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競折腰


    長沙府湖南飯店大宴會廳,湖南軍政官員、商賈名流齊聚,為剛剛到達長沙的攝政王洗塵,華燈之下,金銀器皿燦燦生輝,一桌桌官員士紳坐得筆直,聽攝政王祝酒訓話。


    湖南飯店實則就是原來長沙城內第一酒樓“德勝樓”,被錦奶買下加以擴建,加了客房迎賓樓、西餐部、大宴客廳等等,剛剛恢複營業,乃是東方風韻十足的新式酒店,今晚之後,想也會成為湖南名流巨賈的新寵。


    正在完善稅收製度同時完善國家財政支出審核製度的南朝,將行政管理費亦或公務支出限製在國家財政支出的百分之十左右,屬於後世西方國家比重較高者,大約相當於共和國公務支出比重的三分之一。


    國曆來是個人情社會,吃吃喝喝的官員接待之風從明清就養成了傳統,要一刀切不可能,但一定要限製,要形成完善的接待體製,不能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官員們隨之水漲船高,四菜一湯就變成了滿漢全席。


    何況葉昭也知道,現今條件下,如果真把官員限製為“公仆”,那隻怕自己會很快垮台,很多事隻能慢慢來。


    不是公仆令其在完善的製度下慢慢行公仆之事,這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僅僅喊口號隻會是空樓閣。


    葉昭穿著便衣,黃緞子襖褂,卻更顯行雲流水龍虎之氣。


    “讓我們為長沙、為湖南的重獲新生幹杯。”葉昭高高舉起酒杯,武官員、商賈紳士,立時齊刷刷站起,都高舉酒杯,喊道:“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簡直和葉昭慷慨激昂的祝酒詞風牛馬不相及,葉昭雖覺滑稽,可也沒辦法,就是這麽個社會不是?這沒滿屋子人戰戰兢兢磕頭聽自己訓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衡州到長沙段鐵路通車,也就是南部鐵路長沙到廣州已經貫通,而衡州到長沙段更是全部使用的廣州產鋼軌,通車之際,葉昭自然要來走一走,看一看。


    何況,此來長沙,更是進一步安撫湘民,尤其是湘西苗民和土家,民風彪悍,乃是湘軍主力,現今許多人背井離鄉跟著曾國藩去了嶽州,這苗人和土家人聚集之地,就更要好生安撫一番,免得再生事端。


    各路兵團在同太平軍鏖戰之時,南朝的剿匪運動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匪患主要集在雲貴一帶,而與貴州四川交界的湘西之地,也是亂的可以。


    沒辦法,很多時候義軍、會黨變為土匪隻是一念之間,雲貴一地本就不太平,地方武裝林立,加之現今又多了許多股不服南朝統轄而落地為王的綠營殘勇,那山大王土匪頭子就更加多了,反而是廣西一地,被紅娘經營數年,尚算平穩,但有與雲貴交界處以及深山密林卻也不乏打家劫舍的強盜土匪。


    平定各省匪患自是葉昭給各省總兵官的嚴令,也是當下雲貴湘桂等地巡防軍的首要之務。


    南朝淡化武官在地方政府的作用,各省巡防營由總兵官轄製,諸總兵官則直接聽命與大將軍府,與各省巡撫並無統屬關係。


    今日到場的官有湖南巡撫郭敬之、布政使田一農、按察使顧精忠、提學使杜全、鹽運使梁崇明、監察局局總孔名世、巡捕廳廳長關雲等等。


    現今省一級架構已經基本有了現代社會雛形,比如布政使,大概就相當於副省長加人事廳廳長,按察使省高院院長,鹽運使省稅務總局局長等等。


    到場的武官則有平遠軍第一鎮鎮守總兵官神保、平遠軍第一鎮副將劉曲祥、平遠軍第一鎮參謀部總長鄭奎、湖南全省陸路巡防總兵官趙璞玉等。


    席上葉昭講了講兩宮太後和他對湖南官員鄉紳之期望,溫言勉勵了眾人一番。


    眾官武將莫不凜然而坐,這餐桌上酒肉雖豐盛,可誰又能坦然享用?


    “君子篤於親,興於仁;故舊不遺,不偷。又勇而無禮則亂,藩台大人,這話可是的?”葉昭看向了同桌的湖南布政使田一農。


    與攝政王同桌的官員地位最高,怕也是宴會廳最不自在的團體,田一農本就躬著身,不敢看攝政王,此時聽攝政王問話,袍袖一抖,險些將麵前的酒杯帶倒,他忽然就站了起來,臉色慘白,跪倒磕頭:“卑職知罪,知罪!”


    田一農下湘西安撫苗民,卻激發民變,巡防營已經調去三千人馬彈壓,平遠軍第一鎮也已經做好了馳援的準備。


    葉昭看了他幾眼,道:“起來吧,這事兒,也不能全怪,這洪水不疏導,總有宣泄之日,不過是個因頭,也不必擔這麽大幹係。”


    “是,是,王爺聖明……”田一農連連磕頭,隨即就覺得這話混賬,好像給自己辯解呢,忙道:“卑職萬死!卑職萬死!”


