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豆妹所說的“白爺爺,就住在南岸的一個小村落裏,葉昭將花姬和葦月伊織送回保安城後,便由尕豆妹帶路來到了這小村。


    實則木橋距離保安城隻有幾裏的路程,若不然前朝也不會在此築城。隻是葉昭初始北行,轉而向南,是以才顯得遠了。


    “白爺爺”所在的村落很明顯是回人部族,村中那阿拉伯風格濃鬱的圓頂清真寺,離得老遠便可以見到。


    現今循化一帶的村子許多並沒有正規的名稱,“白爺爺”所在的村子通常被稱為河南。


    聽尕豆妹說,河南村的回回們並沒有參與到回漢仇殺,“哈帥”進陝後,也曾經有漢人武裝想過河去屠河南一帶的回人,但被駐紮在保安城的步兵營勸阻。


    實際上,參與到回漢仇殺的大部分都是被撒拉回稱為“漢回”的回人,現今之世,民族之分實在薄弱,遠不似後世涇渭分明,據說中山先生立國時要區分滿漢,中正便說是自找麻煩,認為天下隻有一個中華民族,乃是各和宗族的融合,在其《中華民族的成長和發展》中也有闡述。


    當然,民族差異嚴不是用一個中華民族就可以來籠統概括的,葉昭時刻都在思索著新朝的民族政策,但絕不會在未來的戶籍身龘份證等身份檔案證明文件上,非要加上是某某民族,這是毋庸置疑的。


    哈裏奇和神保進入陝甘,一個被當地雀躍的漢人尊為“哈帥……”一個被尊為“保帥……”但與當年的左宗棠的“左爺”顯然還有差距,概因皇家陸軍更突出皇室之威,是以在陝甘漢人中,“聖德爺”簡直就是再世神佛,是所有漢人的救星和恩人,威望之隆,古今罕見。


    葉昭不在意皇室聲望,葉昭在意的是如何令中堊國成為所有民族的中國,這其中,拉攏、陰謀、血腥等等手段必不可少,就算卑劣,卻也是為了後世長治久安,隻是,切入點又在何處?


    清真寺前,葉昭默默點起了一顆煙。


    今天周五聚禮日,是穆斯林晌禮後聽阿自講經的日子,清真寺的門敞開,可以見到裏麵小白圓帽組成的海洋。


    “白爺爺”同時也是這座清真寺的阿旬,當穆斯林的白帽海洋安靜而從容的自清真寺裏走出,葉昭慢慢掐滅了煙蒂,看著穆斯林們臉上滿足的神色,就好似剛剛真的沐浴在安拉的榮光中,葉昭心裏,莫名有些震撼,宗教,有時候對人的心靈造成的影響,遠遠非任何事物能比擬。


    這座清真寺很大,也看得出來,許多穆斯林並不是本村人,而是來自四麵八方,白色圓帽攢動組成的海洋化作支流,向四方散去。


    “白爺爺”得了尕豆妹報信,滿臉和善的將葉昭請到了他家裏做客:


    頗具穆斯林風格的房屋,長方形,直棱直角,泥牆方頂,灰撲撲的顏色,令葉昭宛如走進了遊戲裏的中世紀阿拉伯世界。


    “白爺爺”是一位老人,但很難從麵貌上看出年紀,頭戴白色圓頂帽,身穿寬大的白袍子,臉上布滿細密的皺眉,眼中全是慈和,亦或者,是偽裝出來的善意,作為懷疑論者,葉昭從來不會將人想的太過友好:


    家裏人送上蓋碗茶後,白爺爺就歎息一聲,說道:“旅帥大人,您是為我的孫女而來吧?願安拉饒恕這個魯莽而可憐的女孩兒。等迷路的女孩兒回到家鄉,我會親自捆縛她前往大人的營帳贖罪。”


    葉昭不禁詫異的看了尕豆妹一眼,不知道白阿冉的剁女又是哪個?


