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十五歲拔出石中劍caliburn,成為選定之王的那一刻起,十年征戰過去,王兢兢業業地處理政事,絲毫沒有結婚的跡象。


    王身邊的人都暗暗焦急,而阿爾托利亞本身卻並沒有為此投入太多關注——直至知道有一名少女指明要嫁給自己之前。


    那一刻,阿爾托利亞保持著平靜的表情,內心想法不得而知。


    過了許久,看上去就像是個少年的王,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亞瑟王沒有表示出異議,少女的家族和王的近臣自然也為此感到高興,迫不及待地籌備起了這場盛大的婚禮。


    請柬向全國甚至隔海的鄰國如同雪花般地飛去,婚禮儀式空前的隆重,身份高貴的王後由母親牽著手,在眾人的矚目下慢慢地走向了亞瑟王。


    他們交換了誓約,年輕的王後低下頭,一頂華貴的後冠戴在了她的頭上,銀白色與火紅色交相輝映,顯得少女的臉頰泛著玫瑰一樣的色澤。


    ——那是一位多麽美麗的少女啊,大概也隻有她才能配得上這位驍勇善戰的王者了。


    到場的人如此感歎道。


    在各種繁瑣至極的儀式過後,時間已經邁入了深夜。


    阿爾托利亞帶著疲憊與酒氣歸來,推開房間的大門,看見的就是穿著一身鮮豔禮服的紅發少女,坐在床沿上把玩後冠的樣子。


    盤起的頭發披散開,打著卷兒落到腰際,她低垂著眼睛,漫不經心地玩著那頂精致的冠冕。精致的後冠在手裏翻來覆去地折騰,甚至讓人懷疑脆弱的鏤空雕刻,會一不小心被那青蔥般的手指折斷。


    聽到有人走進來,她抬起頭,向阿爾托利亞看來。


    她眨了眨眼睛,揚起了一個笑容。


    “阿爾,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一個人坐在這真是無聊透了。”


    阿爾托利亞見過她兩次。


    這是一個很容易就讓人對她抱有好感的女孩子,短暫的兩次會麵,阿爾托利亞對她的印象很好,然而這點好感在現在更加的加重了她的愧疚。


    她欺騙並且利用了這個愛慕著她的少女,這個鮮活的少女,即將因為阿爾托利亞的選擇,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真正的婚姻與愛情。


    阿爾托利亞愧疚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少女,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站在門口的阿爾托利亞坐過來。新婚的亞瑟王慢慢走了過去,坐在她的旁邊,卻不敢看她的臉。


    “抱歉……”


    王後無辜又茫然地看著她,阿爾托利亞嘴唇開合了兩次,艱難地向她透露了真相。


    “你的全名原來是阿爾托利亞,不是亞瑟啊。”


    聽完了全部的真相,王後伸出手指點著下顎,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就說嘛,明明是女孩子,叫亞瑟感覺怪怪的,你也告訴我名字是阿爾來著。”


    阿爾托利亞遲疑地問道:“……你不責怪我嗎?”


    “哦,這件事啊,沒什麽。”被蒙在鼓裏的少女,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道,“我早就知道了。”


    紅葉扭過臉,反而狐疑地問道:“怎麽啦?”


    “這……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那麽為什麽還要嫁給我?”阿爾托利亞在聽到她的回答後,有些焦急地說,“你知道的,我實際上是女性,無法給你一個完整的婚姻與愛情。”


    “這又有什麽關係。”


    與阿爾托利亞形成鮮明的對比,紅葉對這個話題表現得十分散漫,仿佛根本不介意一樣。


    “至於為什麽嫁給你嘛……”


    她看著坐在身邊的亞瑟王,隨便把王冠放在床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阿爾托利亞為紅葉的熱情而受到了一些驚嚇,幾乎僵硬地由她雙手包裹住自己的手掌,一直捧到兩個人的中間。


    紅葉輕快地說道:“因為你長得最好看呀,比起其他的家夥,我更喜歡你。”


    這是一半的實話。


    一絲不苟地遵循騎士之道,對待女性溫和有禮,從未聽過這樣浮於表麵的稱讚的阿爾托利亞,瞠目結舌地看著紅葉。


    她驚呆了。


    麵前的少女似乎完全不為亞瑟王是個女性而感到驚訝,反而透露出了興致勃勃的意味,她看著第一次吐露真相的阿爾托利亞,就像看著一名普通的少女一般……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亦或是新婚的丈夫。


    紅葉早就在第二次看到她的時候驚嚇過了。


    講道理,這種設定,想想也挺帶感的呀。


    在紅葉的目光下,身穿男裝的騎士王很快舒出一口氣,重整了臉上的表情。她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掌,覆蓋在紅葉的手背上,低聲說道:“無論如何,對我而言,這是一場有違騎士道義的欺騙行為,我必須為此道歉,並且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償還——隻要不與騎士精神相違背,不與國家的利益相衝突,我願意滿足你的任何要求。”


    阿爾托利亞歉意地看著紅葉,眼神真摯而又坦然。


    “都說不用啦……”


