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中自有邪靈生


    離家不到一年時間,易言竟是覺得有過了十年之久。


    那枚如長著青色銅鏽的鈴鐺在他掌心緩緩的滾動著,他的思緒飄到了父親回家的那一刻,想起了祠堂之中,那位縣中法師紀連海與西方來的牧師查爾斯鬥法。


    現在的他當然知道,紀連海是在祠堂之中吸食了自己父親身上的純粹而濃鬱的死煞。


    他想起了母親在自己臨走時說的話,想著仍然幼小的弟弟與妹妹。他心中對於家的思念越發的濃烈。


    百辟院中走進兩個人,一男一女,都在十五六歲的樣子,看上去長相頗為相似。


    兩人一進入院中便停了下來。


    “那屋裏的燈怎麽亮了,誰在那裏?”其中的那少年說道。


    旁邊的少女並沒理會,隻是同樣的疑惑的看著樹下屋子,並帶頭朝屋子走近。


    來到屋前,屋門並沒有關,他們看到了一個人坐在床的邊緣。當他們看過去時,那個坐在燈光下的人也轉過頭來。


    “他蒙著雙眼,看上去是瞎的,……又像不是瞎的,他能看到我?他是誰?”


    鄭怡看著屋內的人,他站了起來,鄭怡緊盯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隻覺得這個蒙著雙眼朝自己走來的少年人有著驚心動魄的魅力。


    她呼吸急促,怔怔的看著這位自燈下走來的少年人。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鄭怡旁邊的少年人鄭寶皺眉問道。


    “我是易言,一直住在這個屋裏。”


    “我們來這裏已經半個月,這裏一直沒有人住。”鄭寶快速的說道。


    “因為我今天才回來。”


    鄭寶狐疑的看著易言,他說道:“今天才回來,那你去了哪裏?”


    易言卻並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別讓小姐等急了,快過去吧。”


    鄭寶心中湧起了一股氣,他最是看不得別人在自己的麵前這樣清清淡淡的樣子,尤其是看上去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人,但是他卻又發作不得,看了下手中的藥材,當即說道:“要是你敢騙我,一定抓你去坐牢。”


    說完他便要走,卻見旁邊的鄭怡還站在那裏看著,他又退回來一拉鄭怡,說道:“看什麽呢,瞎子有什麽好看的。”


    鄭怡被拖著走了幾步,用力一掙,快步的來到易言的麵前,她仰著頭,對著易言說道:“你好,我叫鄭怡,我能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嗎?”


    “我叫易言。”易言說道。


    “我今年十四歲了,你呢?”鄭怡說道。


    易言笑了笑,說道:“我十六。”


    “你覺得我漂亮嗎?”鄭怡瞪著大眼睛問道。


    “很漂亮。”


    鄭怡還待再說,那邊的鄭寶已經在喊道“鄭怡,說什麽呢,我等下就去告訴娘親。”


    “告就告,我不怕。”鄭怡雖然說著不怕,但後麵也沒有再與易言說話,隻是朝易言揮了了揮手就快步的追了上去。


    易言看著那位年齡隻有十四歲,身體卻看上去有十六、七歲的少女,心中有些好笑,對於他們兩兄妹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就像螢火蟲劃過夜空,不留半點痕跡。


    他一直站在門口,直到那兩兄妹離去,他突然朝黑暗之中說道:“既然來了,何必藏頭縮尾的。”


    易言的話落,百辟院的那一邊的黑暗之中走出一個人來,他的身形逐漸清晰,從百辟院的拱形的院門那邊走來,他的出現讓人覺得這院的兩邊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來自於另一個世界。


    來者隻是一步踏出,便不再動了,他一身白衣的看著站在屋門檻邊的易言,說道:“我來總督府裏一個月,才知道原來府裏還有你這麽一個人。”


    易言蒙著雙眼,隻是說道:“因為我本來就是可能可無的。”


    白衣人搖了搖頭,說道:“不應該,你這樣的人絕不應該在總督府裏默默無聞。”


    易言卻說道:“不管我是不是默默無聞,你都不應該出現在總督府裏。”


    白衣人蒼白的臉色上突然出現一絲的笑意,他說道:“我為什麽不應該出現在總督府裏。”


    “魑魅魍魎都入了總督府,總督大人難道就真的不管了嗎?”易言說道。


    白衣人冷笑一聲,說道:“我之所以能夠存在,就是因為這裏已經有了讓我存在的環境,當我不能存在時,我自然就消失。”


    易言正要說話,不遠處卻有一陣人聲出現,腳步嘈雜。有一群人朝易言而來,大概有五、六位,最前一位是林氏小姐。


    鄭寶就跟在旁邊,他心中詫異,其實在之前他已經相信了易言的話,隻是他卻並沒有跟林氏小姐講自己與易言相遇時說的那些話,而是另準備了一套說辭,然而不等他說完話,隻說看到院旁小屋的燈亮了,林氏表姐竟是不聽後麵的話就直接出了門。