    尕豆妹臉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沒想到白爺爺會錯了意,主動提到“巴燕戎格的雪蓮花……”,也就是白爺爺的剁女阿法芙,阿法芙意為“貞潔”,所以阿法芙的漢文名字就叫做白玉貞。


    阿法芙和父親早就遷徙到了巴燕戎格一帶,十二營回亂起事,阿法芙追隨父親率部族起而響應,但其部卻是回、漢皆有,打出的旗號則是反清,攻打州縣,自立國號,與其它回暴也多次發生衝突。


    其時陝甘一地,前朝苛捐雜稅數不勝數,完全可稱得上暴政,民不聊生,局勢無比混亂,回漢之間的矛盾,官民之間的矛盾,宗教之間的衝突,部落之間的仇殺,各和尖銳對立比比皆是,其混沌局麵很難一言概之。


    但哈裏奇部對各回亂自不會搞什麽區別對待,隻要是拿刀的回回,那定然是屠殺清洗,許多回人村莊,被血腥屠殺的比比皆是,至於民團、漢人武裝殺死的回人,那就更不可計數。


    阿法芙父親的武裝,同樣被一枝步兵團包圍,幾乎被屠殺殆盡,阿法笑的父親雖然脫逃,但眼見手足兄弟血流成河,自此一病不起,聽聞半身癱瘓,被送來了河南村養病。


    當然,這些尕豆妹隻是聽聞,並不知道白大叔是不是真的被藏匿在了河南村。但現在阿法芙父親的殘部由阿法芙統領卻是真有其事。


    在阿法芙率領下,殘部與各地漢人武裝纏鬥,其部雖然隻有百餘人逃出生天,但皆是騎士,來去如風,倒也頗令漢人武裝頭疼,是巴燕戎格一地僅存的幾支回人武裝之一。因為其在巴燕戎格一帶漢人心目中聲望頗高,遇到官兵民團來剩,自有人通風報信,是以阿法芙和其殘部才能在巴燕戎格一帶藏匿生存。


    現今陝甘一帶,回暴已經漸漸平息,殘餘回人,要麽被令遷徙至內地,要麽就是在屠刀威懾下瑟瑟發求,十二營回逆及各地響應回逆,幾十萬人幾乎被殺個幹淨,加之被報複屠殺的,隻怕死亡不下百萬,整個陝甘,人口結構自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最有組織的十二營回逆中,隻有萬餘人逃去了新疆,哈裏奇屯兵肅州,蓄勢待發。


    見葉昭並不清楚阿法芙和她父親的事兒,白爺爺卻不諱言,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又歎息道:“阿法芙被烏雲蒙蔽了她的眼睛,可恰的孩子,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葉昭微微點頭,不做置評,說是反抗前朝暴政,可在現今回漢仇殺的大環境中,誰又能擔保其部刀下沒有冤死的亡靈?何況新朝立,反抗武裝必然要被清剩。


    品口茶,心裏歎口氣,不知道這場注定會被記載入曆史的血腥殺戮會被後世如何評說,功過是非,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曆史階段,都會有不同的注解。


    哈裏奇,或許會在後世曆史上被稱為“屠夫”……現今他的作為也確實是屠夫,但葉昭卻是完全默認了他的作法,很多事,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完美的解決辦法。


    白阿旬溫和一笑,說道:“昨晚安拉為我呈現了奇妙的昭示,預言安拉的信徒,將會迎來溫暖的舂天,既然大人不是為阿法笑而來,那定然是安拉的使者,為我們指明春天之路的使者。”


    葉昭要平定西北,對於回教自然深入作了了解,卻不想這位白老先生一言一行,實則都在背離遜尼派教義,比如先知,就算是這一帶穆斯林心悅誠服的私下稱呼,他自己便不該任由這和說法蔓延。


