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觀書積劫心


    房間裏安安靜靜,鄭寶很驚訝自己一直在心中隱隱畏懼的夫人,居然這樣對易言這樣說話,這讓他非常驚訝。


    易言原本還隻是微波陣陣的心,刹那之間變得暗流湧動。這是他一直想要了解的,然而他卻發現父親的事似乎極為簡單,又似乎隱的太深。


    他連忙把身體再伏低了一起,直接跪在床邊上。


    “你的父親是我見過修行天姿最高的人,雖然他看上去識字不多,但是隻要是他聽過一遍的法術口訣,他都能夠理解得了,用他自己的方式理解,並且能夠施展出法術,而且法術威力並不會降低多少,大人曾說過,良康姿容天成。”


    夫人說到這裏突然安靜了下來,一聲不出,氣若遊絲,生機暗淡。


    林氏小姐大急靠近,輕喚道:“娘,娘……”


    夫人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她再次緩緩的說道:“你父親給了你傳承,你能夠得到那麽多的法術,你的姿容也不遑多讓,良康又給你築基,這給你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夫人聲音雖然低弱,但是卻並沒有停,她像是怕自己沒有機會說一樣,急急的說道:“你的父親是救過大人的,最主要的一次就是在福建的武夷山,武夷山曆來都是修行人立洞府建道場之處,大人因為多年前與洋人大戰了一場,傷勢一直沒有好,所在沒有發現武夷山中有埋伏,最終被一座大陣困住了,至今也沒有查清楚都有哪些人,在關鍵之時,你父親良康出現了,他出現之後那些暗處的人就停止攻擊。你父親讓我們出來,但是他自己卻沒有出來。”


    易言連忙接口問道:“他沒有出來,你們沒有帶他出來?”


    “良康自己沒有出來。”夫人說道。


    “他為什麽不出來。”易言急促的問,聲音有些大,大而急促。


    夫人聲音突然急促、急喘起來,卻沒有聲音發現。


    林氏小姐用手一推易言,眉頭輕皺的說道:“你急什麽,是你父親自己不出來的。”


    易言緩了下來,夫人也慢慢的平靜,她緩緩的說道:“良康沒有出來,是王肅帶來了他死了的消息,並說他堅持最後一口氣不泄回了家鄉,同時他還帶了你父親的請求,請求能夠讓你到大人身邊來。”


    易言心中驚疑,這驚疑來自於王肅,現在才知道王肅居然是父親死前最後所見到的人。


    他的思緒不由飄揚起,想著自己自見到王肅以來所經曆的一切。


    他發現,王肅的身上似乎也擁有著大秘密。


    夫人話不停,在停歇了一會兒之後,她繼續說道:“你的父親與王肅、賽因他們不同,他三教九流,誰都能做朋友,在離開大人的兩年之中,具體去了哪些地方沒人說得清楚,但是肯定去過廣西拜上帝教中,而且,大人還說,你父親可能跟那些人是認識的。”


    易言默然,他發現自己竟沒有反駁的心思。夫人所說的那些人他知道是說圍攻林則徐的人。


    夫人的聲音停了下來,她像是重新昏睡了下去。易言緩緩的站了起來,黑布蒙著的臉讓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突然,夫人又發出聲來:“你來這裏,沒有教過你什麽,書房裏的書,你就自己去看吧。”


    她說完之後便再次的悄無聲息了。


    易言緩緩的退了出來,他回到了百辟院中的小屋子裏。


    他在屋子前才坐下不多久,一道火光落在他麵前,光芒散開,化為一個人,正是初齡道長。


    易言並沒有站起來,初齡道人問道:“夫人說了什麽?”


    易言並不抬頭,但卻回答道:“我想知道,道長你自己為什麽不去那房間裏聽。”


    “你隻管回答我,夫人說了什麽?”初齡道長聲音有些冷了。


    易言站起身來,說道:“夫人跟我說的是我父親的事。”


    “就這些?”


