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一聲斷喝,從金兵陣中躍出一騎,嚎叫著直奔武鬆和柳如煙衝來。


    馬是一匹棗紅色的契丹馬,腰背渾圓,四肢雄健。而馬上之人,手提一杆長槊,滿臉鋼髯,腦後披發,那頷下胡須比頭發還多。


    此人雖未頂盔,卻是周身披甲,是少數幾個披掛完畢的金將--他向來就沒有戴頭盔的習慣,寒冬臘月裏亦是如此,人稱“烈火金剛”,正是阿虎裏麾下的一名百夫長,叫喚阿烏。


    眼見自家主將死在柳如煙劍下,而武鬆居然還喝令千軍受死,阿烏豈能咽得下這口氣,便一催戰馬殺來。


    武鬆一見有馬衝來,腳下一動,擋在了柳如煙馬前。


    他雙目緊盯著飛馳而來的金將,心裏卻在估算著距離,隻要來將衝至二十步之內,他便出手,一刀結果了此人。


    周圍的金兵仿佛成了現眾,皆注視著阿烏縱馬衝向武鬆。


    在代州全境,阿烏可是出了名的猛將。


    二年多來,死在他長槊之下的宋軍不計其數,光雁門關九座兵寨的虞侯和指揮使就有六七名,尋常宋兵更是數以百計。


    所以,他雖然因為酗酒誤事,屢犯軍紀,至今仍隻是個百夫長,卻在軍中還有個綽號:“千人屠”。


    “千人屠”阿烏能否和武鬆一戰,金兵們皆是翹首以盼。


    棗紅馬喘著粗氣,阿烏一直拖著的長槊已經慢慢抬起,武鬆眼中殺氣漸起。


    突然間,武鬆一躍而起,手裏寒光一動。


    不過,另一道寒光卻先到了。


    一支飛箭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了阿烏後脖頸,風羽箭簇穿喉而出,血濺當場。


    阿烏猝然落馬,也躲開了武鬆的那一刀。


    武鬆也不禁吃了一驚,但更吃驚的是金兵。


    眼看著阿烏突然被一箭射倒,金兵尚在驚愕之中,後隊又爆發出一陣哀叫,又有不少金兵中箭倒地。


    是呂子侯率弓箭營衝下了土坡,前出了五六十步,又做了一次齊射。


    一箭射翻阿烏的正是呂子侯。


    他單人獨騎,從山坡上衝下,待六十步之後便掉轉馬頭,與金兵隊伍平行而馳。馬不停蹄,弓已滿月,一箭封喉。


    原來,在發起突襲之後,呂子侯便尋了個高處,弓箭營每一輪齊射之前,他皆先發一箭作為指引,一箭出,百箭隨。所以,每一輪齊射皆指向金兵最密集之處。


    但金兵的反應之快,還是超出了呂子侯的預料。到弓箭營第五輪齊射時,大多數金兵已經逃離了射程之外。


    呂子侯當機立斷,下令弓箭營衝下了山坡。而在此刻在他身後,一百士卒已經棄弓執刃,列陣而立,隨時準備出擊。


    此時,葉榮錦所部已經出擊了。


    葉榮錦率先躍起,大喝一聲:兄弟們,隨我殺!長槍一挺衝向了金兵。身後頓時殺聲四起。


    不過,他並沒有發現,隨他衝向金兵的並沒有五百人。


    約有一百餘人依然趴在草叢中,一動未動。這一百餘人


    並非來自一都,其中有兩個都頭,三個副都頭,各有分屬。


    他們不動的原因,是因為看到了坡下的金兵比預想的更多,足足還有七八百人。而且,金兵已然開始結陣。


    他們怕了,怕自己衝下去是去送死。


    這一百餘人幾乎皆是行伍出身,其中大部分還和金兵有過交鋒,餘下的也見識過金兵的能耐。所以,在他們看來,就算武鬆和柳如煙再能打,這一戰依然毫無勝算。


    武鬆和柳如煙也看到了金兵正在結陣,更清楚,金兵一旦結陣完成,就算沒有披甲,亦會戰力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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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等武鬆開口,隻見柳如煙一催胯下戰馬,揮舞著長劍,朝還尚聚攏的金兵軍陣衝了過去。