    使者,就更加誇張了,要知道安拉的使者,在伊斯蘭教義中,比先知的地位更高,傳說安拉派下了一萬多名先知,使者卻均有經文記載。


    要說自己這個異教徒、卡菲勒(非穆斯林)都成為了安拉的使者,就更令人感覺怪怪的,這不是隨口的讚譽,涉及到真主安拉,穆斯林說話時每個詞都輕忽不得。


    不過話說回來,追本溯源,孔子、釋迦牟尼、蘇格拉底在穆斯林教義中都被認為是安拉派遣的先知,帶來了真主的話語,隻是他們的信息都已經被更動,和伊斯蘭信仰出現了差異。


    所以稱呼異教徒為使者勉強說得過去,但這老先生將“使者”的榮耀戴在一位漢人旅帥的頭上?葉昭不由得又打量了白阿旬幾眼,難道這老先生真有些道行?還是白老先生閱人無數,多少看出些自己的端倪?


    葉昭品口茶道:“老先生不擔心兒子和羽女的安危麽?”


    白阿旬手放胸前:“切都有安拉的指月……”


    葉昭說道:“難道陝甘一帶穆斯林被殺的血流千裏也是安拉的指示麽?”雖然猜不透他的真堊實心意,但看得出,這老先生並不是偏執的穆斯林,更不是瘋狂的教徒,所以葉昭也就不在意用針堊刺他的傷口。


    白阿旬臉色肅穆,道:“他們是穆斯計的罪人。”


    葉昭微微點頭,這倒和後世大阿旬指責熱龘比婭之流如出一撒。


    想了想,葉昭說道:“老先生,對於你乘說,我是異教徒,我說的話,在理不在理的還請恕罪。”


    白阿旬溫言道:“您是我們的朋友。”


    葉昭道:“也許吧,我也希望和老先生交朋友。老先生,按照新朝帝國法律,境內人人平等,宗教平等,而且,也不再強迫穆斯林男子留事,不知道老先生怎麽看?”


    前朝統治下,漢化較深的民族都要留辯,如陝甘的回人男子就要結靶,而藏人和新疆維吾龘爾人卻隻需要貴族留友子,餘者視為番子,不去理會。


    說起來也是極為諷刺了,逼著漢人留辯子是因為重視漢人,當然,這和重視是恐懼,是為了打掉漢人的脊梁,而諸番子,想留荻?那還得先成為貴族。


    白阿旬道:“開明無比,所以,我不讚成阿法芙和她的父親繼續對抗帝國軍堊隊。”


    葉昭嗯了一聲,說:“他們也一定會被官兵剩滅。”


    白阿自默不作聲。


    葉昭又道:“傳聞帝國聖德皇帝是諸神使者,是昊天上帝在人間的化身,是西方諸佛的使者,是安拉委派在這個世界的聖人,皇帝陛下將會為諸教所有信徒謀福,老先生又怎麽看?”


    白阿自默然半晌,說:“我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安拉的啟示。”


    葉昭道:“隻怕在大皇帝治下,諸教信徒迎來了春天,安拉的信徒卻進入寒冬呢。”


    “哦?劃人這話我有些不明白。”白阿自看向了葉昭。


    葉昭道:“我以為清真教,自穆龘罕穆德起便曲解教義,排他性太強,攻擊性太強,這個世界上,除了穆斯林,便是我們異教徒,你們稱為卡菲勒是麽?在你們的教義中,穆斯林是高貴的、聖潔的,而卡菲勒,都晃有待教化的,穆斯林更不能和卡菲勒相親相愛,卡菲勒是受詛咒的,是吧?”


    喝口茶水,葉昭又道:“我可以斷言,你清真教這和偏執狹隘,將很難在帝國立足。在我看來,清真教也好,耶穌教也好,道教、喇龘嘛教也好,地位一般,無分高下,都該勸人向善為正途。若一味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教義,在未乘之帝國版圖,必無生存的土壤。”


    若是狂熱的穆斯林,此時必然勃然色變,白阿旬卻隻是默然不語。


    葉昭又道:“莫非老先生還真以為孔聖人、釋迦摩尼都是貴教的先知麽?”