    “我無法為我的行為辯解一個字,即使在你的說法中,你早已知悉我的真實性別,我依然無法這麽簡單地釋懷。”


    “請允許我對你做出補償。”


    她堅持地說道。


    紅葉有點苦惱地擰起一點眉毛,還是在阿爾托利亞的堅持下敗北,點了點頭:“好吧。”


    金發少女聞言,進入房間以來,一直緊繃著的表情放鬆了下來,眼眸就像是上好的翡翠,明亮而又柔和。


    “衷心的感謝你的諒解。”


    她說著,翠綠色的眼眸微彎,對紅葉露出了向往常一樣的微笑。


    她的笑容帶著克製與禮貌,無論在什麽場合,都始終堅守著王者最理想的模樣,卻又顯得無比溫柔。


    阿爾托利亞的容貌自從拔起石中劍後,就一直未曾改變,十年過去,她依舊是少女模樣,穿上男裝後,在紅葉眼裏倒也像是還未長大的少年。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借著朦朧的月光,再加上紅葉慧眼如炬,也許真的發現不了她的真實性別。


    不過無論如何,這種英氣中帶著秀麗的長相,最合喜愛著美少年的紅葉的胃口了。


    紅葉看了她一會兒,突兀地開了口。


    “我想到要對你提出什麽要求了。”


    阿爾托利亞有些吃驚,卻還是問道:“是什麽呢?”


    紅葉坐在那裏,上半身扭轉成麵對她的樣子,對阿爾托利亞張開雙臂,擺出了一個要求擁抱的姿勢。


    “你笑得太好看了,那就來抱一下吧。”她毫無心理障礙地說道。


    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又不是那些都快給紅葉造成心理陰影的異性,為什麽不把握好機會,好好的接近一下呢。


    反正也結婚了嘛!


    “誒?”


    “來嘛來嘛,說好的什麽要求都可以滿足,身為騎士可不能反悔的,再說了,之前不是也抱過的嗎?”


    “諾言自然不會反悔,這種質疑是對一名騎士的侮辱。”


    紅葉催促道:“抱歉啦……所以快來抱一下嘛,張開手臂太久了,會感覺到酸的。”


    阿爾托利亞為紅葉稱得上任性的舉動,無奈地歎了口氣。


    在紅葉期待的目光下,她微微向前傾過身體,同樣打開手臂,環抱住了少女纖細的身體。


    與日常中接觸的男性不同,紅葉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堅實的肌肉,抱起來非常柔軟,讓人擔心會不會用力過大將她折斷。阿爾托利亞沒有穿上鎧甲,不過披著厚重的袍子,紅葉把手伸進袍子下麵,開開心心地抱了一下。


    “好啦,這下就不用再擔心欠我什麽了。”


    紅葉說著,準備順利成章地收回手。


    但是就在同一時刻,阿爾托利亞的姿勢卻發生了變化,她一手滑到了她的腿窩,雙臂一用力,就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咦咦?!”


    阿爾托利亞低下頭,對橫在她懷中的紅葉歉意地說道:“是我的錯,嚇到你了?”


    “還好……這是要幹什麽啊?”紅葉顫巍巍地問道。


    金發的騎士王看上去不太好意思:“如果要求這麽簡單就能完成的話,總覺得不太夠呢,所以在盡可能的範圍內,想為你多做一點事情。”她對紅葉認真地確認道,“我這樣做,可以嗎?”


    “可,可以……”


    “那就好。”


    金發少女微笑著說道。


    紅葉再次享受了一回被公主抱的感覺,說實話,就連哥哥都沒有這麽抱過她,然而連著兩次的公主抱居然都給了一個妹子……好吧,一個身為亞瑟王的妹子。


    阿爾托利亞帶著紅葉在房間裏慢慢地走了一周,這個房間的麵積很大,除了擺放著床鋪的主間外,外麵還連著兩個帶衣櫃和梳妝台的小間,幾乎相當於紅葉認知裏的吠舞羅那麽大了。


    走完一圈後,她單膝著地,妥帖地將紅葉放回床上,保持平視的角度,略帶歉意地對她說道:“因為被旁人看到會感到不妥當,所以無法保持這個姿勢帶你走出去,隻能在房間範圍內走動,請不要介意。”


    紅葉一把捂住臉,悶聲說道:


    “當然不介意了。”


    阿爾托利亞又笑了一下。


    “感謝你的體諒。”稍一停頓,她的嘴中吐出了一個對紅葉而言十分陌生的名字。


    “桂尼薇爾。”


    手掌的遮掩之下,紅葉忍不住收斂了笑容。


    這是她到這裏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她的名字。


    這個名字她很耳熟,是曆史上亞瑟王的王後的姓名。


    所以——


    究竟是因為她因為試探而做出的種種舉動,使她擁有了姓名,還是她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無形的手驅趕著,向這個身份靠攏呢?


    紅葉想起,在成婚的那一刻,她聽到了齒輪向前轉動的聲音。


    “哢嚓”一聲,


    就像是這個地方的曆史,順著軌跡,向前邁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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