    “起來吧。”葉昭擺了擺手,目光轉向滿廳官員,清聲道:“愛民如子,這話千古傳下來,也對也不對,要真把自己當父母官,當成百姓的衣食父母,那就不免飄飄然,要我,為官者,該當戰戰兢兢,民才是我們之衣食父母。”


    “是!”滿座官員齊齊的答應。


    ……


    葉昭住在了湖南飯店後院三樓的豪華套房,整棟樓都被包了下來,幾名商人被趕了出去,令葉昭也莫可奈何,自己這攝政王,比後世官員氣焰可囂張多了。


    不過現今戰時,加之湖南初定,又是湘軍多年經營之地,曾國藩及整個湘軍集團在湖南影響極深,心些也是沒辦法的事。


    廣州產的沙發,好似軟榻一般,一端可以支起來靠座,有些類似法蘭西躺椅沙發,但做工繁複,支腳鏤花雕獸,匠心獨具,不及法蘭西沙發之簡潔明快,卻古樸多了幾分厚重。


    坐在沙發上喝咖啡,茶幾對麵軟墩上,湖南提學使老夫子杜全正述長沙各地辦學堂之進展。


    老夫子也沒想到自己老了老了,竟會成為一省之要員,也隻能人之際遇殊所難測了,從孩童之時就覺得攝政王迥異常人,可不是?這才幾年功夫,就打下了偌大的河山。


    此時的攝政王,比起幾年前,好像沒什麽變化,又好似變了許多,那雙眼睛還是那麽清澈,隻是,更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麽。


    “老夫子,這可有陣子沒見了,我那杜大哥還好吧?不賭了吧?”葉昭笑著問。


    老夫子笑道:“王爺可別這麽,折殺老朽了,他呀,賭癮戒了,現在在鋼廠謀了個差,虧王爺還惦記著他,這子哪來的福氣?”


    葉昭就笑,正想再話,忽聽外麵一陣嘈雜,紅檀木門後的兩名藍甲侍衛就從貓眼看出去,隨即外麵有人高聲而又恭謹的道:“主子,抓到兩名刺客,奴才們送去巡捕房?”


    葉昭一怔,刺客?就做了個手勢,藍甲衛隨即拉開門,對外麵低聲吩咐了幾句。


    工夫不大,幾名侍衛推推搡搡推進來五花大綁的一男一女,男的鐵塔一般的大漢,那臉跟黑鍋底似的,身子明顯比侍衛高出半頭,穿著藍布袍子,魁梧硬氣;女的嬌,酒店服務員的紅製服,嚇得臉色蒼白,簌簌發抖。


    那大漢進來不等侍衛推他,就撲通跪倒,聲音洪鍾般響亮:“王爺,草民不是刺客,草民乃是乾州人士,名叫白老亨。”


    葉昭微微點頭,這名字好似漢名,但既然是乾州人,那應該就是苗裔了,清代采取改土歸流,苗人編戶入籍等等政策,是以許多土家人苗人都改用和移植漢姓,隨著時間推移,很多苗人其實和漢人已經無異。滿清因為是蠻子入侵,占據了漢統明世界,是以極力漂白自己的不合法性,對各少數族裔采用的政策也同漢統王朝截然不同,從客觀角度,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民族的融合,促進了少數民族對原王朝的認同感,因為漢統王朝,對於異族的輕蔑那是顯而易見的。


    白老亨嘭嘭的磕頭,大聲道:“王爺,請王爺收回成命,我們七丈溝十八寨苗人絕不敢抗拒天師,請王爺收回成命,饒了的族人!”


    葉昭“哦?”了一聲,原來是七丈溝的苗人,七丈溝十幾個寨子的苗人叛亂,巡防營已經調派三千人馬前去彈壓,現今巡防營配備步槍日多,三千軍馬,大概能有一千火器,加之湘境巡防,大多上戰陣曆練過,就算沒有第一鎮兵馬馳援,想來滅掉幾個苗寨不在話下。


    “,到底怎麽回事?”葉昭打量著這大漢,看起來倒不似什麽奸猾之人。


    白老亨又磕了個頭,“是!草民是十八寨第一寨的頭人,事情知道的再清楚不過,乾州司衛下來的老爺,草民寨子裏出了許多北逆,要搶寨子裏的豬羊,寨子裏有幾個夥子不懂規矩,和老爺們動了手,打傷了人。司衛老爺們走的時候撂下了狠話,要殺光寨裏的男女,草民回來聽這事,知道闖了大禍,急忙去乾州打聽,就聽草民等十幾個寨子被定了叛逆之罪,草民在乾州險些被拿住,沒辦法,隻好來長沙鳴冤。”


    “也剛好,就知道王爺來了長沙,白靈妹子又是咱山寨出來的,我就央她偷偷帶我來見王爺,可,可就被侍衛老爺們抓住了,草民該死,該死,可草民的族人,真的沒想謀叛,王爺明鑒,明鑒!”


    葉昭淡淡道:“的膽子可也算挺大了!”


    白老亨旋即用力磕頭,道:“草民衝撞王爺,被砍了腦袋是應該的,隻求王爺大發慈悲,饒了十八寨苗人,王爺是佛是聖,苗人也是王爺子民,請王爺開恩!”著,嘭嘭嘭磕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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