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薑望手中的金牌,賽裏策眼裏閃過一絲猶豫。


    左帥完顏宗汗的威名他又豈能不知。


    自金國大軍南下以來,包括河東路在內的西線戰場皆受其統轄,十幾萬人馬的生殺大權皆握在他手中。別說自己隻是個千夫長,就算是靖南王也要受其節製。


    就在三個月前,金國皇上還賜給完顏宗汗免死鐵券,除謀逆之外,餘皆不問。


    如此手握重權之人,賽裏策自然知道得罪了的後果--完顏宗汗若想以違抗軍令之罪斬了自己,靖南王也保不住了。


    薑望手裏舉著金牌,目光卻往四周來回掃動著。


    看著滿街的士卒,他心裏也在暗暗地盤算著:完顏宗汗如此興師動眾,大有將自己兩營人馬圍殲之勢。可究竟是何原因令他突然動了殺機,非要致自己於死地呢?


    薑望突然想起了那封紙信。


    這封信來曆不明,可信中所言卻恰好可以解釋眼前的一切,也隻有這紙信能解釋眼前的一切--自己突然獲悉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也立即招來一場大禍。


    薑望緩緩地將金牌放了下來,依然麵不改色地看著賽裏策。他知道,自己假完顏宗汗之威可以暫時鎮住對麵,但倘若完顏宗汗鐵了心再動手,怕也難逃一戰。


    一場可能是九死一生的惡戰。


    以白虎營和飛豹營的實力,薑望自認可敵過數千人馬,但前提是必須披掛完畢,上馬擺開陣勢。


    可眼下,自己的人馬被圍在官驛之中,根本無法上馬列陣。而且飛豹營的人馬還被隔斷在四周的民宅之中,不可能集結。


    一旦陷入混戰,薑望倒是自信可以殺出重圍,可是自己能耐再大,怕是也衝不出這太原府城。


    不過,薑望也看出了賽裏策眼中的猶豫,所以他決定能拖一時是一時。拖延的目的倒不是期待有何轉機,而是為自己的人馬爭取披甲的時間。


    倘若一定要打,多一人披甲就能多一分生機。


    “賽裏將軍,左帥的金牌你也看了。如何?莫非你真要動手不成?”薑望將語氣放緩了許多,甚至還露出點笑容。


    “薑指揮使,不是我有意為難於你,我也是奉命行事。”賽裏策道,“你和你的人馬隻要不出官驛,我也不會動手,一切等大王來了再說吧。”


    “可若是誤了起兵的時辰,五日之內趕不陝州,日後左帥追究起來,你可擔待得起?”薑望故意編了個理由。


    “南征之事自然是頭等大事,本將豈敢耽誤。不過,此地可是太原府,你要起兵總該經過大王點頭才是。”賽裏策道,“何況,此時城門已經關閉,就算我不攔你,你也出不了城。”


    “本指揮使昨日已經向靖南王辭過行了,有你家大王的令牌為證。”說著,薑望又從懷中掏出了完顏宗哲的令牌,“這令牌你總該認得吧?”


    賽裏策探頭一看,果然是靖南王的令牌不假。


    此時,白虎營副統領薑憲從門內奔了出來,在薑望耳邊低聲道:“全


    營已披甲完畢,待命而動。”


    薑望點了點頭,然後也低聲道:“沒有我的命令,不可妄動。”


    接著薑望又朝著賽裏策微笑著道:“賽裏將軍,你我僵持在此也不是辦法,不如速請靖南王前來,我與他說明原委,如何?”


    “不用了,本王在此了。”突然,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大喊。接著官驛外的金兵紛紛左右閃開,一匹全身烏黑的戰馬奔了出來,馬上之人正是完顏宗哲。


    待馬奔至官驛大門前不足十步,完顏宗哲勒住了坐騎,然後手中一揚,將一杆長槍拋在了大門前。


    “薑指揮史,薑大人,敢問此槍你可認得否?”完顏宗哲立在馬上,冷聲問道。


    薑望瞟了一眼地上的長槍,槍刃帶鉤,而且是短鉤,正是白虎營漢軍慣用的長槍。


    “回大王,此槍乃是我白虎營將士所使之槍。”薑望拱手道,“不知大王是從何得來?”


    “好!”完顏宗哲冷笑著,“你認得便好,免得到時候說本王冤枉於你。”


    “請問大王,你這是何意?”薑望隱約覺得不妙:白虎營的長槍如何會出現在完顏宗哲手中?


    “何意?哈哈哈,薑指揮使問得好!”完顏宗哲道,“本王倒是想先問問你,若是有人行刺本王,敢當何罪?”


    “行刺?”薑望心裏一驚,但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鎮靜,“大王之言在下不是很明白,莫非行刺之人與我白虎營有關?”


