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星鬥滿天,山中寂靜。


    易言坐於室中,閉門關窗。


    他將心中一切念頭都壓下,萬般塵事縈繞於心方見靜定之功。修行的高深低淺,並不在於法力的高低,而在於靜定之功。


    行法施術看似在動,實則內裏是極靜極定的。即使是生死極限之間,那靜定之念也不散,若散,則法術必消。


    初修行之人在塵事縈心之時往往無法壓下,這時不可強行入靜,否則的話不但無法入靜,還將心魔滋生。


    並無人傳授易言入靜定之功,自出門以後,他與人鬥法的經驗是快速的豐富起來,現在已經能做到身處險境而心存靜念,這即是天賦,又是一種生死之間磨礪出來的心性。


    而真正的修行基礎上的法理道念,他或許連那些初入山門一兩年,連法術都未學得的弟子都不如。


    修行之道有時更多是一種體悟的感覺,易言雖然沒有入過山門學習,但是他卻能夠在紛亂的塵念之中找到那一絲靜意,定住內心深處跳動的心猿。


    星光迷離,彎月掛於山巔,迷霧自紫荊山中升起。


    易言自成龜蠱元神以來,他每一次的入定都似是在與天地通融,那是一種讓人沉醉的感覺,雖然每一次醒來之後,都似有所得卻又無所得,這種仿若有道意沉入心中的感覺最讓人心癢心醉。


    然而今天卻不同,今天易言入定主要是為了感受自身不同。


    思緒沉入內心深處,觀那冥冥之幽暗。


    一點意識越沉越深,原本無盡黑暗之中慢慢的出現一點光明。最先顯現的是一道道烙印,那是法術符印,符印暗淡無光,仿佛被千年塵土掩埋著,光華難現。不過,其中卻有一道烙印金光流傳,那便是請神符印。


    意識再下沉,黑暗之中慢慢的浮現淡淡金光,這金光仿若在深海之中,越來越近,金光越來越亮,最終光芒萬丈,充斥在易言意識之中。


    那是一道符籙,飄浮於無盡的黑暗之中,符籙之上金光萬丈。抬頭,仿佛直達靈宵,下看,如若照見了黃泉鬼域。


    金色符籙上麵有符文,一個個相連,如血染金粉寫成的。


    他知道,這是蕭朝貴刻在自己背脊上的符文,也就是他所說的一道天條。


    他的意識早已經與龜蠱融為一體,化為龜元神。當意識與那天條相接相觸,便覺有一道沛然高遠的意念湧入心間,刹那之間仿若傳遍了四肢百脈,激蕩著靈魂。


    那是一種無從測度的神意道念,隻一瞬間,便在心中生根發芽,轉眼枝葉繁茂,就像是本身所思所得所悟。


    獨居幽暗木屋的易言背脊金光縈繞,自背脊而起,蔓爬上頭頂。


    金光之中仿佛有著無數的咒文分解化開,符文翻動、盤旋,似無盡的神秘藏於其中,虛無之中出現了縷縷白霧,白霧之中一隻玄龜慢慢的成型,才一成型,烏龜便仰天無聲咆哮,虛無之中白霧匯集,聚於易言的頭頂,翻動之間,竟如海浪。


    轉眼之間,這屋子裏已經是白霧盈盈,黑暗之中,易言身上淡金光芒瑩瑩,照亮暗室,照得白霧翻動,如九宵雲外的天宮之中。


    易言在恍惚之間,覺得自己來到九宵雲外,有一個金甲神人對自己說話,聲音空空大大,震得耳朵、心靈飛蕩滿盈,卻根本就聽不清楚什麽,隻覺得心中多了許多東西。當回過神來之時,仍然坐於暗室之中。


    然而現在的他卻覺得天地變換,世界不同。


    雙眼依然閉著,但是玄龜元神卻有了極大的改變,原本虛幻不實的玄龜元神,此時已經凝出一半的真形,隻見背甲上有著金紋,頭高高的仰起,大口大口的對著虛空之中吞吐,它每吞吸一口,虛無之中都會有白霧出現,被玄龜吸入嘴裏。


    玄龜的頭上有神秘的金紋,沿著脖子而下,與背甲一體。


    隻是尾巴與四肢都隱在白霧之中,看不清,就像是一隻背甲和頭頂都有著神秘金紋的玄龜浮於水麵上,隻見頭背。


    易言已經明白,那白霧是紫荊山中人們的信仰願力,而那一道天條就是讓自己能夠吸納這些信仰願力的。


    “一道天條符籙,竟是已經步入神道之中。”易言心中暗歎,他從來沒有想要修神道。


    縱使他修行不久,也知道神道不昌,天庭早已經消失於冥冥虛無之中,山神土地都早已經不在。天地間還有些神廟,卻也沒有人知道是否有真神尚在,還是魔神占據,亦或根本是那些廟祝自己徹取信仰,暗占了神位。


    神道曾有過大昌之時,而那段時間更是道祖自大劫中歸來,化身行走天下,傳道周天之際,那才是一個真正的萬法昌盛之時,神、仙、佛、魔、賢聖,這五種道果在天地間各占席位,更是有許許多的小道果顯耀光芒於世間,與大道爭鋒。


