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喝得很不痛快。


    一共三壺酒,就算薑望和柳如煙不喝,也不夠武鬆一個人盡興,也就是潤潤嗓子而已。


    薑望本不好飲,但心裏卻憋了一肚子氣。一個小小的兵寨寨主居然也敢擅自做主,不僅私下販酒,還明目張膽地歧視漢人,這如何忍得了。


    匆匆吃罷酒飯,三人便離了集鎮直奔寒風嶺而去。


    行出小鎮不遠,柳如煙刻意放慢了速度。她抬眼望了望遠處依稀可見的山嶺,看似無心地問了一句:“不知寒風嶺兵寨駐紮有多少人馬?”


    “三千,其中騎兵八百。”薑望回道。在劫殺了蕭忽明之後,他早已將九縣十九寨的兵力布署牢記在胸。


    “沒想到這一座兵寨竟有如此多人馬。”柳如煙道。


    “哦,尋常兵寨人馬皆不過千人。”薑望又道,“不過這寒風嶺乃是太原府南麵門戶,地勢又頗為險要,自然是重兵把守。”


    “怪不得這兵寨寨主如此霸道,敢擁兵自重。”柳如煙故意說道,“看來是有恃無恐啊。他不會不聽調遣吧?”


    “上使放心,有兵符在此,他豈敢不從。”薑望道,“他若膽敢違令,我便當場斬殺了他。”


    “有兵符在手自然是不假。”柳如煙道,“可薑指揮使可曾想過,這寨主坐擁此地,光靠販酒便能賺得盆滿缽滿,他又如何會輕易舍下這買賣?況且,你我皆是漢人,你就不怕他拒不受命?”


    “漢人又如何?”薑望明顯臉色一變,“我乃堂堂衛南郡侯,又手持兵符,他豈敢公然抗命!”


    “薑指揮使莫非忘了,我等此番是假扮完顏宗哲的手下。”柳如煙提醒道,“怕是難以以官職壓人。”


    “這也無妨,到時候你亮出鬼使的身份,還怕那寨主不從。”薑望道。


    “倘若我說,我等並非鬼使呢?”柳如煙淡淡地道。


    “這是何意?”薑望立時勒住了馬韁,一臉疑惑地看著柳如煙,“你等究竟是何人?”


    “漢人。”此時,武鬆也淡淡地道,“和你一樣。”


    “漢人?”薑望頓時愣在原地,“二位究竟是何意?”


    說話間,薑望的手已經握在了槍杆上,神情緊張了起來。


    “薑兄弟,我已經說了,你我皆是漢人。莫非你還不明白?”武鬆瞥了一眼薑望的長槍。


    薑望心裏頓時一怔,他看著武鬆道:“莫非你真不是鬼使?可你二人為何又要相救於我?”


    “救你,也正是因為你我同是漢人。”此時,柳如煙道,“以你的才幹,又怎甘心為韃子效力?”


    “你二人是宋軍?”薑望終於說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卻也一直不願相信的話。


    “你可以將我等視為宋軍。”柳如煙道,“但我等隻是不甘被韃子奴役的漢人。韃子一日不退,我等便要戰鬥到底。”


    “你是想讓我反金?”薑望問道。


    “你本就是漢人,又何來反叛一說。”柳如煙道,“而且,眼下不正是棄暗投明的大好時機?”


    “棄暗投明?”薑望此時的內心亂作一團,“可我自十六歲起便為金軍效力,早已把自己當成金人了……”


    “可結果呢?”柳如煙馬上道,“你忘了你白虎營的


    兄弟們是怎麽死的了嗎?你真以為自己是金人了嗎?”


    “白虎營兄弟之死自然要記在那完顏老賊身上。”薑望道,“他圖謀反叛,自然要殺我等滅口。”


    “那你可曾想過,若是有人早知完顏宗哲要反,隻是令你激怒於他呢?”柳如煙又道。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柳如煙道,“金人究竟有沒有將你視為自己人,你心裏也應該明白。”


    “薑兄弟,既然如今話已挑明,我也不妨直言相告。”武鬆此時也道,“你若還想繼續為金人賣命,我等今日也不會勉強於你,就此別過。不過,倘若他日戰場相見,我也不會再視你為漢人。到時隻能刀兵相見了。”


    薑望一時陷入了沉默。他的手則緩緩從槍杆上移開。他心裏清楚,以自己的武功,很難從眼前的二人手上討到便宜。


    況且,他也並不想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動手。


    “薑兄弟,你我是敵是友,全憑你自己。”武鬆見薑望一時無言,決定再推他一把,“但韃子是敵是友,你也需想想清楚,你那些兄弟一心為韃子賣命,可到頭來還不是死在韃子之手。”


    “二位的救命之恩,在下自不敢忘。”薑望內心依然充滿了矛盾之中,“完顏老賊殺我兄弟之仇自然也要報。可是,以你我之力,真的能對抗金人嗎?”


