇帝自己就是武官出身,曾官拜大周朝殿前都點檢啊?”


    “噓......”趙榛連忙對著亥言豎起了食指,還左右看了看,“小師父,你知道得太多了,


    太祖皇帝的心思,又豈能是你我可妄加揣測的,你且太平些,大不了,我日後封你個國師之位就是了。反正本王早就看那些道士不順眼了......”


    亥言還想接著問,柳如煙卻伸手拉了他一把,搖了搖頭。他這才作罷,自己偷著樂去了。


    趙榛趁著酒勁兒,又給柳如煙、韓嶽蓉和翠荷三人各加封了郡夫人、淑人、碩人,總算過足了癮。


    轉眼間,已是六月廿七,距離和趙杦之約隻剩下三日了。


    這日一早,武鬆正在後院中操練著拳腳,剛練到一半,亥言就揉著一副惺忪的睡眼從房中走了出來。


    平日裏,不到柳如煙將朝食送來,亥言是不會起床的。但今日卻是不同。


    “用完朝食,我等去趟五台縣城吧?”亥言伸了個懶腰,朝武鬆道。


    “去五台縣城?做甚?”武鬆問道。


    “按日子算,那封信康王應該已經收到了。”亥言道,“若是他有意赴約,不管是自己來還是派人來,怕是也應該到了。”


    “可約定的不是七月初一嗎?”武鬆又道。


    “以你對康王的了解,他若是敢來,會不提前打探一番嗎?”亥言反問道。


    “也是。”武鬆恍然大悟,“對付此等小人,是得留一手。”


    於是,用過朝食,武鬆讓上官令、韓嶽蓉,還有翠荷留守寺中,自己則與亥言、柳如煙拿了兵器,往五台縣城趕去。


    剛出了山穀,還未走上通往縣城的鄉道,武鬆看著鄉道上來往的車馬行人,停下了腳步。


    “煙兒,此處的山民可有習武的習俗?”武鬆突然問道。


    因為平日裏皆是柳如煙和翠荷去附近的村裏沽酒,為了尋些好酒,十裏八鄉的村落二人基本都去過了。


    “除了有些獵戶之外,其餘人好像並無習武的習慣。”柳如煙也立時警覺起來,“哥哥,你是察覺了什麽嗎?”


    “那就有些奇怪了。”武鬆雙眉一緊,“你看見那道邊賣瓜果的兩個漢子了嗎?”


    “看見了。”柳如煙抬眼望去,在約百步之外的道邊,果然有個瓜果攤,攤前兩個山民打扮的人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吆喝著。


    “此二人皆是習武之人。”武鬆低聲道,“而且四周似乎還有。”


    聽武鬆如此一說,亥言也警覺起來,他仔細打量了那賣瓜果的二人,果然也發現了問題。


    “果然是有古怪!”亥言也壓低聲音道,“這世上哪有穿著官靴的賣瓜果的?”


    “那眼下該當如何?”柳如煙扭頭看了看武鬆,“這二人會不會是城中的金兵探子?”


    “去會一會不就知道了。”說著,武鬆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待行至瓜果攤前,武鬆停下腳步,隨手拿起了一隻山梨問道:“這脆梨幾何?”


    “嗯......二十文錢一斤。”一個漢子回道。


    “哎呀,你莫非是在打劫不成?這脆梨居然敢賣二十文錢一斤。”不知何時,亥言從武鬆身後跳了出來。


    “二十文錢貴嗎?”那漢子被亥言一嚇,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二十文錢可以買好幾斤大米,四五斤豬肉了。你說貴不貴。”亥言道,“爾等如此哄抬物價,當心小僧報官去。”


    “這位小師父莫動氣,我這兄弟剛


    剛入行不久,所以不知行情。”此時,另外一個稍胖一些漢子連忙道,“小師父若是喜歡,這幾個脆梨拿去便是,不要錢。”


    “你這梨可是產自這山中?”武鬆端詳著手中的山梨又問道。


    “當然,當然。”漢子陪著笑回道,“皆是自家的梨樹結的果,又脆又甜。”


    “你扯謊!”武鬆突然雙目一立,“這山中方圓十裏根本沒有梨樹,又何來這脆梨?”


    其實,武鬆也不知道這山中有沒梨樹,隻是和亥言呆在一起久了,也學會了詐人之法。


    這一詐也果然有效。那胖漢子頓時支支吾吾,語無論次起來,“啊,小人一時糊塗,忘了??這梨是??從??從縣城裏販來的。”


    “說,爾等究竟是何人?”那胖漢子突然隻覺得眼前一晃,一柄長劍已經橫在他的脖頸前。


    一位絕色的小娘子正執劍瞪著他。


    先前的那個漢子一看不妙,伸手就往瓜果攤下摸去。可手剛伸到一半,就隻覺得肩頭一疼,被一把戒刀的刀背拍得一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漢子反應倒是不俗,隻見他就勢向後一滾,接著便向道邊草叢中逃去。邊逃嘴裏還喊道:“來人啊!”


    隨著這一聲喊,鄉道兩旁的草叢裏瞬間躥出七八條漢子,皆手提單刀,喊殺著衝向瓜果攤。


    “留住這個活口。”武鬆朝柳如煙說了一句,一轉身便迎著來人衝了過去。


    一交手,那幾個漢子就有些後悔了。


    衝在最前麵的兩個漢子一覺得眼前刀光一閃,就已經血濺當場。


    也怪這二人運氣不好,武鬆起初以為他們是五台縣城的金兵,所以出手毫不留情。但斬殺了二人之後,武鬆發現這些人的武功路數卻像是大宋的禁軍,這才留了餘地。


    餘下的幾人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但也不過一兩招之間就倒地不起,有兩個武藝稍強些的,則落荒而逃。


    隻是片刻時間,十條漢子就徹底交待了。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那名被柳如煙製住的胖漢子驚得目瞪口呆。


    “說吧,爾等是何人?來此作甚?”柳如煙厲聲問道。


    “本......哦不,小的乃是禦前禁軍都頭梁震。奉皇城司之命,在此設......設伏。”那胖漢子顫危危地回道。


    “設伏?為何設伏?”柳如煙眉間一緊。


    “小人隻是奉命行事,說凡是出山之人,行跡可疑者皆要截殺,尤其是要留意一位十七八歲的小郎君。”梁震道。


    “除了此處,還有伏兵嗎?”此時,武鬆也已經走了過來。


    “由此往縣城,每隔五裏皆有......”梁震道,“十人一隊,直至縣城外十裏亭。”


    “爾等究竟來了多少人馬?”武鬆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禦前營龍直班差不多皆來了,怕有二三百人。”


    “二三百人!”武鬆一驚,“那其餘人等呢?”


    “往山裏去了。”


    “山裏何處?”


    “小人不知,小人隻是奉命在此設伏。”


    “那爾等領軍的是何人?”


    “皇城司袁提點。”


    “袁淳風?”


    “正......正是。”


    “壞了!”武鬆暗叫一聲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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