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下的夕陽絢燦無比。


    橙紅的火燒雲成片連綿,染紅了半邊廣闊的天際,各種風格不同的建築在夕陽下凝成了一幅鮮豔的圖畫,清風吹拂過來,處處滲透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林蔭小路,陳凡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許世毅慢悠悠走動,雙手握住泛著冰冷觸感的扶把,輕鬆的步伐在一個小水泉旁漸漸停下來。


    “沒想到你和我再見已經是三十年後了。”陳凡感慨時光的無情。


    其實對他來說,所謂的三十年不過一瞬間,時間的流逝在永恒虛空裏毫無意義。


    “你真的是……小凡嗎?”許世毅依然不敢相信。


    “我還是三十年前的陳凡。”陳凡眺望著遠處的火燒雲,昔日最好的朋友在旁,心裏卻很不是滋味,歲月帶走了他太多太多珍貴的事物。


    “你的樣子……”許世毅道出了心裏最大的疑惑。


    陳凡微微歎息,說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有仙嗎?”


    “自從白帝出現,帶給我們修行的方法,神或仙也許距離我們並不遙遠。”許世毅反而沒有驚訝於這個在舊時代被認為封建的詞語,神情倒是很釋然。


    “白帝……”陳凡喃喃念道,他抬頭看著廣闊無盡的天空,不禁憧憬的說道:“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很多我們無法想象的事,對你們來說可能是三十年的漫長歲月,對我來說僅僅隻是一瞬間。”


    “小毅,你能明白嗎?”


    許世毅愣了片刻,終究搖了搖頭,眼神裏寫滿了滄桑與淡淡的憂傷,“無論如何,你終歸消失了三十年,我們的關係也不可能回到三十年前。”


    “是啊,已經不可能回到三十年前。”陳凡表情平靜,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夕陽,話語裏隱藏了一絲旁人無法知曉的落寞:“我們都變了。”


    旋即陳凡微微一笑,“你當初不是很想當兵嗎,現在的氣質挺像軍人嘛。”


    許世毅眼裏流露出一抹濃濃的眷戀,懷念的說道:“孩子的媽媽是個軍人,我們在大****中相識,第一次見她,性格剽悍火辣,一個人帶著雙刀殺了幾十頭怪獸,後來我們相戀了,她為我付出了很多,明明可以回到軍隊裏獲得更好的生活,偏偏她選擇陪著我忍受流離失所的生活。”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才是真正的軍人,站在她麵前保護她、嗬護她,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陳凡明白這種想要變得強大的感覺,他拍了拍許世毅的肩膀,這一刻反而想起了崔泳詩,如果他沒有被卷入時間長河,大概他也會像許世毅的妻子一樣,默默守護在那個女孩身旁。


    兩人看著夕陽,各自的心思慢慢漾起了一絲漣漪。


    晚上七點。


    黃昏的最後一點尾巴隱沒,黑暗的世界卻被燈火通明的城市所照亮。


    陳凡吃過許月光帶來的飯,他和許世毅在病房裏聊了很久,兩人的相認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與興奮,過程平淡生疏,許世毅也不像當年那般活潑外向,大部分的時間坐在病床上沉默寡言。


    畢竟三十年的隔閡,並非一時之間可以消除的。


    陳凡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心裏還是難免失落。


    曾經最好的友人,如今陌路。


    陳凡看著窗外燦爛的星光,看得失神,目光裏的落寞越來越深,倘若他的家人、他喜歡的人都忘記了他的存在,他是否能像如今這般闊達無謂?


    生命雖燦爛,若是黯淡,他還能這麽坦然嗎?


    “無論結果如何,我不後悔。”


    陳凡正要走出房門,許世毅沙啞的聲音慢慢傳來:“陳凡,叔叔阿姨已經不在了。”


    陳凡的身體猛的一震。


    整個人仿佛被冰雪凝住了。


    “你說什麽?”陳凡的雙手不斷顫抖,他僵硬的回過頭,眼睛死死的看著許世毅,聲音充滿了沉重,“我聽不清楚,你再說一次。”


    許世毅眼睛通紅,雙手捉住被子,像被腦海裏的某些痛苦的回憶刺痛心扉,沙啞的聲音隻剩下一絲無奈,“大.動..亂第六年,‘龍皇’橫掃四大巔峰元素級強者,怪獸對人類發動最後的攻擊,叔叔為了保護我們,和阿姨兩個人對抗三頭無比可怕的怪獸,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而我也在那一戰中被怪獸重傷,從精煉元素級跌落高等基礎級。”


    陳凡的身子顫動了一下。


    “那小奕和小茹他們……”陳凡努力壓抑住悲傷的情緒,雙眼隱隱發紅,聲音低沉,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壓在他自己身上。


    許世毅卻在這時沉默了,許久後才開口。


    “小奕當時沒有和我們在一起,回來後得知叔叔阿姨的消息,他整個人發瘋了,一個人帶著一把槍在怪獸堆裏殺紅了眼,足足三天三夜,我無論怎樣勸他都沒用,最後他竟然決定一個人殺盡深海裏。”


    深海,可是無數怪獸的領地!


    巨瓊王,海龍王,電母王,就是當時除“龍皇”外最強大的三隻怪獸,而這三隻怪獸都是出自深海!


    沒有足夠強橫的實力,哪怕踏足最外圍的海域,也隻有一個下場——死!


    “他最終還是去了深海。”


    這一句話沒有說完,但許世毅相信陳凡能理解他的意思。


    “小奕也死了。”


    淚水止不住從眼眶流下。


    心仿佛被無數把刀割開,在滴血。


    陳凡捂住胸口,想放聲大哭,然而被他硬生生咽住了,他看著許世毅,想要捉住最後一點希望。


    “小茹她還活著嗎……”


    他不敢聽許世毅的答案,怕最後一點希望徹底湮滅。


    “她……還活著。”許世毅的表情變了,變得複雜與愧疚。


    “她在哪裏?”陳凡神情激動,覺得黯淡的世界再次燦爛起來,迫切地追問。


    “我不會告訴你。”許世毅的回答讓陳凡愣住。


    “我不確定你的出現對小茹來說是一件壞事還是一件好事。”許世毅直說,“哪怕你真的是陳凡,我現在還不能信任你。”


    “沒關係。”


    陳凡露出一抹堅定的笑容,“既然她還活著,那我一定可以找到她。”


    他深呼一口氣。


    父親、母親、弟弟的死令他大受打擊,他向來陽光開朗,可聽到許世毅的話,他的內心世界幾乎崩塌。


    然而妹妹還活著!


    這個消息如同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讓搖搖欲墜的心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陳凡不再動搖。


    “我一定會找到她……”沙啞的聲音道出,他抹掉最後一滴淚水。


    然後動身。


    還有一件事陳凡必須確認。


    “等一下。”許世毅叫住陳凡,歎了一聲:“藍海區宜昌路52號,如果你有時間,去那裏一趟吧。”


    陳凡身子再次顫動。


    “好。”


    滿腔的思緒不禁湧上心頭。


    走出病房,陳凡眼圈再次一點點變紅,無力背靠在灰白的牆壁上,哽咽的聲音幾乎是啞著嗓子說出了一句話:


    “爸爸,媽媽,小奕……”


    “對不起,是我回來得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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