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其他並發症的棘手,周離從醫生那裏了解到,符秀的並發症更加詭異——是如同植物人一樣的沉眠。


    初期開始精力就開始不斷的衰減,越來越容易困,貪睡;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直到有一天,再也不曾醒來。


    直到現在,符秀都如同植物人一樣,無知無覺的躺在病床之上,靈魂在漫長的沉睡之中緩慢的衰敗,哪怕有各種煉金藥劑的維護,也無法遏製衰弱的趨勢。


    恐怕,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她才能夠堅持這麽長時間吧?


    而自己麵前的陸華胥,僅僅是三年,便已經進入無法醫治的晚期,隨時隨地都走在死亡線之上。


    先是肌肉萎縮,幾近癱瘓;然後是骨骼鈣質缺失、變成稍微一觸碰就會碎掉的玻璃人;緊接著造血能力也開始急速衰弱……短短的三年,昔曰風華正茂的最強能力者,便衰弱到現在的模樣,令人扼腕歎息。


    “他能夠存活到現在,便是奇跡了。”


    曾經在電話中的雲叔,如此說道:“那個孩子的求生意誌,可是比誰都強烈的。”


    倘若不是他二十四小時都用‘念動力’來維持著自己的心跳、脈搏、血液流動和身體循環,恐怕他現在早就死去了吧?


    這樣恐懼的精細程度,曰複一曰,他已經維持了三年以上,到現在依舊不曾停止。因為隻要稍有停止,緊接著到來的便是死亡。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說明了他的強大——縱使麵對著公海那樣強敵環繞的環境,這個男人也以一己之力支撐著局麵,令‘有關部門’始終占據了主動,將大半的‘抑止力’殘骸挖掘出來。


    而且在那樣恐怖的戰鬥之中,也依舊留存著餘力,保持著自己的生命循環。


    沉默的看著麵前衰弱的陸華胥,良久之後,周離誠心實意的點頭說道:“你果然很強。”


    陸華胥張口欲言,但是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良久之後才喘息著說到:“過譽了,我現在隻是一個靠著你們的保護,才能夠回到中海的病人而已。”


    說著,他抬起手腕,孱弱的笑了起來:“你看,現在還在打點滴,不靠特效藥,就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周離看著他的神情,心中忍不住感歎:要是自己淪落到這種程度的話,就連能不能這麽淡定都是問題呢。不論笑容是真是假,光是這一份心力就已經令他佩服了。


    隻不過因為找不到話題,一時間,兩人之間陷入沉默,隻能夠聽到火車在軌道上疾馳的低沉聲響。


    似乎是不願意冷場,陸華胥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說道:“領主的事情,雲叔和我說了。”


    聽到他這麽說,周離頓時抬起了眼睛,微微有些好奇的看向他:“那你怎麽看?”


    “如果能回到中海的話,我會替你和局長進行商討的。”陸華胥坦然的說道:“雖然結果究竟怎麽樣,我沒法保證,但是好歹‘最強’這塊招牌也值點錢的……這也算是虛名的好處吧?”


    說著,他自己都自嘲的笑了起來,然後一陣劇烈的咳嗽。


    聽到他的許諾,周離愣了一下,很快便露出笑容:“那麽,有勞了。”


    “這是你贏得的。”陸華胥隔著吸氧器發出了有些沉悶的聲音:“不論是雙頭鷲的事情,還是公海上的任務,你都做得不錯。江山也和我說過你,他很看好你。不過他覺得你應該正式進入有關部門發展,這樣的話,或許你很快就能夠成為局裏的中堅力量,而不是做一個遊離在體製外的領主。”


    聽到吳江山那個大胖子對自己的評價,周離心中頓時有些詫異,他沒有想到他對自己的評價這麽高……隻是他似乎並無意促成自己擔任領主的事情,反而想要讓他進入有關部門核心。


    這種想法是周離沒有預料到的,想了一下之後,他直接的問道:“那你怎麽看?”


    “南朝的事情,其實是局裏一陣很尷尬的事情,他為局裏做了不少的事情,現在上麵想要趕走他,這其實是一件很理虧的事情。”


    陸華胥語速有些緩慢的說道:“因為這個,我們私下裏其實也聊過一些,對於你的想法,看法也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


    “對。”陸華胥點頭:“一部分人覺得你的想法不大妥當;還有一些人覺得這是雲叔的安排,認為他代表高層要對南朝開始動刀了……可是我不這麽看,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


    聽到他的看法,周離頓時好奇了不少:“什麽可能?”


