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三水村都處於黑霧的籠罩之下, 白日裏走過的小樹林隻剩下模糊的黑色輪廓, 影影綽綽的,更添幾分陰森。


    薛蒙亦步亦趨跟在薑婪身邊。


    薑婪將手機給了他, 手機上的手電筒照明範圍並不大, 隻能剛好照亮腳下的路。薛蒙得時刻注意著腳下,才能跟上薑婪的腳步。他注意到薑婪並不需要照明,在黑暗中也如履平地。


    他好奇心一起來, 就有點管不住嘴巴,又開始叭叭叭:“我們為什麽要走過去啊?不能飛嗎?”


    人類對妖怪的理解似乎總是無所不能的,尤其是薛蒙還親眼看著薑婪咬掉了怪鳥的頭。薑婪比怪鳥還厲害,那應該也能飛……吧?


    薑婪側臉看他一眼:“你想飛嗎?”


    薛蒙道:“想啊, 誰小時候沒個上天的夢呢?”


    薑婪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征求他的意見:“那我帶你飛?”


    他正嫌走得慢浪費時間呢, 要不是照顧薛蒙脆弱的心靈,他也不會用兩條腿走。


    “好——”


    薛蒙一個好字還沒說完,就變成了尖叫。


    黑色巨獸將他叼在口中,四肢抓著樹身飛快爬到了樹頂, 而後如履平地一般在樹冠之間飛快跳躍騰挪。湧動的黑霧和模糊的樹影都被他踩在腳下,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清晰。


    “……”


    薛蒙叫不動了,他深吸一口氣, 微弱的抗議被風吹散:“我想要的不是這種飛!”


    真跟電視裏演得根本不一樣。


    薑婪耳朵抖了抖,假裝沒聽見他的抗議聲。


    兩人眨眼間就到了樹林盡頭,薑婪停在樹梢往下俯瞰,樹林盡頭是一座連綿的山坡, 山坡腳下,則是一座座緊挨的石頭墳,半圓形狀,因為時間久遠,磚石縫隙被塵土填滿,又長出了野草枯藤。墳地裏僅有的幾棵枝丫歪斜的樹木,也被都藤蔓纏死,隻剩下扭曲的枯枝向天空延伸。


    白天看見的那座圓柱形黑色建築就在矗立在這些石頭墳後方,背靠著並不算高的山坡。隔近了看才發現那其實是一座塔,一共三層,大約五六米高,塔頂呈鼓形,塔身用深灰色磚石壘成,四周全部封死,唯二的通道隻有塔頂一側的長方形洞口,以及塔身四周分布的幾個小洞。


    那些黑色的霧氣,就從這些石頭墳和塔裏源源不斷地逸散出來。


    薛蒙本來還想數數到底有多少石頭墳,但數來數去反而數花了眼,他低聲喃喃道:“怎麽有這麽多石頭墳?”


    這些石頭墳沒有墓碑,墳堆高高凸出地麵,就像一個個牢籠般,看久了越發覺得陰沉可怖。


    薑婪紅色的豎瞳眯起來,從樹梢一躍而下。


    薛蒙這回沒敢尖叫,他捂緊了快跳出喉嚨的心髒,真心實意地對薑婪說:“下次我們還是走路吧,我覺得走路挺好的,健康,還能鍛煉身體。”


    薑婪眨了眨眼睛,拿頭頂的角拱了他一下。


    薛蒙被他拱得坐在地上,眼神還有點發飄:“我覺得現在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說著又把薑婪的大腦袋往一邊推了推:“你先別拿嘴對著我,不然我總覺得你下一秒就要一口咬掉我的頭。”


    怪鳥被一口咬掉頭的場麵,大約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理陰影了。


    薑婪不再故意嚇唬他。他化為人形,蹲下身盯著薛蒙的右手:“你手下麵按著的是什麽?”


    薛蒙猛然回頭去看,就見亂蓬蓬的枯草堆裏,散落著一截灰白的手骨。那手骨還有半截卡在石頭墳的磚頭縫隙裏,像是從墳裏伸出來的。


    而他的手,剛剛正按在手骨上。


    薛蒙:!!!


    他連滾帶爬地起來,恭恭敬敬地朝墳堆鞠了三個躬,嘴裏念叨著“我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之類的告罪話。


    薑婪則蹲下身,順著手骨露出來的磚縫,將墳堆扒開一個缺口,露出內裏的情形來。


    薛蒙告罪聲一頓,驚詫地看著墳堆中的枯骨:“這墳怎麽是空心的……”


    緊接著想起來什麽,臉色頓時白了白。


    “這就是……活人墳?”


