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瘴, 是以無數鼠類的屍體和魂魄, 再輔以深沼瘴氣煉製而成。煉製過程及其血腥又殘忍,最大化的激發鼠類的怨氣, 令它們被揉碎的魂魄與瘴氣融為一體。


    它們介於活物與死物之間, 偽裝時能如同最普通的霧氣一般悄無聲息地侵入,看似毫無威脅,但是實則鼠瘴入體之後, 便會在人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將其同化,先是相貌變得如同老鼠,然後是性情不知不覺也變得如同鼠類一樣狡詐貪婪,他們會在鼠瘴影響下四處獵食, 當獵食了足夠的食物之後, 被同化的人會逐漸退化為鼠類, 之後作為養分被鼠瘴吸收,等待著下次被放出時,依法炮製進行下一次同化。


    鼠瘴受煉製者操控,被鼠瘴同化之後的人或者妖, 一樣也會如傀儡一樣受煉製者操控。


    這種偏門異術, 煉製方式繁瑣複雜,懂得人本來就不多。


    應嶠從前也隻是在古籍上見過, 卻沒想到隨便出來逛逛街也能碰上。


    他眼睛眯了眯,看向廣場上驚慌逃竄的、還暫時未被同化的正常人。他們有的試圖逃出廣場的範圍求救,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廣場的範圍,隻能在趴在廣場邊緣, 朝外麵發出絕望的嚎哭;有的被同化的親友逼得退無可退,隻能忍痛含淚還擊;還有的驚恐之下已然精神崩潰,已經癱軟在地上,連逃走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鼠人步步逼近,啃食自己的血肉……


    這個休閑廣場原本人流量就不小,加上今晚還有公益活動,又吸引了無數粉絲和看熱鬧的行人。保守估計現在在場的得將近千人。而悄無聲息被鼠瘴同化的人至少有四分之三。他們一無所覺地頂著碩大的鼠頭,黃豆大小的紅色眼睛透露出對食物的渴望,尖長的嘴巴張開,腥臭的涎水從嘴角流下來……


    應嶠不適地皺起眉,看向逐漸朝他們圍攏過來的鼠人們,思索著破解之法。


    古籍上隻略提了幾句鼠瘴的可怖之處,卻沒有提到過破解之法。也不知道是著書之人不知道,還是根本就沒有破解之法。


    “現在怎麽辦?先想辦法給局裏傳消息?”鼠瘴結成結界,徹底屏蔽了外界的信號。


    薑婪護著弟弟們退後,為難地擰起了眉頭。


    什麽妖魔鬼怪都好對付,大不了就是一口吞了。但眼前這些卻並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在幾分鍾之前,他們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就是現在,他們雖然看著已經變成了鼠人的模樣,卻也未必就真的是怪物。


    薑婪留了手,隻將攻上來的鼠人們擋開,顧忌著沒有真正動手。


    “時間估計來不及,拖久了,這些人估計就徹底救不回來了。”還是得他們先想盡可能想辦法救人。


    應嶠打量了一番廣場的布局。尋找著可以暫時安置普通人的地方。


    這座休閑廣場占地麵積很大,除了基礎健身器械,還有不少仿古的亭台樓閣,假山飛石等供行人休息遊玩。


    他看中了一座位於假山上的八角亭,指著亭子道:“你帶江遲他們過去,然後把那些沒有被同化的普通人也帶過去暫時安置,我來跟它們周旋,尋它們的破綻。”


    他冷冽的目光四處掃視,廣場周圍被鼠瘴封鎖,雖然看似與外界相通,實則已經自成一地。


    這些被同化的鼠人身上,正源源不斷地被抽取精氣反哺鼠瘴所成的結界,而結界又不斷地產生瘴氣,更深更快地將這些普通人完全同化為自己的同類,一進一出間形成一個閉環,強行將這幾百人的命與結界綁在了一起。


    結界不能強破,如果強破,這被同化的幾百人也就徹底沒了活命的機會。


    對方是料定他們會有顧忌,所以才肆無忌憚地將地點選在了人流量大的廣場上。


    這一環扣一環的算計,不像是無意為之,更像是有備而來。


    就是不知道,他們是恰巧撞上了,還是早就被故意針對,毫無防備落入了套圈。


    另一側,薑婪帶著江遲幾人,且戰且往八角亭退。他形容著實有些狼狽,這些鼠人隻剩下本能,變得十分凶殘,動作間也沒有了普通人遲緩滯澀,反而靈活又敏捷,真如同狡猾的老鼠一般。


    薑婪一邊要讓那些還沒被同化、已經恐懼得六神無主的普通人起來跟自己走,一邊還要控製著力道,盡量不給凶狠撲上來的鼠人造成致命重傷。


    這對打架向來簡單粗暴的饕餮來說,就有點難。


    他很快就不耐煩,眼睛四處搜尋了一番,從花壇裏拔起兩棵粗細合適的小樹,飛快清理幹淨分枝,當做武器一上一下橫在身前,把撲上來的鼠人擋開。


    被護在身後的九鼎還有三個崽見狀,躍躍欲試地想要幫忙。


    三個不大的崽加上一個不太成熟的九鼎湊在一起迅速商量了分工,九鼎護在薑婪後方,即時幫他擋開側後方偷襲的鼠人。椒圖直接化出人形,把那些一個個被嚇癱在地回不過神來的普通人拉起來,讓他們跟著自己走。