    他很驚訝,不光是他驚訝,其他的一些人也很驚訝,他們都是鄭淑卿娘家那邊的人,對於這位最小的小姐林氏是有著一絲懼意的,今天看到林氏小姐這樣,不由的都暗道:“這到底是什麽人回來了。”


    易言看到林氏小姐之時,那個白衣人後退一步,無聲的消失於黑暗。


    易言站在門口並沒有動,他等著林氏小姐的到來。


    “易言,你見到小姐還不跪下。”是鄭寶的聲音。


    易言沒有動,也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林氏小姐,他發現林氏小姐樣子瘦了很多,身上已經沒有絲這和的銳利青春之氣,眼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消極。


    她看到易言站在那裏,笑了笑,說道:“你回來了。”


    “嗯。”


    易言應了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兩人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易言說道:“府裏,好像發生了很多事?”


    “嗯,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很多,現在府裏什麽都有了,人、鬼、妖、魅、魔,妖魔像人,人卻像鬼魅。”林氏小姐說道。


    她的聲音很消極,又說道:“你既然回來了,就小心一點吧,或者,還是早點離開吧。”


    “嗯,會的。”易言回答道。


    “易言,你說什麽?你是總督府的人,豈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鄭寶大聲的說道,剛才易言沒有理會他的話,讓他覺得異常沒有麵子,這次說話更是嚴厲。


    他的穿著打扮都像是富家之弟,並且還是官家出聲,說話之中自有一股主人喝呼下人的氣勢。


    易言轉頭,那黑布蒙著的雙眼仿佛已經化為一片深淵,鄭寶心中湧起了恐懼,他不敢再出聲。


    林氏小姐並沒有再說什麽,她的一切興致都已經散去,她的身上隻有那種百病纏身般的虛弱。


    當她轉身走時,易言突然的說道:“小姐,府裏的人呢,都去哪裏了?”


    “他們都隨父親出去尋找趙瑜了。”林氏小姐說道。


    “難怪府裏什麽都有了。”易言說道。


    林氏小姐隻是牽強的笑了笑,易言不敢想象,當年銳利而自信的林氏小姐,現在居然會消沉成這樣子。


    “我想去見見夫人。”易言說道。


    林氏小姐點了點頭,她說道:“前些日子娘親醒來過一次,她問過你。”


    易言在林氏小姐身後那幾位遠親怪異的眼神中,隨著林氏小姐步入了夫人所住的房間裏。


    他的洞察眼下,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都是一樣。


    一隻如嬰兒般大的鬼物攀符在房簷下,赤著一雙通紅的眼看著他們。


    易言問道:“小姐,難道你看不到它們嗎?”


    林氏小姐問道:“什麽?鬼物嗎?”


    “嗯。”


    林氏小姐說道:“我已經被穢氣汙了靈力,法術已經施展不了,什麽也看不到。”


    “難道,大人離開之時,就沒有讓人來防護總督府?”易言問道。


    “有。”


    “誰?”


    “太佬山道場來的一個人。”林氏小姐說道。


    “那他有沒有說過這事?”易言問道。


    “他說,這些都是應汙穢而生的邪靈,不是從外而來,而是府裏自生,無法驅除,隻要娘親一日不好,府裏便一日不得安寧。”林氏小姐說道。


    易言一邊聽著,一邊跟隨在林氏小姐的身邊走著,來到那屋簷下,他的頭頂突然烏金光韻翻湧,一隻黑中透金的小龜出現,一閃便已經將符攀在屋簷上的如嬰的鬼物咬住,三下兩扯的便將之吞沒。


    林氏小姐停了下來,他看著易言,說道:“你剛剛是不是施了法術?”


    她雖然已經看不到了,但是卻還有靈覺在。


    易言點頭,說道:“殺了一隻鬼嬰,應該是這總督府裏曾死去的一個嬰兒應邪而生了。”


    “看來,你出去一趟之後收獲了不少東西,我之前聽說你的眼睛瞎了,法力無法恢複,法術不能用,現在能用,是不是已經在食煞化靈了。”


    易言沒有回答,他們已經到了夫人所在的房門前,


    一進入房間之中,易言第一眼便看到一位白衣白煞臉的人站在夫人的床後。


    易言緊盯著他,說道:“那位太佬山道場來的人是不是穿著一身的白衣,臉白像死人一樣的一個人?”


    “不是,他名叫初齡道長,穿著真人道袍。”林氏小姐說道。


    易言說道:“百辟院本可辟百邪,而現在卻邪魔鬼魅竄行,原來是有人在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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