    他進來前看的那些有關三水村的帖子裏,就有一個講了活人墳。


    薑婪低低嗯了一聲,指著墳堆裏的枯骨道:“三水村那些過了六十歲的老人,應該都在這裏。”


    活人墳,顧名思義,就是安葬活人的墳墓。


    在早些時候,有些地方的人認為,老人過了六十歲就該死了,若是不死,那就會折損子孫的福壽,叫做“活子孫壽”。過了六十歲還健朗的老人是不受子孫待見的。子孫會用磚石壘起一座剛好容納一人的墳,將老人安置在墳中,每天送一次飯就加一塊磚,三百六十天後把墳的缺口徹底堵上。就算安葬了老人。


    有些老人僥幸撐過了三百六十五天沒死,就會被活活封死在墳裏。


    薑婪以前見過活人墳,但遠沒有三水村的數量多。


    這些墳堆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有的新有的舊,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時候開始延續的。


    薛蒙渾身冒寒氣,這一座座墳堆,就是一條條人命。


    他四顧環視一圈,越看覺得心驚。他甚至還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座插了花圈的新墳,他想起之前村裏才辦了喪事,去世老人正好六十歲……他心頭一沉,大步走到新墳前,本想確認墳中老人是死是活,卻在看到墳中景象時生生釘在了原地。


    “薑婪……”


    他聲音抖得厲害,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


    薑婪聞聲過去,就見那座新墳沒完全封死,墳裏躺著一具被吃幹淨了的新鮮屍骨,屍骨旁邊,還有一隻沒長成的蠱雕。體型也就半人大小,但鳥喙和爪子都已經足夠尖銳。


    薑婪是喜愛幼崽的,但是對於這些蠱雕的幼崽,卻生不出一點愛護之心。


    他徒手將準備攻擊的蠱雕抓了出來,皺眉忍耐它刺耳的叫聲。叫薛蒙將包裏的繩子拿出來綁住它的翅膀,又折斷它的鳥喙和利爪防止逃走,之後將叫聲淒厲的蠱雕倒吊在了一棵枯樹上。


    淒厲的嬰兒啼哭聲頓時一陣陣回蕩在墳地上空。


    薛蒙被他的操作搞得有點慌:“我們就在這裏等嗎?”


    “是我在這裏等。”


    薑婪環顧一圈,指著後麵扔著的一副棺材,對薛蒙道:“你去棺材裏躲起來,免得我等會兒顧不上你。”


    薛蒙有點發怵,但也知道自己留下會拖後腿,隻能硬著頭皮到棺材邊,一邊挪開棺材蓋,一邊祈禱裏麵千萬別有死人。好在這真是口空棺,他鬆了一口氣,迅速躲進去,然後合上了棺材蓋。


    外麵已經能聽到好幾道越來越近的叫聲,如魔音穿耳,薛蒙聽得幾乎想拿頭撞棺材板。


    好在很快又有一道低沉又帶著威嚴的低吼打亂了淒厲的叫聲,回過神來的薛蒙揉了揉發疼的耳朵,繼續聽外麵的動靜。


    被小蠱雕的叫聲引回來的是兩隻體型更大的蠱雕。比之前被吃掉的五隻還要大些。薑婪猜測它們應該就是小蠱雕的父母。


    兩隻蠱雕盤旋一圈,發出憤怒的啼聲,一左一右從空中俯衝向薑婪。


    薑婪越戰越勇,昂頭又發出一聲低吼,露出尖銳的獠牙,迎麵衝了上去……


    ***


    三水村之外。


    寂靜夜幕之下,一條鱗片燦金的龍由遠及近,他的身姿矯健,羽翅有力,每扇動一次,頭頂匯聚的烏雲就黑沉一分,厚重的雲層裏電光遊走,隨時醞釀著雷暴和大雨。


    應嶠擔心薑婪,沒有和陳畫等人會合,而是先一步趕來了三水村。


    抵達時,三水村包括周邊的山丘和樹林都已經被鬼瘴所籠罩,湧動的鬼瘴還在不斷往外擴張。


    他俯首往下看,金色龍瞳危險眯起,伴隨著一聲低沉龍吟,一道刺目的閃電迅疾劈向鬼瘴——


    刺目的電光將濃黑的鬼瘴撕開一道缺口,應嶠看準方位,尾巴一甩,便疾衝了進去。


    穿過鬼瘴之後,應嶠就看見了三水村,破敗的村子安靜矗立在黑霧之中,儼然已經和鬼瘴融為一體。村口的大樹隻剩下枯枝,路邊的野草枯敗,牆上苔蘚是不詳的黑紅色……


    應嶠落到地麵,疾步村子裏走去。


    往前走了一段,空氣中的血腥味就重起來。隔著老遠都能看到滿地零碎的羽毛和汙血,以及一個一動不動的人。


    他心中的擔憂越發濃重,一張俊臉緊緊繃著,幾乎是飛奔到了近前。


    地上那人被繩子綁成了粽子,已經徹底昏了過去,身上的尿騷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熏得應嶠不適地皺起了眉。


    他嫌惡地退後一步,看向身後大開、似乎經曆過搏鬥的屋門,果斷轉身朝屋內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陳畫: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龍龍:你死了:)


    ————————


    龍龍生氣.jpg


    二更來啦,抽100個紅包叭,啵唧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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