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輾轉過了近半個月,方才抵達中都,原來龍家早年在中都尚有一處私產,這是要到中都了,龍衛鳳才恍然知道,原來龍家當年也並非無名小卒,似乎還是大家族,龍衛鳳的爺爺龍允當年似乎還是將軍,隻是因一場政治災禍,導致了家門敗落,家產被抄沒,一家人流落到武州,後來又因胡人入侵,舉家又逃難到雲中,才把日子弄成了這樣。而因為舉家離開了武州,也就和在南疆的龍家兩位哥哥斷了聯係,書信不通。弄得一家隻有龍纓是個男子漢。想到龍纓,又想到莫獨,心在他身上一點而過,龍衛鳳不願去多想他。


    這所舊宅因當年並未記名在龍家產業裏,因此得以保全,乃是個小小的四合院,前後三進,與普通人家的民居看上去並沒有兩樣。


    當日龍家離開武州時,原是奔著這裏來投奔的,卻不想剛到雲中,龍衛鳳就身受重傷,因此才在這雲中耽擱下了,羈留至今。


    如今來到這中都,全家人便依計劃,依然在這故宅居住。故宅所在的街道叫長椿街,與周老將軍家的宅邸在一條街上,隻是一個在街心,一個在街尾,對街而望。


    龍衛一看這院落內有幾株大樹,和雲中時仿佛,就很喜歡。隻是房舍多年無人居住,灰塵滿地,舉家打掃整理了五七六日才罷。就這樣住了下來。


    這一日,家人跟周老將軍打聽了龍家大哥龍尚芝,及龍家三哥龍尚璟的消息和地址,就寫了家書,托周老將軍便宜從官道附送。


    這日龍衛鳳和大嫂又去街上采買些家用之物,回來的路上,兩人一路看些中都景致,到底是都城,是比別處繁華熱鬧多了,大嫂歎道:“多少年了,這裏的繁華比以前更盛了。”龍衛鳳此時已經知道大嫂家本在中都,也是官宦人家,隻是她的祖父龍允遭貶之後,大嫂家亦受到牽連,遠徙辺郡,從此在不毛之地為官。


    龍衛鳳就問大嫂其他幾位嫂嫂的娘家人,從龍家抄家之後,就沒有來往了嗎?


    龍大嫂說:“你二嫂和三嫂家,人丁都不旺,娘家又都遠在九江,南陽,父親也是隻些清水官兒,又天南海北的,哪裏照管的及。且你祖父出事後,就想照應,也是不敢的。”


    越聽越覺得龍家的曆史慘痛。龍衛鳳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少了,也好奇當年龍老祖父到底犯了什麽事,以至於牽連這麽多人。但舊事龍家人從不輕易講,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龍衛鳳以為龍家就是一普通軍戶。


    如今漸漸知道了這些,暫時還有些接受無能,又聯想到莫獨的事,又聯想到蕭禎。覺得事情漸漸複雜,但此時在街上,也不便細問,就沒再往下說。


    而此時兩人沿街走走看看著,忽聽街上又傳來一陣嘩嘩的劇烈的馬蹄聲響,兩人回頭,就見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上人潮湧動,跑過去了許多人,人潮湧動著紛紛嚷著什麽“邊關來信使了!”“來報信的了!”,又見街兩邊鋪子裏也湧出眾多的人,紛紛跑到街上。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就見大道中間飛來兩匹快馬,馬上的人背上都綁著紅帶,捆著一根長長的卷軸一樣的筒子,兩人一邊跑還一邊揚著手裏的一件事物,同時喊著:“捷報!捷報!”“幽雲捷報!”“塞北大捷!”


    龍衛鳳和大嫂嘎然停住腳步,齊轉身望著街上人,秋日的煦風中,信使背上的紅帶隨風飄展,那手裏揚著的文書樣的東西也紮著紅帶,在暖陽下,書卷和絲帶都泛著溫潤的光澤。


    不知道為什麽,龍衛鳳忽覺自己鼻子一酸,眼中竟有了淚水。


    她趕忙用手背抹抹,心中詫異的想,自己這是怎麽了?愛上這一世了嗎?這眼淚,是為誰而流呢?


