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回頭看去,喊朱琪琪的是一個穿著銀行職員製服的圓臉女孩,接著就聽耳邊朱琪琪呀一聲歡呼,葉昭搖搖頭,若絲絲在,小七定然又挨罵了。


    此時朱琪琪已經跑過去握住圓臉少女的手,兩人又蹦又跳的,引得旁人紛紛矚目。


    不一會兒,已經有穿著中山製服的大堂經理來訓斥那圓臉少女,少女吐吐舌頭,低聲和經理說話,應該是在請假,大堂經理目光在朱琪琪和葉昭等人身上轉了一圈,倒也點頭答應,想是看得出這幾位客人非富即貴,得罪不得。


    朱琪琪拉著少女的手來到葉昭落座處,說道:“姐夫,這是我中學的同學趙蘭,我們倆可好啦。”朱琪琪曾經在上海慕貞女子學校讀書,不過同學大多知道她家境富裕,卻沒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


    “真的是你,開始我還不敢認呢。”趙蘭滿臉的興奮,和葉昭禮節性的打招呼後便抓著七丫頭的手不放了,連聲問道:“這幾年你幹嘛去了,上的好好的怎麽就輟學呢?有人說你嫁人了,是不是?”


    朱琪琪雖是馬大哈的性格,此時卻也不禁俏臉微微一紅,說:“你怎麽樣?這幾年過的好吧?”


    趙蘭指了指大廳,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在這裏工作。”看得出,她還是很滿足的,能進泰和總行,雖是營業廳的職員,但也頗不容易,泰和行的職員自然是白領階層中的佼佼者。


    朱琪琪笑道:“恭喜你啦,實現了人生目標。”上學時,作為資助生的趙蘭就說過,希望畢業後擺脫貧困,希望能出來做事,而不是嫁人做一輩子主婦。


    趙蘭微微點頭,說:“謝謝。”隨即歎口氣,“想不到你還記得。”


    見朱琪琪故友見麵,葉昭笑道:“琪琪,你和你朋友聊,記得早點回家。”


    “別介啊!”朱琪琪好不容易說動姐夫來陪她逛街,此時又哪裏肯放過,要知道姐夫一直是她的偶像,這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和姐夫逛街看戲?


    “姐夫,咱一起呀,趙蘭,你能請假吧,我請你吃好吃的。”朱琪琪左手挽住趙蘭,右手,在外邊還真不敢和姐夫拉拉扯扯的,但也拽了拽葉昭的衣角。


    葉昭笑了笑:“隨你。”


    趙蘭倒也請下了假,就這樣,一行人出了泰和總行,在臨近的百貨公司轉了一圈,已是中午時分,雖然雲層遮住烈日,但卻有些悶熱,在朱琪琪提議下,眾人進了一家粵菜酒樓。


    二層的閣間,朱琪琪要了個山珍五寶宴,其中有清燉果子狸,每次葉昭見到這道菜都會升起幾絲莫名的情緒。


    趙蘭卻變得拘束起來,自是見到朱琪琪和葉昭的排場,漸漸感覺到,自己和人家的階級不同,上學時不覺貧富差距,但出來做事後就會慢慢明白,人委實有高低貴賤之分,不同階級有不同階級的生活,這巨大的溝壑不是人力能消除的。


    朱琪琪去了外套,束腰t恤盡顯柔美曲線,她扭著纖細的腰肢走到葉昭身邊給葉昭倒酒。香風撲鼻,葉昭擺手道:“大中午的就不喝了。”


    朱琪琪咬著紅嘴唇,眨著長長的睫毛嬌聲道:“姐夫,姐姐斟的酒能喝,我的酒不好喝麽?”


    葉昭笑笑,說:“晚上再喝。”


    “晚上姐姐在,有甚麽意思?”朱琪琪不情願的坐了回去,桌下乳白色高跟鞋輕輕一跺,自是有些不服氣。她倒也不是想作甚麽,可有時候就是不服氣,這才會在葉昭麵前賣弄風情。


    那邊趙蘭在朱琪琪勉強下喝了幾杯酒,話漸漸多了起來,突然問朱琪琪:“琪琪,你還記得唐四公子不?那時候追求過你,時常來咱學校看你。”


    朱琪琪嗤之以鼻,道:“那個蠢貨,誰理他了?”


    趙蘭羨慕的道:“知道你條件好,唐家你都看不上,若換了別人,巴不得嫁給他呢。”


    朱琪琪笑道:“你想嫁?要不我給你說說,要不,你求求我姐夫,保你想嫁誰就嫁誰。”


    幾杯米酒下肚,趙蘭膽子也大了,斜瞥著葉昭笑道:“姐夫,您還是月老啊,天下的婚事您都說了算?”


    葉昭笑笑,招了招手,瑞四一直在旁邊桌呢,這時節忙顛顛的跑到葉昭身邊,低聲問道:“主子,您吩咐!”


