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今天是蘇紅娘和葉昭的“大喜之日”。


    在羅阿九從劉麗川處返回的第二天,他就和天地會眾兄弟搭船去了香港,免得日久,被滿洲韃子識破。


    而不管是葉昭的身份也好,葉昭和蘇紅娘的關係也好,他們大多懵懵懂懂,卻也不敢往深裏去猜。


    蘇老大也早搬了出去,就算葉昭想與他相見,也極為隱秘。何況瑞四兒老夫子等人,並不知道蘇紅娘和蘇老大乃同胞兄妹,是以葉昭這個大喜的日子,隻能和瑞四兒老夫子喝了幾杯,老夫子頂了個媒人的頭銜,至於瑞四,自然覺得這是小少奶奶討了主子歡心,雖不能明媒正娶,但也私下給個名份。


    瑞四兒甚至琢磨著,看小少奶奶這般得寵,說不得辦完這趟差,回京之後她老人家就會入了旗,正八兒經成為主子的偏房,說不定日後就是正宗的鄭王府側福晉呢?


    和瑞四老夫子喝了幾杯酒,吉祥話自然是聽了一籮筐,等葉昭醉醺醺上了二樓之時,估摸著也快三更天了。


    “怎麽喝酒了?”葉昭敲開門,蘇紅娘見到葉昭就不由得蹙起了秀眉,很少見這個小滑頭喝酒,好似就第一次見麵之時他喝了悶酒,但也隻是微有酒意。


    葉昭腦子卻是清醒的很,笑道:“今天咱倆大喜日子,喝了兩杯,好了,您歇著,我也回房孤枕獨眠!”


    說著話就轉身搖搖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間,蘇紅娘無奈的看著他,咬著紅唇,好似一直難下決斷,直到葉昭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準備進屋的時候差點被絆個跟頭,蘇紅娘終於忍不住喊道:“你等會兒,站住!”


    葉昭愕然回頭,有些不明所以。


    蘇紅娘就走過去,扶著他埋怨道:“都多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再說了,身邊就沒個人伺候你呀,你不是親王家的阿哥嗎?”


    被蘇紅娘雪白滑膩的小手抓著胳膊,葉昭就覺得半邊身子有點酥,全然不知自己怎麽邁步進了房。


    “先坐下,靠好,我幫你弄醒酒湯去。”蘇紅娘扶他到了軟榻上,輕柔腰肢擺動出了房間。


    葉昭晃晃頭,倒是覺得沒那麽暈了。


    突然,就聽外麵轟天動地般一聲巨響,大地都顫了幾顫。


    葉昭一呆,隨即就站起身,蘇紅娘也快步走進來,說道:“好像是洋炮。”


    葉昭微微點頭,到了窗邊推開窗子,就聽外麵槍炮聲轟鳴,喊殺聲震天,遠方,火光好像一霎間映紅了半邊天。


    “洋鬼子忍不住了!”葉昭眺望遠方,笑嗬嗬的說。


    蘇紅娘擔憂的道:“不知道劉大哥他們怎樣?”


    “明兒一早就知道了。”葉昭自沒有切膚之痛,也實在不太關心小刀會眾的命運。


    “希望萬雲龍大哥保佑!”蘇紅娘芊芊柔荑合十,倒是極為虔誠。


    葉昭就笑:“那還不如求我保佑呢,你們的萬雲龍大哥要真的有靈,韃子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蘇紅娘瞪了他一眼,但對這家夥不敬神佛的作派早就熟知,卻也懶得理他。


    “大喜的日子,倒送了份好禮。回房睡吧,好戲才剛剛開始。”葉昭笑嗬嗬的說,伸手關上了窗子。


    ……


    外麵喧鬧聲直到魚肚泛白才漸漸平息下去,而葉昭呼哈呼哈的睡的那叫一個踏實,早上從清軍大營趕來的信差求見,卻是蘇紅娘叫門才把葉昭喚醒,蘇紅娘一夜無眠,見葉昭睡眼朦朧的開門,蘇紅娘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在花廳葉昭見了信差,聽信差將戰局講了,因為清軍各部一直警惕禍起蕭牆,是以洋人商團展開的第一波攻擊並沒有令各部混亂,反而血戰之下打退了洋槍隊的進攻,後來商團又試探性進攻了幾次,但終究因為上海縣城方向小刀會叛軍不見動靜,幾次攻擊無功而返。


    信差帶來的是江蘇巡撫許乃釗的親筆信,請欽差大人斡旋,與洋人和談。


    葉昭當下就回了一封信,要許乃釗和吉爾杭阿放心來自己的行轅就是。雖說大清國確實作過扣押人家和談使者領事官等等不可思議的舉動,而且幾十年後仍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但想來阿禮國等人斷不敢這麽做,不說這種行為在西方人眼裏恰當不恰當,就租界這麽片地兒,他們那麽幾個人,現在想也不願再起爭端。


    葉昭又給英國領事阿禮國寫了一封信,請他和參與戰事的各國領事來行轅和談,並且一再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沒辦法,誰叫咱在人家眼裏不守約而野蠻呢?