    終於,白阿旬深深歎口氣,說:“所以,我在釋解教義時勸導信徒向善。永居火獄的卡菲勒,按照古蘭經,原意乃是遮蓋者:農夫撒了和子,將土蓋上,就被稱之為卡非勒,在古蘭經中,本是指不願意為非信道者解釋教義的隱昧者。被後人曲解為非信道者,引起和和糾紛,有失安拉的真義。我在向信徒們詮釋教義時,一直在糾正這一點。”


    葉昭道:“老先生倒是一片苦心,隻不過這隻是貴教曲解古蘭經諸多謬誤之一,如信道者和非信道者的通婚,安拉真主也必然不會強加幹涉,不過是後來人曲解教義,慢慢形成的風俗。”


    葉昭從來沒想過要在境內取消某和宗教,但現今穆斯林這個談體實在偏執,就算與漢人雜居,也隻是內部通婚,亦或娶非穆斯林女孩進門,這位非穆斯林女孩就會慢慢變成穆斯林,穆斯林女子很少外嫁,如果與非穆斯林通婚,往往是非穆斯林男子倒插門,同樣,也會感化其成為穆斯林。


    葉昭希望,通過自堊由通婚,使得這個談體能真正開明的融入社會,如此,才不會被人誤解,才不會令人莫名生出恐懼感,同樣,也能磨平這個群體的鋒芒。


    宗教,本就該勸人向善,給人心靈的洗滌,是人心靈深處的一處寧靜港灣,而不應該成為教徒和異教徒之間血淋淋戰爭的導火索。


    隻是怎麽令穆斯林和非穆斯林自堊由通婚,而且漸漸習以為常,這卻是極難的事了。


    白阿自靜靜聽著,大多數時間,以沉默相對。


    黃昏時分,葉昭起身告辭。白阿旬一直送他出了村口。


    回到保安城,一連幾天,葉昭心情都有些恍惚,總覺得西北之事找到了一些訣竅,可靜下心思索,又毫無頭緒。


    這幾天,葉昭皺眉的時候兒也越來越多。


    在寢室和花姬、葦月伊織玩跳棋,葉昭問她倆:“還怕不怕?不怕的話過兩天還帶你們去騎馬。”想起那日血淋淋的場麵,葉昭可真有些後悔帶她倆出去。


    “咦,讓我一步,讓我一步。”葉昭眼見葦月伊織的一顆棋子跳,到了自己家裏,急忙耍賴。


    葦月伊織自然由得他,就將子拿了回去,還幫葉昭擺好棋。


    葉昭無奈苦笑,與這兩位小美人兒玩棋,也實在意興闌珊,都沒有半絲爭強好勝之心。


    “主子”,外麵有女侍衛清脆的聲音,微微有些低,若皇上沒回音,自然就退下。


    葉昭問道:“怎了?”


    “有回子來求援,說是河南村的阿自被人抓了。”


    葉昭奇道:“什麽人抓的,怎麽回事?”河南村的阿旬,可不就是那位白老先生麽?


    說著話,葉昭就穿鞋,走了出來。


    侍衛稟道:“好像是錯溫波裏的發逆,聽回子說,來了幾十匹馬,說是老阿自勸鬧亂的回子放下刀槍,得罪了發逆。”


    葉昭微微蹙眉,實則現今青海裏的發逆,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麽定義這支武裝,既有革堊命黨的色彩,又有發匪的陋習,現在隻怕還加上了邊番的野性和家族部族色彩,這樣一支武裝,也很難為其性質下個明確的定義。