    “如果你成為了上陽領主的話,那麽南朝下放的事情便需要再次商議,其中未必沒有緩衝的餘地。如果能夠運作下來的話,等到過了換屆的選舉,南朝說不定可以留下來……可惜,局長的位置就不大可能了。”


    周離有些詫異:“你真這麽想?”


    “對啊。”陸華胥緩緩點頭,可神情卻露出一絲苦笑:“可惜,南朝未必肯接受這個結果。他是個很驕傲的人,不會接受別人的施舍和憐憫留下來的。到時候最可能的反而是他退出‘有關部門’,或者幹脆出走。”


    說到這裏,他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們一起長大的,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關係就變得這麽複雜啦。大家都變了很多。”


    聽到陸華胥替自己解析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一直都一頭霧水的周離對於局勢的看法也清晰了很多。


    看來這其中需要考量的關節實在太多,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一直都有一股暗流要將自己這個新人編外推到陳南朝的對立麵之上。


    有可能的話,周離並不希望樹敵太多,畢竟敵人多總不是好事兒。


    “說了這麽多,其實還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陸華胥忽然如此說道,令周離再愣了一下,想不明白這個最強的能力者究竟要拜托自己幹什麽。


    “有時候政治上的事情就是這麽複雜,雖然你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可還是有人會誤解,甚至被人誘導……”


    陸華胥說道這裏,忍不住再次咳嗽了起來,直到良久之後才平複了下來:“如果有人因為這件事冒犯到你的話,希望你能夠容忍一下。如果有什麽地方讓你受到損失,我保證會給你一個公平的結果,如何?”


    周離沉默了良久,緩緩點頭:“好的,這個我可以保證。不過,你又何必擔心這些?”


    聽到周離的話,陸華胥頓時苦笑了起來,什麽都沒有說,心裏卻回想起雲叔對他的評價:“本來以為他能夠成為將來的中流砥柱,可惜……那個家夥的殺姓,實在是太大了一點啊。”


    在雲叔的認知裏,幾乎所有站在他對立麵上的人,都被這個笑起來很好看的男人就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的殺掉了。


    就在朱升背叛了所有人的時候,他沒有選擇等待‘有關部門’的裁決,而是準備自己動手來解決。


    事實上,他做到了,做得比誰都快。


    隔著濃厚雨幕,周離眼中透出的那一絲漠然令雲叔到現在都還忘不了。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開始,雲叔才開始擔憂——一旦周離和陳南朝真正起了衝突的時候,應該怎麽做才好。


    哪怕周離未曾相識陳南朝那樣形之於表,但無可否定,兩個人都有著滲進骨子裏的驕傲,一旦在麵臨選擇的時候,就絕對不會後退一步。


    狹路相逢勇者勝是一件很值得去讚揚的事情,但倘若狹路相逢的兩個人都是不容缺失的重要成員的時候,不論是誰勝誰負,都將會是巨大的損失。


    想到這裏,他感覺到肺腑之間再一次傳來隱隱的刺痛,忍不住再次咳嗽了起來,呼吸器的內側被肺腔裏卷出的血沫染紅,令旁邊的護士醫生開始手忙腳亂的給他進行緊急的治療。


    病床被護士緩緩的放平,陸華胥無奈的笑著,略微有些嘶啞的柔和聲音響起:“抱歉,今天說的話有點多,就到此為止吧……”


    看著他蒼白的神情,周離神情中也閃過一絲掩飾得很好的憐憫,不再打擾醫生進行工作,起身後退了一步說道:“好好養病吧,我先回去了。”


    緊接著,他就聽見了來自前廂的警鈴聲。


    “敵襲!!!!!”


    一瞬間,殺機四起,但是火車卻依舊行駛,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


    片刻之後,周離剛剛從口袋裏掏出來戴上的耳機裏響起楚青丘疑惑而嚴肅的聲音:“怎麽回事兒?誰拉的警報?”


    “……是我”通訊裏傳來了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


    一瞬間,所有人放下的警戒再一次被提起來青丘的聲音嚴肅而謹慎的問:“老羅,你聽到什麽了?!”


    “你知道的,我的能力,能夠聽到當前場景的背景音樂什麽的。”


    那個聲音有些恐慌的在通訊裏說道:“原本我的mp3裏放的音樂都是《戀戀春熊》的鋼琴曲,可是剛才忽然變成了《百鬼夜行抄》!而且……”


    通訊裏傳來了他吞口水的聲音,“……到現在還沒停,反而越來越滲人了。”


    瞬息間,周離隔著車廂的鐵壁,感覺到十幾個能量反應從隔壁亮起,聽完老羅的預警之後,所有人竟然都開啟了能力,嚴陣以待。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到極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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