    似乎並不僅僅,隻是為她自己。


    偷偷回眼,見大嫂也在擦眼睛。


    ·


    塞北大捷,舉國歡慶。


    當晚,中都就成了不夜城,百姓奔走相告,各處茶坊酒館裏坐滿了呼朋喚友舉杯慶祝的人,走在街上,就見人們團團相聚,喜容滿麵,眉目生輝,大談大講的,都離不開“塞北大捷”這件事。


    龍衛鳳亦和幾位嫂嫂並侄子侄女們上街,一則看看熱鬧,二則散散心,三則聽聽消息。龍老祖母年邁,深居簡出,對這件事,她倒是表現的很淡定。


    龍衛鳳想,到底是老人家見多識廣,處變不驚。


    她也很迫切的想聽聽街上的消息,不止想聽聽塞北打勝仗的消息,也想聽聽關於胡人的敗狀,以及莫獨的消息。


    但街上的人又能知道多少,聽來聽去,無非是大周的軍隊不僅將之前丟失的幾座邊塞全部奪回,還深入邊境幾十裏,如今大軍都陳兵在了賀蘭山下,而那個氐王貘沃——這場南侵戰爭中最具實力的主角,丟了漠南肥沃的草原和王庭,被驅逐的正在向塞北遠退,已經隻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功了。


    路人紛紛誇蕭禎。


    龍衛鳳至此才知道,在國人的口中,原來蕭禎的稱號並不是什麽大行台,也不是什麽郡守,甚至都不是國公爺,而是——蕭郎。


    蕭郎。


    龍衛鳳想起他撫琴時的清風朗朗,那眉目如畫的俊美姿容,豐姿俊質,氣度雍雍,的確,配得上一個口齒噙香的“蕭郎”。


    ·


    來至中都後,龍家漸漸遇到了一些故人——龍衛鳳又知道龍家原來曾有一段也在中都為官,當年在中都的大宅被沒收了。自從龍家遭難之後,許多親戚故舊遭到牽連的遭到牽連,不上門的不上門,也有反目成仇的。如今,時過境遷,往日交好的一些人家,也有一兩家來走動的。幾天之後,龍纓之下的弟弟們就附學到了一家陳姓故交的家學裏讀書,劉齊每日接送他們。龍纓因為年長了,十五歲,又且是軍人的後代,陳家就保薦他到了武學堂裏念書,且將素日習學的武藝重新拾起。


    武學堂一月方才放一次假,龍家宅院裏就一下又空了好多,隻有三歲的龍嬌嬌還在家調皮,劉齊劉幹每日灑掃庭除,幫忙做些粗活,十分勤勞,尤其是哥哥劉齊,沉默寡言,大概年長幾歲的緣故,比弟弟更覺穩重能幹,龍衛鳳很喜歡兩人。


    如今居處暫且安定,龍衛鳳身體也逐漸康複,全家就商議著再做些什麽,以為長久之計。雖然大哥龍尚芝、三哥龍尚璟在南疆已任事,但畢竟也算不上高官厚祿,且遠在南疆,並不能及時照拂家裏。


    又值此亂世,還是要為長久計。


    且家裏又有劉齊和劉幹,兩個年輕人,比往日更可以做一些什麽。


    在大嫂的主持下,龍家人就合家計議著,在這玉華門外選了一個店麵,複又準備開張,這次卻不做食棧的生意,而打算做綢緞衣服、胭脂水粉之類的,龍家三位嫂嫂也都算詩書之家出身,對於手工針黹胭脂水粉上的審美自是駕輕就熟,且這樣的生意,也比在雲中時省輕,也減了龍衛鳳的負擔,她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嫂嫂們憐惜她在雲中時多有出力,如今一腔愛意,希望她在家做個嬌女兒,將來好好的嫁個穩妥的人家。


    不可再瘋瘋癲癲的拋頭露麵了。


    但計劃雖好,總不及變化快,等盤鋪子的事一走起來,依然是全家忙得雞飛狗跳,龍衛鳳並不能得清閑,且她病體一愈,精神複健,也不喜歡待在宅子裏不出門,又是一身能折騰的勁兒。


    這日,龍衛鳳依然一副小廝打扮,帶著劉齊上街辦事,秋季,大家都換了稍厚布料的長衣,龍衛鳳脖子裏受傷的地方還怕風吹,裹了塊手帕,此時她袖著兩手和劉齊走在街上,頭發像這中都少年一樣,用個帕子包在頭頂,後麵留著兩根飄飄的飄帶,還真像一個白麵俊俏書生。劉齊走在她身邊,雖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到底比她大幾歲,高高大大的,樣貌端正,人也寡言穩重。比她是像樣子多了。一路走來,竟有許多人多看她們兩人一眼,目光,很奇異……


    龍衛鳳今日和劉齊上街,是要辦一件事,因龍家新店,玉淵閣,進貨的款子不夠,她袖裏揣著那塊,莫獨當日留給她的,蠢萌蠢萌的玉龍玦,決定去當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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