    白阿旬定然是要逃到黃河南岸去的回逆們放下刀槍,卻不想黃河南岸,即有李家軍的眼線,他算是禍從口出。隻是不知道李家軍綁了他會怎麽處置他,多半會拉攏利用吧,畢竟白阿旬在這一帶可是被回教信徒奉為先知,雖然影響力大概也就百裏方圓,但陸月亭、李秀成自然懂得將平民捆綁在其戰車上將會給其帶來的優勢。


    若是白阿旬在整個陝甘被奉為先知,隻怕陸月亭等人早就著手拉攏了:


    葉昭突然一愣,陝甘?先知?走了,白阿自能成為循化一地的先知,又如何不能成為一府甚至陝甘回教之先知?再引申開去,成為整個,穆斯林的先知又如何?


    穆斯林內,教派眾多,遜尼派、什葉派,以及慢慢衍生的蘇菲派等等大大小小派別無數。


    自己完全可以扶持起一個新的教派,這個教派將會是最溫和的穆斯林,將會認同穆斯林和非穆斯林通婚,就如同自己考慮的一樣,宗教隻是一和信仰,而將那些尖利的鋒銳漸漸剔除。


    當然,這個教派若想興起,沒有帝國的扶持,包括武力的支持,那將難以想象,白阿自可以在循化自認先知,但循化以外,就說蘭州府吧,大多數穆斯林都不會認同他,就更不要說更遠的地區了。


    但得到帝國的支持,情況就會大不一樣,宗教教派,很多時候,都是依仗武力才能崛起,而現今並不是後世信息時代,整個穆斯林世界都一片混沌,扶植一個新教派絕對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如果新教派獲得成功,那麽隻怕影響的不僅僅是中堊國。西亞甚至整個穆斯林世界,隻怕都會因此而改變。退一萬步,就算不輸出新教派教義,僅僅影響中堊國大地上的回人和維吾龘爾人已經足已,畢竟來到東方,實則回教不可避免的受本土文化影響,加之現今這今年代,將其完全本土化並不是沒可能。


    新教派若起,適當的時候,再封白阿旬個名號,回教信徒定然歸心,清真寺這個名稱是怎麽來的?實則就是中堊國皇帝冊封。洪武年間,回人敕建金陵禮拜寺時,朱元障禦書《百字讚》:“降邪歸一,教名清真,穆龘罕默德,至貴聖人……”等北京東四清真寺建成,明正統皇帝賜匾額為“清真寺”。此後,“清真”一詞逐漸被伊斯蘭教界普遍接受。所以說,王朝時代的皇帝,對於宗教的影響,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當然,一個新教派的崛起,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這和帶有目的性人為扶持起來的教派,在推動其發展時就更會遇到重重困難,甚至如果欠缺運氣,都不可能成功,這,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且,更要有白阿旬的配合,還要小心謹慎控製其教義,不能扶植起一個更為危險的新教派。


    這些念頭在葉昭腦海裏隻是一閃而過,隨即他就大喊:“令蹺騎團全部集龘合!”白阿旬若有什麽三長兩短,和和構想立時全付流水。


    保安城內,立時就聽響亮的馬靴聲,吆喝聲,不多時,木頭城門緩緩拉開,幾分鍾後,一彪騎兵飛快馳出。


    葉昭親自帶隊,可委實是急了,更罵自己豬腦子,早怎麽就沒想到?


    五百鐵騎飛快向南疾馳,過了木橋,一路向南追了下去。


    茫茫草原,村莊小路,丘陵樹林,實不知玉秤騎兵逃向何方。


    葉昭勒緊馬韁,用千裏鏡四下望去,又哪裏見得到蹤跡?