    “就這些。”


    “最好就這些。”初齡道長說道。


    易言看著初齡道長消失,看似平靜平比的他心中卻殺意湧動。


    在聽夫人說了自己父親的一些事後,他心中一直難以平靜下來,原本刻意壓製著對於初齡道人反觸之心,在這一刻又湧起。


    自從紫荊山中殺了楊木森的那一刻,他的心曾破碎過一回。那是他第一次因為自己要達成一個目的,而主動去殺人。天下間許許多多的人都會經曆這件事,但其中必定有一部分人在做了之後,心中永遠的留下了一個疙瘩,出現了一個破綻,他們無法過得了自己心靈那一關。


    易言在經曆了那一次之後,他的心冷了不少,凡事不再那麽動心。


    動心指的不光是男女感情方麵,其中還包括怨、恨、以及各種情緒。


    從六子的死,到他自己被初齡道人重傷,再到得知父親的消息,這一係列的事情,足以讓他這些日子以來自以為修煉的能夠古井不波的心翻湧。


    當他對於初齡道長這種步步緊逼的做法心生不滿與殺意之時,便再也難以平複回去,已經發芽的種子就不再是種子,而是會一天天成長的。


    但是易言此時並不是初齡道長的對手,所以他要等,等一個可以再渡劫的機會。


    張采薇曾說過:渡劫首在於心。


    當他從紫荊山出來之時,因為自身已經被銘上了天條,雖然本身沒有法力,但是他已經走在滿清天地的對立麵,足以引起滿清天地的敵意,所以能引劫而渡。


    另一方麵是他本身從家鄉出來之後,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從迷惘、到畏懼,再到不屈與抗爭,直到最後主動尋上楊木森的家門,在楊木森的妻兒麵前殺死了楊木森,他的心成長到了能夠承受天劫的硬度。


    一次天劫將易言玄龜元神中對於滿清天地的憎恨洗淨,這讓他有一種從沼澤之中進入清水池中的感覺,同時這也是讓他能夠融會‘皇上帝的神意’、破空遁殺術、玄龜元神,這三者為一法的基礎。


    能夠引動天劫的條件有許多,其中最主要的一種就是法力,本身的法力高到一定的程度自然的就能夠引動天劫。


    還有一種則是易言這樣,對於滿清天地的敵意。


    易言本身隻有神力,一道天條已經讓他渡過一次天劫,除非再銘一道天條,要不然的話,他本身的神力是不足以引動天劫的,而他身上對於滿清天地的敵意已經洗淨,所以想要渡劫的話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渡雷劫。


    渡雷劫是最危險的一種方式,這種方式就是在雷雨天氣之時主動迎上去,即使是渡過七劫的大修士,也不敢輕易的這麽去做。但是這種渡劫方式一但渡過了,帶來的好處也是極為明顯的。


    易言沒想過要去渡那些大雷霆,有一道小雷就足夠了。


    想到這裏,易言突然心想,若是我就在這渡雷劫之中死的如灰燼,那就再也不能回家鄉了,再也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麵,不能給妹妹帶好吃的,不能給弟弟安排一個好的前程了。


    這些念頭生出,他對於渡雷劫便有了畏懼,有了退縮,這也讓他瞬間明白自己渡雷劫還不到時候,強行去渡隻會讓自己死的更快。


    第二天的時候,林氏小姐再次找到了他,帶著他去了書房之中。


    走在林氏小姐身後,曾經這個讓自己心生悸動,並隨著她的笑容而喜悅,隨著她的憂愁而悶苦的少女,如今已經不能給他帶來什麽心靈波動了。


    她帶著易言進了書房,易言曾來過一回,那次在這裏林則徐給了他一雙魔眼,這也是他可以抵擋那些遠比自己修為深的修士的底氣。


    “這些書,你自己隨便的看吧,看書可能明心、可以明理,也可以亂心、更能通靈,同樣的一個理,有些人理解起來就是冷酷無比,有人理解的卻是仁義無雙,你自己看吧。”


    林氏小姐深深的看了易言一眼後就離去了,從林氏小姐的眼中,易言知道她大概還沒有忘記與自己前往天龍寺的路上所發生的一切,隻是現在都被她母親的傷病給壓製著。


    她本就是一個性格真爽的少女,不善隱藏自己的心思。


    從這天起,易言開始在總督大人的書房之中看書,任意吸取著其中的知識。這其中有高深的晦澀的修行理念,有淺顯易懂的修行常識,還有著人間賢理名言,更有著各種修行筆記,有林則徐的,更多的是別人的。


    易言如海綿一樣的吸取著,書本的知識令他更加充實。


    他的玄龜元神在他看書之時,時而綻放華光耀彩,時而晦暗如墨。


    他在這個小書房之中一步不出,而整個昆明城卻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趨勢。他就如處於狂風暴雨下的海中孤島中的山洞裏,以這種沉迷的方式守著那一縷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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