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修士,可修天下法。


    按說無論是什麽法術,無論是什麽修士都可以修習的。但是同樣的法術,不同的人修習之後卻有不同的效果。


    就比如石三現在所使用的喚靈咒,石三憑神力施展喚靈咒。在神道中人使來,便能喚靈,而在其他的修行人施展出這個法術,卻是驅靈。


    不同的靈力本質以及對於符咒法理的理解不同,所以同樣的一個法術施展出來的狀態不同,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


    石三原名石淩,出身於武術世家,隻是家族在他爺爺那一代就沒落了。在他之上還有兩個姐姐,小時候的他總是說自己祖上多麽多麽的強盛,若是他生縫於那時,見到他的人都要恭敬叫聲三少爺。


    他這樣的話說得多了,比之當時他家中沒落的連飯都要吃不飽的情況,就引來了別人的譏笑,別人沒有叫他三少爺,反而都叫他石三了,本名石淩都不再叫。


    盡管是受到別人譏笑,他不但不以之為恥,反而以此為榮,他的父親天天敦促他好好的練武,他也不聽,一天到晚就在村口樹下廝混,或閑坐。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死了,死在了一塊大病中。很快,他的三個姐姐也死了,是同樣的病,緊接著全村許多人也死了,這是一場小瘟疫。而石三活了過來,他從生死邊緣活過來後,整個人就像是變了,發了瘋似的天天在他父親的墳頭練武、練槍。


    後來他參了軍,經曆過七年前與英吉利國的那一塊大戰,幾番生死,他活了下來,小時候總是不願意練的槍術也已經爐火純青,在軍中時,一個團中幾乎沒有一合之敵。家傳的參合落霞槍在他的手上就像是活了過來,與人爭鬥時,往往隻是一槍一抖一刺,便刺入了對方的防禦圈內,無論對方使的是什麽兵器。


    慢慢的,石三不再以人比武,他的嘴巴也像他的槍那樣,不再輕易的開口了。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一個人,他成了那人的神將。


    最後,他來到這裏。觀他今時今日的靜如石,動則如雷霆槍刺的石三,又有誰會知道少年時的是那樣的輕浮不切實際。


    易言不認識石三,但是他能夠理解石三追殺自己的心。然而理解歸理解,怎麽也不可能衝淡他心中那股至親生死難知的悲恨。


    在雲南那近一年的時間內,所經曆的一切,讓他原本朝氣憧景著美好的少年心性,變得成熟冷硬了起來,其中更是夾雜著陰鬱。


    而這一次,更是讓他的心中滋生出滿滿的殺意。隻是他這殺意根本就無處發泄,人間天庭是神靈的匯集總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曾經的真正天庭,他代表的是一個龐然大物。而他,連一個神祇不是對手。


    突然,易言感覺到前方有著危險。這不是看到的,也不是聽到的,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感應,像是這個天地告訴他前方有危險。


    在很久以前,他的感知就比常人要敏銳一些,但是那仍然屬於普通人。後麵他修行了,並擁有了元神,他的感應越發的敏銳,但也沒有比別的修行人多出多少,更加比不上那些已經渡三劫,達到了玄感之境的修行人。


    直到易言練成龜盅元神以來,他對於危險、及冥冥中的未來的感知有了一絲升化。然而這種升華一直處於非常朦朧初期,元神對於天地的感知,仿佛是少年走向成熟的那種一切知道,事到臨頭又覺得並不知道的矛盾感。


    然而在易言從與林明庭分別後,一路回家的路上,元神之中衍生出的那份感知在快速的成長著,就像是一個人慢慢的走出了迷霧之中。


    前方隻是一條隱約的山路,應是一些野獸行走的路線,也正是兩座大山的中間山穀。易言正走在要穿行進去的地方,前麵是穀,左右都是山脊,夜風吹著他們的發梢。


    他明確的感覺到前方有危險,這種感覺很明晰。他想也不想,轉身便要避開,現在能給他帶來危險的,一定是那個追殺自己的人。隻是他才轉向走了一點點路便又突然停了下來。


    他將易安放下來,易安在易言上路時就已經半醒了,此時放下她,在漆黑的夜裏,易言通過洞察眼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慮。