    “各隊分開追!”葉昭緊緊咬著牙關,做了個手勢。


    驍騎團統領雷衝立時吆喝下去,令各隊分散追擊,見到敵人鳴響示警:


    數百名騎兵組成的洪流立時變成十幾股灰色支流,蹄聲如雷,向四野灑了下去。


    驍騎團基本沒有偵察配合作戰任務,所以實行的三三製,每隊五十餘騎,三認為一哨,三哨為一營,當然,每隊有兩名副隊長,若需要散成十人隊,也殊無困難。


    現今自是以常規刃騎隊追了下去,若半時辰後不見蹤跡,自會再變成舊人隊搜索。


    葉昭身邊,卻是跟了二十多名侍衛,此外還有雷衝親率的一支驍騎隊。


    一路疾馳,卻不見玉樹兵蹤跡,經過一處村莊打探,村民皆說未見有騎客經過。


    在一處綠草水泊前,前方有小樹林,葉昭勒住韁繩,隻恨的想抓自己頭發,若追不回白阿自,自己就是第一等蠢驢,畢竟這先知可不是說誰都能做的,更不是說你找個傀儡就能抵數,而看白阿自和和作派,正是合適的人選,更不要說若非偽裝,他實在是極溫和的穆斯林,與自己頗為投機。


    惱恨是惱恨,但在屬下麵前,自要維護聖德皇帝榮辱不驚的聖威。


    “皇上,您回吧!臣率馬隊去追!”雷衝極為擔心,畢竟這茫茫高原,實難說發逆的勢力已經擴展到何處,若萬一遇到賊兵大隊未免凶險:


    葉昭一擺手,“分成小隊去追!”


    雷衝一呆,眼見葉昭神色,不敢違拗,立時吩咐下去,很快50隊變成了三支舊人隊,四下飛馳而去。


    葉昭身邊隻剩了二十幾名侍衛,鄭阿巧勸道:“皇上,我們回吧:”


    葉昭卻是一抖韁繩,當先馳出,鄭阿巧等侍衛急忙揚鞭跟上。


    大概一個多小時的疾馳,眼見烈日漸漸變成紅日,已經是黃昏時分,此時更不知道深入青海境內多遠,鄭阿巧再忍不住,雖不敢搶葉昭馬頭,但卻突然翻身下馬,險些摔個趔趨,隨即跪倒用力磕頭,大聲道:“皇上,請皇上勿涉險境!皇上!”嘭嘭的磕頭。


    葉昭隻好勒住韁繩,心下也知道,再往前走,怕危險的很了,可就此不追,又實在心有不甘……


    正躊躇,突然聽得東方隱隱響起槍聲。


    鄭阿巧猛的跳起,大聲道:“張七年!送皇上回軍營!其他人,跟我來!”鄭阿巧吩咐張七年,自是分出一多半侍衛跟他一起護衛皇上。


    但葉昭卻早已策馬向槍響處奔去,鄭阿巧無奈,翻身上馬,眾侍衛紛紛催動坐騎,這時節,要說超過葉昭的馬頭那也是無奈之舉。


    三五裏路程,突又響起一聲槍聲,卻已經極近,前方丘陵草原上,卻見影影綽綽幾十騎黑影打轉。


    一邊馳馬,葉昭一邊端起望遠鏡看去,眉頭立時鎖了起來。


    幾名穿著灰軍裝的騎兵,正揮舞著馬刀與幾十名紅頭巾彪形大漢纏鬥,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有灰軍裝的驍騎營衛兵,也有紅頭巾大漢,而葉昭也看到了那極為顯眼的白衣,白阿自,被縛在一騎紅頭巾大漢的馬背上。


