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關碼頭·天剛蒙蒙亮,就黑壓壓站滿了步槍手,排排刺刀閃亮,泛著嗜血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早晨的風有些冷,葉昭心裏卻一片火熱,筆直的站在石階上,眺望滾滾江水中那漸漸駛來的小黑點。


    攝政王輕車簡從,令各部官員各守其職,隻在中午宴會為親王洗塵就是,陪著葉昭來迎接鄭親王南歸的官員僅有蘇皖巡撫孫博正和南京知府吳健彰,所謂蘇皖,就是葉昭將長江南的江蘇和安徽暫時劃為一省,而這一地百廢待興,卻偏偏地理位置山水資源使然,一旦恢複元氣,便是魚米首富之地,葉昭自然要尋一個可靠而又能力出眾的官員來坐鎮,何況葉昭許多革新措施都希望由此地而起,其實很多事,事在人為,整日宣傳我們這也幹不了那也幹不了不適合國情之類,多半就是既得利益者在愚民呢。


    從上層推動到下層的變革如果有一個異常強力的人物,基本沒什麽辦不到的,如突然打倒一切的文革之轉變,又突然結束文革到改革開放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民眾的意願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當然,如果脫離現實的革新,就算領導者多麽強力,也會搞得天下大亂,雖然有天下大亂到天下大治一說,可葉昭自然是小心謹慎,避免自己的步子太過激進。


    蘇皖和南京,乃是一些革新的重中之重,百廢待興,一些變革反而容易開始。


    蘇皖巡撫孫博正,本來的粵海關監督,精明強幹,作風開明,在南朝新政下淬煉多年,乃是葉昭眼裏的一塊好鋼正是蘇皖巡撫的最佳人選。


    吳健彰不消說了,上海海關監督、蘇鬆太道道台,這些年一直跟洋人打交道,甚至用後世話說是典型的崇洋媚外者可量才而用,在葉昭看來,他做這第一任南京府實在再合適不過。


    而且吳健彰極會做官,這南京作為葉昭心目中的“改革特區”,說不定有些革新措施就會不合時宜,會惹得百姓怨恨,吳健彰就是最好的擋箭牌,黑鍋那定然大背特背了。


    葉昭點了顆煙,又遞給孫博正、吳健彰兩人都會吸,雙手捧著接過,一人分了一顆卻都捏在手中又恭恭敬敬將煙包呈給葉昭。


    吳健彰在北國是道台,而南朝並未正式建都,是以南京府知府的品級反而小過他在北國的官階,但吳健彰得葉昭召見,聞得委他南京府的差事時可是喜出望外他剛剛歸附南朝不久,卻馬上被委以重任,他可知知道現今這南京府之重要更知道這個位子乾王殿下必然會委派一名極為信任的大臣,卻不想委了他又如何不令吳健彰欣喜若狂?


    汽笛聲響,江麵上黑點越來越大,是一艘火輪船,乃是南國派去上海之船艦,專門接親王及闔府妻妾仆役。


    葉昭精神就是一振,又走上兩步,可幾年沒見到親王老爸了,真的挺掛念他。


    火輪船緩緩靠岸,“嘩·……·……”大錨拋下江去,濺起浪花。


    甲板上,除了白製服水兵水手,卻又湧上了一批人,男男女女都有。


    葉昭第一次,覺得心裏有些焦急,急切的尋找著親王的身影,腳步也不由自主沿著石階移動,想跳下更船相連的浮橋,侍衛副總管烏爾登低聲叫了句:“主子。”葉昭就歎口氣,終於沒有跳下去。


    現今下關碼頭,是以木船作為更船,並用鎖鏈將其與岸上相連的浮橋,這樣就解決了鐵殼火輪船不能在淺水停泊的難題。


    浮橋上,一行人匆匆走來,最前麵穿著五爪團龍補服、戴雙層金龍紅寶石冠頂的正是鄭親王,隻是看起來消瘦了許多,在他身後,一群鶯鶯燕燕,下人仆役。


    “阿瑪!”葉昭撲通跪倒,嘭嘭磕頭,剛剛被攙上台階的親王緊走兩步,扶葉昭起身,拍了拍葉昭肩膀,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阿瑪,您沒受苦吧?鬼子六有沒有把你怎樣?”葉昭急急的問。


    親王嗬嗬的笑,說:“我有這麽個好兒子,他鬼子六還敢翻天麽?”


