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陽城。


    早朝之時,百官沉默不語,氣氛凝重至極點。


    武定肅穆而立,又瞥了眼曾玉,這位丞相大人此時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沉吟不語的模樣。


    他自然知道此人大才,多受母皇倚重,但略微蹙起的眉頭,顯然也是有著大事煩心。


    ‘西南夷叛亂,原本隻是小事……但北疆、東海相繼出現不穩,這些化外蠻夷,究竟是何時串聯在一起的?’


    作為太子,武定自然遠比他人知道得多,也知曉得更快,心裏疑惑非常。


    “聖人到!”


    正思索間,伴隨著一個太監的公鴨嗓聲音,群臣都是一個激靈。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縱然武定,在家為子,但在這大殿之上,照樣還是臣格,不得不跟著跪了下去,山呼萬歲。


    “眾卿免禮平身!”


    武雉穿著九鳳皇袍,頭頂冠冕,略施粉黛,掩去越發年輕的麵容,顯得雍容萬端,緩緩在龍椅上坐了,又一擺手,聲音響徹整殿。


    “謝陛下!”


    在這位以女子之身,卻平推天下,更傳聞覆滅過一尊天仙的女帝麵前,群臣大氣都不敢多喘,再三拜謝,才緩緩起身。


    武定與曾玉的位置極為靠前,這時自然可以看到在武雉的龍椅邊上,還有一張椅子,平行而尊,卻是空空蕩蕩,這是武雉執意為了吳明準備,之前為推行下去,還很是斥責了一批老頑固。


    “原本朕念在大武初定,百姓需要休養生息,更何況西南夷人,若開化歸附,也是我天朝子民,方才給一線生機,想不到那些土司番王,竟喪心病狂以至此!”


    武雉直接冷笑開口,異常直接,令下方文武仿佛又見到了昔日那個乾綱獨斷,霸道果決無比的藩鎮之主。


    “今有誰願意為朕分憂,滅了此獠!”


    她冰冷說著,下方眾臣卻是立即感覺背後發涼,心裏都浮現出一個念頭:‘看來聖人也是暗憤良久,準備徹底解決此問題了!’


    “願為陛下效死!”


    話音一落,右邊一排武將紛紛出來表態,更是有些摩拳擦掌。


    都是一起打天下出來的老將,論兵事還真沒有一個害怕的,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陳敬宗!”


    武雉鳳目一掃,似有些滿意,最後卻從文官中點了一人。


    “陛下!”


    這陳敬宗乃是兵家聖者,用兵如神,在武雉起家初期屢立戰功,後來為了侄子鋪路,才轉作文職,但此時在軍中影響力也是驚人無比。


    當然,此時他年事已高,隻想著做過這任兵部尚書之後就安安心心乞骸骨養老,以武雉的大方,賜封與榮養是少不了的,也是大大光宗耀祖了。


    但麵對武雉,陳敬宗感覺自己又一下變成了半點修為都沒有的普通人,隻是短短一句,額頭就有冷汗浮現。


    ‘天威不測!’


    武定看著這幕,卻是心裏喃喃著:“母皇修為,當真越發深不可測了,單單點了個名,一位兵部尚書,一品大員,外加兵家聖者,竟然變得如此……”


    他非常清楚,這不僅是皇位的威懾,更是武雉本身的武道加成。


    “愛卿覺得,以何人為將,方才妥當?”


    武雉幽幽問著。


    “陛下乾坤盡在掌握,微臣愚見,不及萬一……”


    陳敬宗深吸口氣:“在朝諸將,皆可平亂,隻是西南地處偏僻,易守難攻,若要收複縣城,當需大軍兩萬,民夫十萬,若要犁庭掃穴,一舉解決那些土司番部,則是非大軍十萬,民夫五十萬不可!”


    這論斷,就比林飛衝更加老辣,某些觀點又不謀而合,令武定暗中點頭。


    “嘶……”


    隻是諸多文臣武將聽了,卻有些倒吸涼氣。


    大軍五萬十萬,那根本不算什麽,但征發數十萬民夫?恐怕整個大武都要傷筋動骨,稍不注意,就要大損國本。


    “自古精兵良將易得,而運籌後勤,條理無誤者難得啊……”


    武雉抿了抿嘴唇,歎息一句,語氣又略微加重:“隻是陳卿,似乎還未說到底意欲保舉何人?”


    “臣愚昧,張廳、鮑果、陳順成三人,皆可為大將,總督軍事!”


    陳敬宗叩首拜倒。


    “果然內舉不避親!”


    武雉微微一笑。


    “陛下,臣有本奏!”


    這時,一名文臣卻是突然越眾而出,叩首拜道。


    “嗯?禮部侍郎吳越?”


    武定瞥了眼這文官,一下就認了出來:“此人無緣無故,插什麽手,令人好生費解?”