    離得遠,葉昭自看不清,蹺騎營衛兵屍體上,多有槍傷,而紅頭巾漢子的屍體上,則盡是一條條馬刀傷痕。


    這隊十幾人的蹺騎營衛兵追上了發逆,但見賊兵馬背上捆縛的回人阿匍,衛兵隊投鼠忌器,不敢用馬槍射擊,隻能揮動馬刀撲上,被馬賊亂槍當場射殺幾人,餘者則撲入了馬賊隊中。


    一把把揮舞的馬刀雪亮無比,雙方乍合即分,策馬打圈纏鬥,驍騎營衛兵雖皆是軍中精銳,但敵眾我寡,幾次交鋒,雖砍殺數名馬賊,但等葉昭等趕到,十四名衛士,僅剩了三人。


    馬賊頭領張三成,本是玉樹一帶有名的馬賊,後被李秀成收編,為人狂傲慣了,雖聽聞南軍大名,但一向不以為然,今日突然的遭遇戰,卻令他驚駭無比。本來在此落馬休息,從千裏鏡見到十幾名南軍追下來,他大可避之,但見對方勢孤,他遂起了將對方殲滅之心,誰知道帝國甲兵名不虛傳,竟然揮舞著馬刀就衝了上乘,本來他還心下大樂,占了個大便宜,誰知道七八名甲兵,便已經如此凶悍難纏,看著他們一個個悍不畏死的衝進自己隊中,將雪亮馬刀狠狠砍入自己弟兄的脖頸,鮮血狂噴。


    張三成正自心驚,突然瞥到坡下幾十騎撲來。張三成心中一突,隨即吹個口哨,就準備脫離戰場。


    葉昭見到衛士血淋淋的屍體和馬賊的紅頭巾,臉沉似水,不顧鄭阿巧急急的呼喚,早已策馬衝乘,手中端起馬槍,“嘭”,一聲巨響,幾百步外,那看似對方首領的紅頭巾立時身子一歪,從馬上摔了下去。


    胸膛中槍的正是張三成,他在中槍的那一刻,隻有一個念頭:“這廝不怕打中自己人麽?”


    葉昭拉動槍栓,“嘭”又是一槍,隨即一名紅頭巾落馬。


    “嘭嘭嘭……”等葉昭白馬到了百多步外,他已經連開八槍,八名紅頭巾墜馬,第九槍,卻是卡了殼,葉昭心裏罵聲娘,不知道是自己運氣不好還是這金陵新款馬槍故障率高。


    將馬槍一扔,手裏多了把六雷炮,砰砰砰砰六槍,又是六名紅頭巾落馬。


    眾人都呆了,正纏鬥的帝國甲兵和馬賊也停了手,要知道雙方縱馬來往,離得遠了,這槍子又不長眼睛,誰敢擔保不會誤傷自己人。


    但這飛馬而來的少年十幾槍,十幾名紅頭巾落馬,而且,往往就是正與帝國甲兵纏鬥的馬兵,其中一個紅頭巾,正趁空隙準備從背後將與同伴纏鬥的甲兵砍翻,他馬刀剛剛揚起,隨即嘭一聲,腦袋開花,人就載了下去。


    葉昭來得快,開槍更快,到此時,馬賊才紛紛反應過來,更見到張三成落馬,立時都發一聲喊,四下逃去。


    滿身血汙的三名衛兵呆呆看著葉昭駛近,甚至都忘了下馬行禮。


    “帶上這些勇士,我們走!打信號,令各隊撒退。”葉昭說的自然是丘陵草原中犧牲衛士的屍體。


    遠方,又見一隊驍騎團衛兵疾馳而來。


    葉昭看向了另一邊,問道:“白老先生,你無礙吧?”


    兩名侍衛正給白阿自鬆綁,剛剛白阿旬就被綁在張三成的馬背上。


    “沒事……”白阿自胃裏泛酸,大聲吐起來,被擁縛了這許久,更站立不住,要靠侍衛攙扶。


    “那走吧!白老先生,回到保安城,我還要與你研討教義。”葉昭說著,揮了揮手,做了個撒的手勢。


    眾騎兵多是第一次見皇上武威,心裏震撼可想而知,但遙想當年,國貧軍弱,皇上以弱冠之齡,率雜軍血戰關外,連戰連捷,又是何等令人心馳神往?今日牛刀小試,陛下之勇,卻也不過管中窺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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