    各門各派門徒眾多,處處都是演法論道。世間之法,十之**都成型於那時,世間門派大多傳承於那時。


    不像現在,天地晦暗,仿佛末日大劫將至。


    靜坐,入定,元神玄龜吞吐信仰願力,易言隻覺身上法力湧動,在這紫荊山中,竟慢慢的有一種魚在水中,任意流轉的感覺。


    隻是當他入靜觀自己的法術符印之時,發現那些符印都被一層金光絲縷纏住,能看到,卻不能感知,他知道真的是被封印住了。


    而身上慢慢滋生的法力與他曾請神得來的神力,竟是極為的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請借來的更為純粹,而這個則駁雜不純。


    朝陽照上窗台之時,易言已經站了起來,將門打開,門口已經有一個人到來,是何誌文。


    何誌文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自己還沒有敲門,門就開了。


    “百山叔讓我來七宿先生這裏,如果有什麽需要,七宿先生盡管吩咐我就是了。”


    何誌文說著這些,他發現易言今天換了一塊黑布蒙著眼睛,同時覺得易言身上有了一種特別的感覺,這種感覺他說不上來,仿佛更神秘了,明明晰晰的一個人站在這裏,他卻覺得這個人已不屬於人間。


    若是放在人海之中,一眼便能發現,與眾不同來源由內而處的一種氣息質感。


    易言自不會拒絕有一個人在身上邊聽用,他正要這紫荊山中逛一逛。


    於是,易言在何誌文的帶領下,在紫荊山中轉動著。


    隨著他的走動,他的意識如雪融一般的化開,玄龜元神吞吐著信仰願力,當他再回到住處之時,他已經感應到了信仰願力之中的一股暴虐之氣。


    這是融入信仰願力之中的,根本就無法驅除,初時隻是隱隱的感覺,又一天過去了,他明白了這是來自於紫荊山中燒碳客們,心中對於貧困生活的不滿,這種不滿壓在心中,化為暴虐,當有一天達到爆發的狀態時,便是如洪水一樣的席卷天下。


    這暴虐初時還不算清晰,然而在又過了幾天之後,他已經有些心驚了,那暴虐仿佛能將他心中的暴虐勾起,仿佛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心性。元神玄龜靈魂血脈之中的暴虐再次被強化,玄龜的雙眼竟是慢慢的變成血色。


    易言突然想:“這玄龜元神還有幾分真正的龜性,又或者,那烏龜被煉出來的祖靈印記隻是一個引子,最終會成長為什麽麽,隻怕趙瑜自己也不知道,元神禦人還是人禦元神?”


    他想到這裏隱隱有著不安,卻並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隻得入定,反省己身,希望自己能夠早日尋靈,這樣就能有所持,有所持的話,心靈就不會輕易的被改變。


    當他在紫荊山中住到了第五天之時,紫荊山中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麽秘密了。


    他身上被紋上了一道天條,能吸食信仰,信仰之中帶來了許多的信息。玄龜元神吞噬了那隻命靈之後,因為這是在紫荊山中,所以玄龜元神有什麽細微的變化他並不能知道,現在玄龜元神已經不會再壓抑,不會再刺痛。


    不但不會有刺痛,而且還有著如魚得水的感覺,玄龜吞噬命靈的變化易言現在發現了,這玄龜元神已經有著命靈一樣的神通了,能夠從天地之間捕捉一些信息。


    元神大成之時,能夠返照虛空,觀天地星辰。捕捉一些消息,對於元神大成時來說當然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對於現在的易言來說卻極為的實用。


    紫荊山的山民們的名字,他都已經知道,他們晚上說過什麽話,易言都能夠知道。


    他知道,這是因為在紫荊山中,他能夠更加容易通過元神聽到這些,若是外麵,想聽到東西定然不是這麽容易的。


    本身他即使是沒有吞噬了命靈的玄龜元神,他就能夠通過信仰願力知道不少,現在兩者結合,知道的當然更多了。


    他知道了拜上帝教最核心的人了,現在還要知道的就是他們各有什麽法術神通。對於這一點他心中也有一個猜測,猜測他們的法術都來自那十道天條,就像自己背脊上銘刻的這一條一樣。至於他們有沒有銘刻在身上,則無法猜測。


    “屬神道,法力並不是來源於請神借力,而是紫荊山中的人們的信仰願力。若有一朝一日紫荊山中的人們舉旗反叛,能成功的話,那立的國或將是神國,或許將會有一個神明重現人間,亦或者根本就沒有這個神明,而是人間有人集信仰而化神。”


    這是易言的猜測,此時的他心中已經生出了去意。


    此行如此的順利有些也乎他的意料,雖然用時頗久,卻並沒有遇到什麽凶險,至於自己被銘紋上了一道天條,這隻能以後再後了,反正他本來的法力消盡,法術難施。


    隻是他暗自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再回這裏。


    但是當他想要不辭而別之時,百山竟是找上了他,說是天兄找他。


    當他看到百山的那一刹那,他不由心中猛然出現警覺,通過玄龜觀命的神通看向百山,隻見他身血光濃鬱,一道雪亮的刀光劃斬過他的脖子。


    這景象一閃而逝,易言心中暗驚,想到:“他要被人斬去頭顱了,那蕭朝貴找我會是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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