    葉昭就笑,又同福晉、格格們見過禮,等鶯燕燕的,還有的哭了起來,想來在京城,擔驚受怕的。


    葉昭本就是親王府獨苗、一塊寶,現在更別說了,南朝攝政王,一府出了兩個鐵帽子王,簡直曠古未聞,更隱隱聽聞,實則在南朝,小王爺一手遮天,聽說官員們許多都勸進呢,簡直就是南朝的太上皇。


    鄭親王尚有側福晉一位,格格八九人,現今可都動起了念頭,尤其是側福晉富察氏,看來再為親王誕下血脈已經極難,卻可以再領,養一位阿哥,將來承繼親王之位·而這一切·如黑能得到小王爺也就是現今之乾親王首肯,王爺必然會答應。


    鶯鶯燕燕對葉昭本就極好,現今,葉昭更是鄭親王府的頂梁柱,滿府榮華皆係一身,就更是她們的心肝寶貝了,隻是現今葉昭位高爵重,福晉格格表現親熱的方式也已不同,甚至都有些巴結了。


    坐在豪華的馬車內,葉昭從袖裏摸出了那卷春宮圖,卻不禁又想起了朱絲絲,這兩日她日日早出晚歸,人影都不見,想是故意避開自己呢。


    親王和兒子胡鬧慣了,但幾年不見,卻不想兒子席卷江南,不但平了發逆,更逼得鬼子六節節敗退,聲望之隆,如日中天,現今中國大地,誰不知道南朝攝政王?


    恍惚間,親王覺得兒子變了,變得自己都看不透了,直到看到兒子送過來的春宮圖,親王不禁笑了起來,景祥還是那個景祥,不過可比以前好玩了,擱以前,好似對女人都不動心的,現在,也開始收集秘戲圖了?


    葉昭道:“阿瑪,中午各部官員為您接風,您就坐下午的火輪船走,額娘還在廣州日日盼著您呢,南京尚不平穩,日後孩兒再回廣州陪您和額娘遊玩。”


    親王微微頜首,在北京被軟禁之時,日日提心吊膽,可想福晉的緊了。


    葉昭又笑道:“還有告訴阿瑪一個好消息,孩兒娶了好多老婆,一會兒您見到的叫莎娃,也是您的兒媳,雖然是小妾,可是阿瑪您知道的。”


    親王拍了拍葉昭看膀,“傻孩子,你還是那糊塗心思?什麽要麽不納,要麽納了妾也當老婆看,我又怎會不記得?現在可隨你心意了?”


    葉昭嗬嗬傻笑,撓了撓頭,說:“孩兒這番話可沒跟她們說過。”說是當老婆看,自是因為現今妾侍地位太低,實則心目中,眾妻妾多多少少地位還是不同的。


    親王又道:“莎娃?這名字倒是古怪。”


    葉昭訕訕的笑,不吱聲。


    可等親王在來福客棧見到莎娃,可一下就垮了臉,原來是金發碧眸的夷女,親王又哪裏能看得上?隻是他一向疼愛葉昭,葉昭再怎麽胡鬧,親王也隨他的性子來。


    莎娃率真可愛,又會說中國話,和葉昭卿卿我我也不太避忌親王,親王雖然覺得不成體統,但看得出,兒子極喜歡這小洋馬,也就勉強壓下心裏的厭惡,倒也極和氣的問了莎娃幾句話,算是承認了這個兒媳婦。


    中午時分秦淮河畔的望江樓大擺宴席,南朝在南京二品以上文武字員悉數到齊,為老親王接風。


    席間親王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兒子的威勢,一個個赫赫有名的文臣武將,肅然而坐,沒有一絲雜音,葉昭一句話,百官就齊刷刷為老親王敬酒,又一聲咳嗽,本來正推杯換盞的大宴客廳就立時鴉雀無聲。


    親王頗覺誌得意滿,生子如此,夫複何求?可真沒想到,老了老了,兒子這般爭氣,想當年為了一個小小爵位自己和鬼子六鬥氣,可現今鬼子六,想著神法兒篡了皇位,卻被兒子逼得透不過氣來,哼哼,就是鹹豐爺在世,兒子怕也不懼分毫。


    酒宴散,葉昭卻又與親王、莎娃以及側福晉富察弄小聚,這才和老爸好好喝了幾杯,又囑咐莎娃路上好好照顧福晉娘娘。


    富察氏可就對莎娃親熱的不得了,簡直就好似疼親閏女呢,莎娃畢竟不懂中華人情世故,立時覺得富察氏是大大的好人,自也喜歡她的不行。


    葉昭看了隻是笑,不過活得簡簡單單,又何嚐不是一種章福?


    “阿瑪,這個你還是收起來吧。”葉昭將一個紅錦小方木匣又推到了親王麵前。


    這小木匣裏全是勝和行銀票,整整一萬兩,勝和行在上海、廣州皆有分號,是以南北通用。


    這是吳健彰偷偷送給親王的“壓驚茶錢”,親王雖然糊塗,但剛剛來到南朝,還兩眼一抹黑呢,這等事自不能瞞著葉昭。


    葉昭看了隻是笑,也不知道吳健彰跑來南京時偷偷從上海江海關貪墨了多少公款,既然是跑路,隻怕他能調動的錢全給劃拉出來了,作風也是一成不變,親王南返,他自然要大撒金銀。


    這事兒怎麽辦再琢磨琢磨,今之局勢混亂,吳健彰拿的這批銀子算怎麽回事?送自己的又算怎麽回事?隻能慢慢想個章程。


    “阿瑪,祝您一路順風。”葉昭舉起杯子,輕輕和親王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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