    這些人一個個都嚇壞了,手軟腳也軟,還有的被鼠人咬掉了大塊皮肉,疼的麵孔猙獰。


    但眼看著兩個年紀不大的孩子都不怕,求生欲望比較強的人咬緊牙,還是跟在了後方。


    他們聚集的普通人越來越多,加上不少人都帶了傷,新鮮的血液刺激著鼠人,它們像聞著腥味的鯊魚一樣奮不顧身地往上撲。


    薑婪和九鼎在前方擋著,偶有幾個趁著不備穿過前方防線,便會被警覺的江遲用棒球棍狠狠地打出去。


    棒球棍是撿的,江遲這段時間吃好喝好,力氣也越來越大,連頭上的犄角都有光澤了幾分。他微微喘著氣,緊緊握著棒球棍守住第二道防線。激烈的動作讓他的心跳變得飛快,一種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感覺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繃緊的神經越來越亢奮。


    腦海裏似有聲音不斷叫囂著,殺,繼續殺。


    他的眼睛微微充血發紅,手指因為情緒的激動微微顫抖,連精神也微微恍惚起來。


    “江遲小心左邊!”椒圖的叫聲陡然將他從混沌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江遲一驚,霎時清醒過來,身體本能矮身還擊,將偷襲的鼠人打了回去。


    他用力搖了搖頭,握緊棒球棍,忽視了那充滿蠱惑的聲音,神色漸漸堅定起來。


    ……


    他們且戰且退,護著剩餘的普通人上了八角亭。


    八角亭建在假山上,假山不算高,不過占據了地勢高的優勢,視野好,更好防守。


    普通人驚魂未定地聚在八角亭裏,看著神色鎮定地薑婪,有膽大的鼓起勇氣詢問。


    薑婪沒法給他們解釋緣由,況且牽扯到這麽大範圍的事件,這些人最後肯定會被催眠篡改記憶,現在解釋了也沒有用。


    他沉吟了片刻,給了個更能安撫情緒的說法:“我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來了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我們隻要堅持到警察來就好。”


    大約是天生對於國家機器的信任,又或者是對生的渴望,這些驚魂未定的人漸漸鎮定下來,沒受傷的男人鼓起勇氣,自發地和防守的江遲他們站在了一起。


    廣場上是成群結隊的鼠人,還有少數沒來及跟上大隊伍的普通人在驚慌躲藏。


    應嶠正在跟鼠人周旋,以一己之力拖住了半數鼠人,應該還在尋找破解之法。


    薑婪看了看下麵的人,讓九鼎他們守好八角亭,他下去將其他落單的人帶回來。


    他跳下假山,朝著舞台方向走去——他看見那裏似乎還有幾個普通人躲藏著。


    鼠人們被食欲操控,並沒有懼怕的意識,看見他後,又奮不顧身地撲上來。不用瞻前顧後,這回薑婪行動輕鬆許多,像拖尾巴一樣把鼠人拖在身後,到了舞台附近時,隨意拆了台上的燈串線纜,捆粽子一樣把這些煩人的鼠人捆起來。


    鼠人尖牙利齒,線纜可能困不住太久,但多出來的時間正方便薑婪找人。


    將捆了一串的鼠人繞在樹上,薑婪拍拍手,招呼道:“還有哪些人,都出來跟我走。”


    舞台底下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陸續有人或從舞台幕布下鑽出來,或從道具箱爬出來……薑婪數著人數,看見從一堆道具服底下鑽出來的白遊時愣了下:“你怎麽也在?”


    變故發生時,白遊還沒登台,他還以為是人沒到。


    白遊形容十分狼狽,精心準備的發型和妝容都亂了,看見薑婪既驚又喜,目光觸及薑婪身後掙紮撕咬線纜的鼠人時又瑟縮了一下:“我受邀來參加公益活動。”


    眼見著四周又有鼠人圍攏過來,薑婪沒時間跟他閑話,指了指遠處的八角亭道:“都跟著我,往亭子那跑。”


    舞台這裏藏了五六個人,除了白遊,還有白遊的助理,剩下的則都是活動組的工作人員。


    他們雖然受了驚嚇,不過藏得及時,倒是沒怎麽受傷。聞言便鉚足了勁兒往八角亭衝去。白遊綴在隊伍中後方,但跑了沒幾步後速度便慢下來,漸漸落到了隊伍最後,左腿還有點微微的跛。


    兩個鼠人見狀,頓時調轉目標猛地撲向他——


    白遊呼吸一窒,驚慌地閉上眼,卻沒有等來預料中的疼痛。他惶惶然睜開眼,就見薑婪擋開了兩個鼠人,仗著力氣大直接將他拎起來夾在胳膊底下跟上隊伍。


    白遊:……


    他大口呼吸著空氣,顫聲道:“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薑婪無暇跟他閑話,隨口道:“順手,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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