    ……


    阿禮國和美國領事沃科特倒是先到的,還沒寒暄幾句,就聽外麵人喧馬嘶的那叫一個熱鬧,把阿禮國和沃科特都嚇的臉上變色。


    無他,許乃釗和吉爾杭阿到了,一位撫院大人,一位藩台大人,帶了有三五百兵勇,把欽差行署院門圍得水泄不通,園外幾個洋兵不安的看著對麵的兵勇人海,麵上也有懼意。


    葉昭迎了出去,許乃釗看起來心情甚好,和葉昭攜手進院的時候低聲在葉昭耳側道:“大人,有喜信兒,擊退洋人挑釁後我軍乘勝追擊,一舉破小刀會賊兵,收複上海縣城。”


    葉昭肚裏暗笑,自知道小刀會眾棄城突圍終被現,但大清國官員在軍功上自是當仁不讓,一轉眼這個破賊兵收複上海城的功勞就落到了他撫院大人頭上。


    進了正廳,英美領事坐右側,許乃釗、吉爾杭阿和葉昭坐左側,倒是涇渭分明。


    葉昭這時節兒也不說英了,和許乃釗、吉爾杭阿一樣,說一句,要通譯翻譯一句。


    阿禮國先怒氣衝衝的抱怨清軍對租界的掠奪,許乃釗和吉爾杭阿都有些尷尬,不知道如何應對,而且昨晚在同洋槍隊交手時雖然有備而戰,但卻委實吃了大虧,其團勇不記,僅僅綠營兵就有兩名把總數十名官兵在昨日的衝突喪命,又有一名把總不知所蹤。


    吉爾杭阿還算比較從容,許乃釗麵對洋人,可就真的有些懼怕了。


    “領事大人,您所申訴之事我們定會詳查,如領事所言屬實,對於敗壞軍紀之軍卒,我們絕不容情。可領事大人悍然偷襲我大清軍營,不知該作何解釋?”


    聽到葉昭的話許乃釗和吉爾杭阿都撫須點頭,許乃釗是老官油子,見少年欽差開聲,心下就是一喜,就叫他談去,談得成談不成也有個回旋的餘地,和上麵也好說話,少擔些幹係。


    阿禮國沉著臉道:“欽使大人說錯了吧,昨晚明明是貴國士兵侵擾租界,我們才奮起還擊,還抓到了幾名衝進租界的俘虜,其一位是軍官。”


    葉昭就有些無奈,談判桌上果然可以信口雌黃,不過又怎麽被人抓了俘虜?


    許乃釗端著茶杯,眼皮都不抬一下,說道:“斷無此事,領事大人怕是抓錯了人!”


    等通譯翻譯出來,這下可就輪到阿禮國驚訝了,明明有戰俘,怎麽還能不認賬呢?看著許乃釗,一時無話可說。


    葉昭不失時機的打圓場:“領事大人,我認為不管此事紛爭對錯,事已至此,希望止刀兵,停幹戈。”又轉頭對許乃釗道:“撫台大人也定會約束士卒,不遺餘力,是吧?”


    上海縣城已經收複,自然沒有再駐紮大量兵勇的道理,和租界的衝突也不會再起。許乃釗笑嗬嗬的道:“那是自然,這一點請領事大人放心。”


    葉昭又對阿禮國和沃科特道:“二位領事大人,關於海關事務一談,就定於明日上午,不知道二位有沒有時間?”


    兩位領事對望一眼,都點了點頭。


    就在許乃釗和吉爾杭阿以為談妥了大功告成之際,阿禮國卻是又道:“關於租界的安全,我希望能用條例的方式確定下來。”


    許乃釗和吉爾杭阿就都心下叫苦,現下最容易捅婁子的差事莫過於和洋人簽什麽條約了。


    葉昭一笑,說道:“領事大人想也知道,我們沒有這個權責。”


    阿禮國知道這三人就這位欽差大人還有些擔當有些見識,看向葉昭道:“放心,不過是一些小條,和海關關務有關,晚點我把條送過來,你看了便知。”


    葉昭輕輕點頭,許乃釗和吉爾杭阿見沒有自己的幹係,就更鬆了口氣,又恢複了一臉的淡然。


    許乃釗卻是心下在想如何寫捷報,說起來昨晚沒有大敗虧輸多虧了這位京城來的阿哥,雖然捷報之上不需提與洋人衝突一事,最多含糊其辭而已,而昨日陣亡軍兵自是要記入與小刀會黨的血戰,是以這份功勞上倒要有欽差大人大大的一份,花花轎子人抬人,這種順水人情何苦不作,如此欽差大人回京才會替自己美言,更不會揭破自己的牛皮。


    葉昭卻是不知一份大功勞從天而降,隻是在思索明日和幾國商討關務時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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