    葉昭道:“你在這桌陪我吧,她們聊她們的,我和你說點事。”


    瑞四心花怒放,痛快的答應一聲,在葉昭身側挨著半邊屁股坐了,伺候葉昭酒菜,一直站在葉昭身後的萬德全便退了下去。


    趙蘭還在半說胡話,俏臉通紅,醉意盈然,說道:”唐家那是多大的勢力,就算真是天上的月老,怕都管不了人家呢。”


    朱琪琪撇嘴道:“他家算什麽?”


    瑞四此時卻已經貼著葉昭耳朵把這趙蘭的背景說了,又道:“貴人說的唐家應該是唐廷樞唐家,他家老四是個米蟲,沒出來做過事。”從遇到趙蘭起的這段時間,瑞四已經令人去將她的情況調查了一番,當然,這麽短的時間,也僅僅是粗略的經曆。


    葉昭微微點頭,唐廷樞他當然聽說過,上海大亨,實業家,祖籍廣東人,少年時在香港教會學堂學習西學,做過洋行的高級翻譯,當過買辦,後來華商崛起,他便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是粵商中響當當的招牌。


    正琢磨呢,又聽那邊趙蘭說道:“我呀昨天還見到四公子來著,他來這裏提錢,還認出了我,打聽你的消息呢。”


    朱琪琪道:“打聽他個頭,算了,別說他了。”雖然朱琪琪和宮內眾妃不同,是受新教育長大的女性,有些不拘小節,但當著姐夫談論旁的異性總是不好。


    趙蘭卻繼續說下去,看她滿嘴不離唐四公子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暗戀人家,“他呀,他說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我都見不著他了……”


    “他說的能作準?”朱琪琪打斷了趙蘭的話,又道:“來,你嚐嚐這是什麽肉。”伸手幫趙蘭夾了箸菜。


    葉昭卻看了瑞四一眼,趙蘭說的雖然沒頭沒尾,卻與瑞四得到的一個情報相吻合。


    瑞四得到的這個情報稱,唐廷樞早年結交叛黨,與陸月亭更是舊識,當陸月亭在香港被抓的消息傳來後,唐廷樞便決定全家遷居美利堅,為了避人耳目,大公子一家四口最先啟程,昨日已經登上了前往舊金山的郵輪。


    雖然葉昭不許內務府對政治人物和商界翹楚進行監控,但現今條件下,作為情報部門,隻怕一定的違憲行為不可避免,所以唐家的舉動還是被內務府嗅到了風,瑞四昨日還請示葉昭,要不要批捕唐廷樞,隻是葉昭要他放一放而已。


    葉昭沒把問題看得多嚴重,少年時代便接觸西學的經濟界人物,隻怕多少都會接觸到公平黨思想,不過帝國建立至今,這些人若不糊塗,自不會再與叛黨眉來眼去,瑞四得到的情報也稱,唐廷樞對公平黨訪客早已閉門不見。


    葉昭覺得問題不嚴重,隻是唐廷樞卻顯然如驚弓之鳥,陸月亭在香港被捕,他定擔心早年他與陸月亭的交情被翻出來,到時隻怕是滅族之禍,這才準備留下偌大的產業舉家出逃,畢竟,許多資產是帶不走的。


    葉昭也能理解唐廷樞的想法,東方專製的社會製度,商人一向沒有地位,隻要觸怒統治者,管你多少財富,如明代富可敵國的沈萬三又會如何?頃刻間叫你傾家蕩產。


    現今雖然帝國重視工商,有各種逐漸完善的法律保護商人利益,更有新興資本力量進入議政院,但結交叛黨罪名非輕,若是某位政府大員想扳倒他,他定然在劫難逃,而前兩年,唐廷樞可是重重得罪過京城一位權貴人物,也怨不得唐廷樞準備舉家出逃。


    把這位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洋務運動代表人物嚇得如此窘迫,葉昭一時搖頭苦笑,不過這些年來,不管曾經在史書上留下何等威名的傳奇人物,如今也隻是他治下臣民,早已激不起他心中漣漪,本就是,就連西太後都成了他的玩物,談何旁人呢。


    “小七啊,過來跟你說句話。”葉昭招了招手,七丫頭精致亮麗的粉臉很快就貼到了葉昭耳旁,絲絲清香入鼻,葉昭咳嗽一聲,說道:“今晚你用你貴人的身份宴請舊同學,把那唐四和他父親唐廷樞也請了來,到時幫我辦件事。”


    七丫頭雖不知道姐夫所為何事,卻也極快的點頭答應,而且這是她第一次在宮外舉辦宴會,更覺興奮不已,她最羨慕的便是烏拉爾大公葉卡捷琳娜舉辦盛大舞會的風采,昔年在京城她參加過一次,一直喜歡那份華麗中的熱烈,也一直夢想有一天她也可以主持這般絢麗的舞會,心底深處,她可拿她的貴人身份當個寶呢。


    “蘭蘭,今晚我想和你們聚聚,能不能把你知道的老同學的地址都給我,回頭我把請柬都送過去。”七丫頭也不管這些事用不用她操心,葉昭說完,她利馬就開始操持。


    葉昭則在瑞四耳邊低語了幾句,瑞四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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