    武鬆見狀,隨手拉過那匹棗紅馬,一躍而上,也揮刀向另一處正在集結的金兵衝去。


    主將已死,金兵非但沒有潰散,還很快就準備結陣相抗,這是令武鬆沒有想到的。


    如今之計,唯有徹底擊垮金兵的鬥誌。


    一團紅影裹著一團黑影衝進了金兵陣中,頓時刀影陣陣。


    紅影是馬在奔騰,黑影是武鬆在縱橫。


    很快,刀光卷起了漫天的血色,無甲的金兵在武鬆刀下簡直就如草木一般,而他們手中的長槍、彎刀、盾牌甚至是鐵骨朵,也像朽木一樣不堪一擊。


    镔鐵雪花刀不斷地發出嘯鳴之聲,卻從未如今日這般鬼魅,它仿佛是在合著風聲起舞、吟唱。


    死亡之舞,索命之音。


    血色越來越濃,金兵心中的寒意也越來越濃。要知道,這些金兵皆是身經百戰之士,也從未將宋軍放在眼裏。但今日一戰,他們終於體會到了肝膽俱裂的感覺。


    金兵並非不敢戰,血雨腥風早已被其視為家常便飯,可麵對眼前的這條大漢,他們不是在戰鬥,隻是在被屠殺。


    不到一刻時間,武鬆縱馬來回衝殺了三四趟,已經有五六十人倒在了武鬆刀下,幾無全屍。


    殺得性起,武鬆索性跳下了戰馬。因為馬已經累了,而他卻戰意正烈。而且,此刻的金兵已經被武鬆徹底衝散,如一群受驚的蚍蜉。


    另一邊金兵的情況似乎略好些,不少金兵至少還能在柳如煙劍下招架幾招。一名百夫長甚至瞅準時機,一斧砍斷了柳如煙坐騎的馬腿,逼得她淩空而起,棄馬步戰。


    可柳如煙的劍太快了,也太準了。


    一招即出,便是分擊數人,劍花朵朵,皆是浴血怒放。


    在她的劍下,無甲的金兵就像是一個個用來練劍的人偶,咽喉、前胸、雙肘、小腹,劍過如蜻蜓點水,劍去卻已是非死即殘。


    金兵之中並非無人能戰,幾位披甲的百夫長仗著手中的斧錘重器,舍命向前,想要硬碰柳如煙的長劍。


    可是柳如煙的身形太快了。她知道自己的長劍一時奈何不了金人手中的重器,所以便“避重就輕”,仗著靈動的身法在金兵群中穿行,專挑手中無重兵器人下手。


    她如同一隻在花間嬉戲的彩蝶,翩翩起舞。時而淩空飛


    躍,時而穿花繞柳。


    和武鬆如排山倒海般的刀光相比,她的秋水劍影卻如霓裳彩練,欲撲之,則不見,欲避之,卻難逃。


    優雅自有千般,辛辣更有萬分。


    此時,葉榮錦業已率部接戰了。


    以有甲對無甲,驍衛營的將士豪氣頓生,全無懼色。有勇猛者,甚至仗著自己身上披甲,出手便是兩敗俱傷的招式,以刀換刀,絕不退讓。


    一向驕橫的金兵竟有些不知所措,頻頻後退。


    葉榮錦一杆長槍,大開大闔,接連挑翻了三名金兵。一名金兵試圖用手中盾牌格擋,他直接朝著盾牌猛刺,長槍居然破盾而進,紮進了金兵的小腹,金兵被他連盾帶人挑飛出去。


    副統領程俊南亦不甘人後,一柄樸刀掄開,左劈右削,上挑下砍,虎虎生風,也連著砍翻二人。


    亥言站在一座土丘頂上,隻見得武鬆和柳如煙在中間開花,驍衛營則從側翼切入,金兵的陣型被徹底衝亂,已是毫無章法可言。


    不知何時,驍衛營中原本按兵不動的百餘人也紛紛殺出,加入了戰團。


    其實,單論武藝,這百餘人本就是驍衛營中精銳,之前隻因怯戰才畏縮不前。而他們的加入,就像一把利刃刺入金陣軟脅,也成了壓倒金兵的最後一根稻草。


    金兵開始潰散,有不少人轉身向北奔逃。


    所謂兵敗如山倒,心中的怯意就像瘟疫,一人潰至十人潰,再至百人潰,直至潰不成軍。


    何況,金軍陣中的十餘名百夫長此時已被武鬆和柳如煙斬殺了大半,金軍就像一隻先被斬首,又被砍斷了骨架的惡龍,徹底散了。


    眼見金兵開始潰敗,呂子侯也率弓箭營殺了過來。此時的弓箭營士卒隻恨自己離得太遠,錯過殺敵的機會。


    呂子侯縱馬衝在最前,馬上頻頻引弓,連發數箭,箭無虛發,就像是在狩獵野兔一般。


    此時,潰逃的金兵也才意識到,在此開闊之地固然不易中伏,但逃起命來也無處躲藏。


    “放箭!”呂子侯在馬上急喊道。弓箭營的士卒紛紛引弓,開始自由射殺。


    風聲、殺聲、哀嚎聲,聲聲入耳。


    家仇、國仇、新舊仇,仇仇得報。


    響徹了一個多時辰的喊殺聲漸漸消失了,隻有金軍傷兵的呻吟聲不時傳來。


    此時,殘陽如血,征衣紅透。


    望著滿地的金兵屍體,武鬆滿臉血汙,卻目光冷峻。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斬殺了多少金兵,他隻是看到,向北潰逃而去的金兵隻餘下了一二百人。


    這一戰,一千五百金兵幾乎被盡滅,金人主將被斬,代州境內的金兵已是傷筋動骨,心寒膽戰。


    “速速打掃戰場,金人的號衣、旗幟和馬匹,能帶走的盡皆帶走。”武鬆高聲叫道,“其餘輜重,尤其是攻城器械全燒了。”


    “武大俠,金賊的傷兵該如何處置?”此時,葉榮錦走了過來問道。


    武鬆猶豫了片刻,隻吐出了一個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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