    “安安,你在這裏等一下吧,哥哥去那邊一下。”易言笑著,摸了摸易安的頭,看著易安沒有絲毫笑意的臉,不由的去捏了捏她的臉。


    易安仍然是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的看著易言,易言也並沒有再多說,最終還是摸了摸她的頭,將要站起來,又蹲了下來,說道:“你現在有十三歲,也是大孩子了,不要怕黑,要勇敢,哥哥在你身上畫一道護身符吧,任何野獸見到你都會遠遠的避開。”


    話落之時,伸手在易安的額頭畫了起來,他畫的並不是什麽護身符,隻是一個道蘊含著神意的烙印,烙印中的神意足以讓一些野獸退避。


    易安靜靜的讓易言在額頭畫著什麽,隻是看著易言。看得易言心中一陣緊縮,他強忍著轉了身,迎著那個危險而去,可是才走幾步便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的衣服已經被易安拉住了。


    “安安,乖,在這裏等哥哥,如果哥哥一直沒有過來就……,”說到這裏,易言便又說不下去了。


    “哥哥,你是不是要去跟人打架,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要再扔下我了啊。”易安突然開口道,清玲玲的聲音讓易言無法拒絕。但是他又唯恐自己敗亡,易安這時突然又說道:“哥哥,你打不贏嗎?”


    “當然打得贏。”易言立即自信的說道,還不忘給易安一個笑容。


    “那哥哥帶著我啊,我來當裁判。”易安笑著說,說的很天真,但是易言卻笑不出來。


    他牽起易安的手,大步的朝危險的方向迎了上去。他本是想讓易安離開,然後他獨自一人去麵對攔在前麵的那個人。


    大概是因為易言沒有回答,易安繼續說道:“哥哥,你在擔心嗎。”


    易言說道:“沒啊。”


    易安卻繼續說道:“不要擔心,最多就是我和哥哥一起死了,估計還能看到阿爸呢。”易安的聲音非常的樂觀,也很坦然,這讓易言緊縮的心莫名的顫了一下。


    “是啊,有什麽大不了的。”


    黑暗並不能遮蔽易言的視線,他帶著易安踏步於黑暗叢林之上,一步一個金光腳印留在虛空,久久不散。


    在前方,一座山巔,有一個人手拄長槍靜靜的站在那裏,他的雙眼之中泛著淡淡的光韻,隨著易言的走近,他頭頂一道金華光柱直衝天空,那道光華隨著易言的走近,越來越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的戰意。


    易言牽著易安的手站在與石三持平的虛空之中,在數丈之外凝停了下來,風吹著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


    還未等易言開口,石三卻已經開口了,他說道:“我叫石三,與你父親並不太熟悉,我入神殿八年,你父親不過入神殿一載多些,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陷我於絕地。你既是他的兒子,又得他的傳承,自然要替他背負一切,你如死了,算不上枉死。閻王問起,你盡可說是替父還債,還要記牢一點,殺你的人是石三。”


    他的聲音很平,很簡單的情緒,就是要報仇,就是要易方父債子償,易言竟是發現自己連半點辯解的念頭都沒有。


    易言回答道:“我不知道事情的真像,我隻知道你們帶走了我的母親與弟弟,如果他們因此而死了,這個仇隻可能是因我死,或者是你們的消亡而散去。”


    “還有我。”易言話才落,易安突然大聲的說道。


    “怨仇,從來都是有始有終的,自你父為始,自我們中任何一方死亡為終。”石三平平實實的說道,若是光聽他說這話,而不看他整個人的精氣神的話,隻會以為他是一個背書之人。


    兩人顯然都不是多話之時,說到這裏,驟然停住了話頭。


    無盡黑暗的虛空,有兩人相遇相鬥,在天地間攪不起半點浪花,若有人死在這一個角落,就像是一條魚觸礁而死一樣,寂寂無聲。


    突然,起風了。


    被易言牽著的易安像是沒有重量一般的被風吹起,飄落在旁邊一座山的山頂。也就在她落在山頂的那一刹那,易言動了,他大步的朝石三衝去,身上金光閃動,腳踏在虛空之中的留下的金光大盛。


    在他奔跑的姿態出現之時,他麵前的虛空像是攪碎了一樣,被撞破。易言消失,再現之時,他的劍已經拔出一半,劍吟淩淩。


    而一直如標槍一般站立不動的石三驟然動了,隻見他安安一蹲身,手中參合落霞槍槍一橫,槍尖在前,這時有一個細微的停頓,隻是這停頓極為的短暫。


    “啪……”


    石三手中的槍刺出,刺在虛空之中竟是發出了刺穿樹木的聲響,又像是雷擊山石的凜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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