    “薑指揮使,本王不管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如今鐵證在此,你再扺賴也是白費功夫。”完顏宗哲道,“昨夜,有人潛入府衙,意欲行刺本王,還殺了我十餘名手下。所持兵器正是此槍。”


    “那敢問大王,刺客可曾拿獲?”薑望問道。


    “此賊狡詐,未曾拿獲。”完顏宗哲道,“但慌亂之中卻留下這凶器。而且,此賊一路敗逃,到了官驛便沒了蹤跡。”


    “如此說來,大王隻是憑一杆長槍便認定這刺客是我白虎營之人?”薑望道。


    “試問,此槍除了你白虎營所用之外,還有別人嗎?”完顏宗哲道,“在這太原府中,又還有何人敢來我府中行刺?”


    “大王此言差矣,此槍的確是我白虎營之物不假。可若是有人真要有意行刺大王,應該隱藏身份才是,如何會將如此重要的證物示人呢?”薑望道,“況且,你我皆是大金將官,我白虎營之人為何要行刺於你,這說不通啊。”


    “哼!鐵證在此,你還在狡辯。”完顏宗哲雙目一立,“爾等這些降軍早有異心,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謀逆之事又有何奇怪!”


    “大王,你如此血口噴人,怕是不妥吧。”薑望道,“我領左帥之令南下,與你並無瓜葛,你卻無端誣陷於我,你就不怕日後見了左帥無法交代嗎?”


    “我呸!你少拿左帥的名頭來壓我,你犯上作亂,本王自然有權處置。”完顏宗哲道,“他日見了我族兄,本王自有交代,用不著你操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鬥著


    嘴,卻把房頂上的亥言看著急了。


    他一直伏在官驛街對麵的一間房頂上,雖然距離官驛大門足有四五十步,但也聽得一清二楚。


    亥言心道,這二人光說不練,到底何時才能打起來啊?不行,我得再給他們加把火。


    想到此處,亥言四下看了看,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隻見隨手從房頂的瓦片上掰下一塊,抬手就擲了出去。


    瓦片朝著街上的一隊金兵飛去,而這隊金兵正是賽裏策帳下的一隊弓箭手。此時,他們正引弓搭箭,指著官驛大門的方向。


    亥言的這塊飛瓦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一名弓箭手拉弓的手腕。隨著此人“哎呀”一聲叫喊,手一抖,弦上之箭也飛了出去。


    利箭破空而去,直取門口一名契丹兵的胸口。


    白虎營士卒的身手皆非一般金兵可比,可是這一箭來得實在有些突然。那契丹兵情急之下側身閃避,但還是稍慢了一些,利箭正中他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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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隨著這契丹兵一聲慘叫,本已劍拔弩張之勢,就像一堆柴火上落入了一點火星,瞬間就爆燃開來。


    這一箭來自何方,薑望已經看清了,而且他還看清了射來的隻有一箭。


    可是他身邊的士卒一直緊繃的神經卻已經炸了,兩名契丹兵手中彎刀已經出手,瞬間就砍翻了兩名金兵。


    門口頓時刀槍交錯,殺成一團。


    薑望知道,不打也得打了。


    他不再有絲毫猶豫,長槍一挺,槍花乍現,眼前的兩名金兵當即倒地。


    緊接著他槍勢再進,撥開了兩杆來襲的長槍,直取賽裏策而來。


    賽裏策不敢怠慢,他一拔馬頭,隨即掄起大斧照著來槍砸去。


    眼看斧頭就要劈中槍杆,隻見薑望一擰槍尾,槍身突然如蛇身飛旋一般,劃出了一道詭異的曲線,剛好避開了大斧。


    說時遲,那時快,槍身飛旋的同時,薑望身隨槍動,已向側麵滑出了兩步,正好閃到了賽裏策坐騎的側麵。


    長槍陡然如一條長鞭甩出,槍刃寒光一閃,從賽裏策戰馬的馬腿上劃過。此處正好沒有披甲。


    隻聽得這匹馬一聲哀嘶,轟然倒地,龐大的馬身將賽裏策壓在了地上,令其動彈不得。


    賽裏策連人帶馬這一倒,正好擋住了一側衝上來的金兵。薑望頭也不回,長槍再起,直奔另一側的完顏宗哲而去。


    此時,官驛內的白虎營士卒也紛紛衝出,跟著薑望向東麵殺去,殺聲震天。


    這些士卒之中,大多數人還根本不知為何而戰,但多年在白虎營服役,他們早已養成了一個習慣:但見薑望出手,便如餓虎下山。


    白虎營皆是白盔白甲,從亥言所伏之處望去,恰如一股銀色的激流在街道上奔湧,衝開了金兵的合圍。


    薑望心知此戰已是事關生死,唯有衝出重圍才能有一線生機。所以他出手毫不留情,長槍過處又接連挑翻了數名金兵,眼看就要衝到完顏宗哲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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