    隻是接下來對方說的話,就更加令他坐不住了。


    隻聽吳越大聲道:“張廳、鮑果將軍皆是朝廷大將,陳順成將軍更不必說,殺雞焉用宰牛刀?對付此等蠻夷,隻需我朝廷天兵一至,必然俯首稱臣……臣保舉太子府校尉林飛衝擔任主將!必能旗開得勝!”


    “太子?!”


    一刹那間,武定隻感覺諸多懷疑不定的目光射來,在自己與吳越身上徘徊。


    但天地良心,這個吳越根本就不是他的人!


    隻不過,即使不是他的人,此時吳越的出場,卻仿佛吹響了衝鋒號一般,從文官陣營中,齊刷刷出來十幾人,都是跪下:“臣等附議。”


    “你們……”


    武定眼中紅光一閃,勉強忍住了,再看曾玉,隻見這位丞相望著下方跪倒的文臣,甚至還有不斷加入的武將,臉上閃過一縷憂色。


    ‘真是……真是……’


    他心裏之憤慨,當真難以言喻。


    知曉這次吳越出馬,不少人當成自己的意思,‘太子派’聞風而動,而他們動了,一些牆頭草接著跟進,最要命的是,魚龍混雜中,自己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誰忠誰奸。


    更何況,武定還不了解武雉的性子麽?下臣此舉,形同逼宮,絕對會令其暗怒不快,到時候必然將怒火撒在自己頭上。


    畢竟,縱然他解釋說這不是自己的意思,又有哪個信?


    而皇帝看到太子一呼百應,又會是什麽反應?


    “太子你是何看法?”


    感受到武雉的目光落下,武定深吸口氣,出列道:“兒臣……兒臣以為,林飛衝縱然有著能力,但位卑職低,恐難以任事……”


    “既然才具頗佳,器量便是有了……”


    不料武雉手一揮:“並且此人履曆朕也看過,並非毫無根基,位卑職低?自有朝廷加之,錄朕旨意,命林飛衝為權破夷將軍,賜予王命旗牌,率大軍一萬,地方征調民夫十萬,前往西南平亂!”


    縱然隻是一個雜號將軍,並且還加了一個‘權’,也就是臨時的意思,但這火線提拔,還是讓不少老將眼中都浮現出羨慕之色。


    畢竟,自鼎立新朝,立下規矩一來,這破格提拔,可是少之又少了。


    “兒臣遵旨!”


    武定聽了,卻是神色怔怔,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啥滋味。


    畢竟,武雉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令他的思緒越發混沌起來。


    ……


    下朝之後。


    原本見著曾玉車架,武定還想上前問策一二,但看了看宮廷周圍執金吾銳利的目光,又是忍了,一路回到太子府中。


    “卑職參見太子殿下!”


    林飛衝被找來,聽了消息之後,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嗯……其它的話孤也不多說了,這是你的機會,成了,一飛衝天!若是敗了……”


    武定靠在軟椅上,小口喝著酸梅湯,又揉著眉心,臉上浮現出一絲疲倦。


    “請太子殿下放心,卑職縱然拚了命,也要為殿下掙得麵子!”


    林飛衝大聲道。


    “你是我太子府出去的人,我自然也想你好……隻是,萬事小心!”


    武定苦笑了下,再三叮囑道。


    實際上,他已經是太子之尊,榮寵已極,縱然這次林飛衝大勝了,又對他有什麽好處?


    反而是兵凶戰危,一旦失利,遭到攻訐,自己也難免成為附帶,至少一個‘識人之明’的評價是跑不了的。


    一個國之儲君,被扣上識人不明的帽子,會有什麽下場?


    至少武定就很不想要這麽一大筆負麵政治資產。


    “卑職曉得了!”


    林飛衝麵色嚴肅,顯然也是聽到了其中關鍵。


    “嗯,你先出去吧,讓張翰林進來!”


    武定揮了揮手,打發走林飛衝,又接見了張翰林,突然睜開眼睛,靜室內仿佛有著一道電芒閃過,眼睛裏麵更是帶著殺氣:“禮部侍郎吳越,給孤好好查查這個人,記住了,要一查到底!”


    “遵命!”


    張翰林自然知曉事情嚴重性,肅穆回答。


    ……


    “大事已成!”


    就在武定為此煩心不已的時候,一間密室之內,幾個道人暗暗匯聚,臉上帶著喜色。


    “那個吳越,沒有問題?”


    “當然!”


    另外一名道人回答,臉上帶著得意之色:“因為他根本不是我們的人!甚至自詡為太子殿下的忠臣呢,隻是有些愚蠢,看不清形勢,我略微讓人暗示幾句,再旁敲側擊地影響,頓時就令他以為太子要鞏固地位,必須立下軍功……哈哈……魚兒就上鉤了!”


    “大善!”


    “天衣無縫!”


    幾名道人紛紛撫須微笑:“不留痕跡,縱然事敗,也查不到我們頭上,如此忠臣,就看太子殿下如何處置了……哈哈……反正若是貧道手底下有著這樣人,必然早早一個掌心雷打死,省得誤事的,隻是人心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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