    見薑望口氣有所鬆動,柳如煙知道機會來了。


    “薑兄弟之意,奴家自然明白。”柳如煙道,“眼下金兵勢大,鋒芒正盛是不假。可且不說我漢人仍據南方半壁,就算是在北方,亦有無數好漢高舉義旗,隻要我等同心協力,驅除韃虜絕非不可為。”


    “二位的身手,在下自然是佩服。”薑望道,“可在下久在金營之中,金兵之悍非在一人一將,而是人人皆能。不是在下漲他人誌氣,若以單兵相較,一金敵五漢之說實乃不虛啊。”


    “薑兄弟之言確有些道理。”柳如煙道,“金兵凶悍確是不假,但宋兵之弱也並非先天不濟,既有疏於武備之故,亦有怠於技藝之故,以我中原武林之能,隻要勤於操練,又豈會弱於金人?”


    “柳女俠所言,在下自然明白,在下這槍法也是祖傳之技,非金人所能比。”薑望道,“可是中原武功皆需多年習練,在下六歲習槍,到十六歲方有所成。又何來立杆見影之功。”


    “若想有薑兄弟這般身手,自然非朝夕之功。”柳如煙接著道,“可教練士卒,卻不必追求技精如此,隻需有一招致敵之技,亦有捷徑可循。”


    “捷徑?”薑望一怔,“軍武之道,又何來捷徑?”


    “不如這樣吧。”柳如煙微微一笑,“奴家若說,我隻一招便可破你的長槍,薑兄弟可信?”


    “一招?”薑望不由地瞪大了雙目。


    他知道柳如煙劍法了得,自己恐非敵手。但若是說一招便能破掉自己的長槍,他顯然不信,也不服氣。


    “薑兄弟若是不信,奴家願請你指教一招,你看如何?”柳如煙又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薑望一生征戰,罕逢敵手,此時又豈甘示弱。


    說著,薑望翻身下了馬,將長槍拿在了手中。而柳如煙也下了馬,從腰間取出了那把短劍,正是镔


    鐵所鑄的“春望”。


    三人在路邊尋了一處空地,武鬆拉著馬匹站在了一旁,柳如煙則和薑望相對而立。


    “薑兄弟,出招吧。”柳如煙持劍一指,臨風而立。


    薑望擎槍在手,望了一眼對麵的柳如煙。


    槍纓飄動,白虹乍現。


    薑望出手了。一道寒光直奔柳如煙而去,瞬間寒風又化為數道,翻飛如蝶,如柳隨風。


    柳如煙也出手了。她不退反進,手中短劍挽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卻恰好讓過了薑望的槍刃,趁勢而進。


    劍刃磕在槍杆上,發出了三聲脆響,短促卻清晰。


    隨著響聲,薑望感到長槍仿佛被卷住了一般。他連忙擰槍變招,連使攔、粘、順、拔之要訣。


    可是,無論他如何使勁,卻似乎總是比來劍要稍慢一步,短劍的寒光離自己已越來越近。


    一劍十二式,柳如煙其實隻使到第九式。但其變化已經完全超出了薑望的想象。


    這短劍的每一動就仿佛算計好了一般,總是能恰巧點向長槍力不能及之處,令薑望根本無從發力,隻能退讓。


    又是一聲脆響,薑望陡然發現自己已是退無可退。劍鋒一閃,長槍落地。


    薑望不得不棄槍,不然自己雙手便會不保。


    望著地上的長槍,薑望滿臉驚愕,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薑兄弟是不是覺得這劍法似曾相識?”柳如煙彎腰拾起了長槍,遞給了薑望。


    “你這是越女劍?”薑望吃驚地看著柳如煙。


    “薑兄弟好眼力。”柳如煙道,“是不是和當年所見有些不同?”


    “確是有所不同……”薑望似乎還未回過神來,“可你怎麽會使這劍法?莫非??”


    “看來當年的確是你偷襲了越女劍掌門。”此時,柳如煙突然臉色一變,“還下了毒手!”


    “毒手?”薑望一臉茫然,“在下當年奉命襲擊越女劍掌門是不假,可當時並未傷她性命啊?”


    “哦?此話當真。”柳如煙也是一愣,“當年槍刃上喂毒之事,難道不是你所為?”


    “槍刃喂毒?”薑望也吃了一驚,“我薑望雖然技不如人,但卑鄙之事卻從來不做,又怎會在槍刃上喂毒呢?”


    “那你且想想,當年和越女劍掌門之戰,有何蹊蹺之處?”此時,武鬆也走了過來。


    他也不相信薑望是個暗下黑手之人。


    “當年在下的確是奉驍南衛指揮使之命去襲擊越女劍,目的是為了逼她使出越女劍的不傳之招。”薑望道,“不過,那掌門拚死相抗,雙方皆有損傷,她肩頭的確中了我一槍,可絕非致命之傷。而在下這耳朵也是被她所傷。”


    “如此說來,你並不知槍刃上有毒?”柳如煙問道。


    “在下的確不知。”薑望回道。


    “那你這長槍事先可有人動過?”武鬆也問道。


    “我這長槍幾乎從不離身??”薑望一時陷入了沉思,“倘若真有人動過,那隻能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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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


    薑望緩緩地將手從槍杆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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