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新城區俄國使館是圓頂的俄羅斯風格建築,一座白色的小宮殿,從這片萬國使館區,遠遠可以見到聳立在新城中心的數座摩天大樓,如皇家帝國賓館、泰和平安保險大廈、東方銀行——東方運輸集團聯合大廈、江南商務總會貿易大廈等等。


    此刻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亞曆山大.普洛特尼科夫眺望著遠方薄霧中影影棟棟的樓群,心中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普洛特尼科夫同總理切加羅夫一樣,是俄國民族複興黨的溫和派代表人物,他的父親是沙皇時期的子爵,屬於貴族家庭出身,比之狂熱的民族主義者,更被總理信任,兩年前切加羅夫力排眾議,任命普洛特尼科夫為俄國駐中國全權公使,就是希望他能維係和中國之間脆弱的和平,但國內國外的局勢,令普洛特尼科夫深感舉步維艱。


    就說在中國吧,俄使館的外交官們大多唯俄國駐上海領事館總領事烏特金馬首是瞻,而這個烏特金,幾乎沒怎麽進過學校,本來是莫斯科街頭的無賴,當年民意聯盟政權垮台,他糾集了一幫流氓對貴族進行血腥的洗劫,隨後搖身一變成為了民族複興黨的頭目,更被委任到中國上海領事館總領事這般重要的職務,普洛特尼科夫對他沒有一絲好感,對他的形容詞隻有一個——粗鄙不堪。


    此刻烏特金就坐在普羅特尼科夫身後的沙發上,大罵中國人是強盜和惡棍。


    奧匈使團首席專員居拉伯爵在莫斯科中槍身亡後,烏特金接國內急電,來北京協助普羅特尼科夫處理與中國間的外交事務,可是他名為協助,來北京不幾日就質疑普羅特尼科夫的軟弱。公開在使館外交官員會議上批評普洛特尼科夫。他雖然是個粗人,說話卻頗有煽動性,得到了大多數俄國外交人員的共鳴。一些外交官已經直接向他匯報工作,把普羅特尼科夫給晾到了一邊。


    今天一大早,帝國副總理張有存便召見俄國公使。烏特金隨行,這次會見的畫麵不言而喻,張有存極為嚴肅的通報了帝國政府對居拉伯爵遇難的立場,要求俄國政府立即嚴懲凶手,解散具有危險性的民族激進黨派,並且承諾永遠不會再出現類似事件。


    張有存副總理還將需要解散的俄國激進團體列了個清單,警告俄國人不要玩火**。


    方才在原六部地址擴建的俗稱“國務府”的帝國國務院辦公建築群的春日閣,麵對張有存的句句質問,烏特金理屈詞拙。更懾於人家地位,根本沒反駁幾句,回到使館。卻是越想越氣。開始破口大罵。


    罵著罵著,他猛的站起來。揮舞著手臂大聲道:“我看,不必理會中國人的要求!而且,我們應該主動進攻,收複烏拉爾,中國人現在在同阿富汗作戰,英國人不會看熱鬧的,現在是我們收回烏拉爾的絕妙時機!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不利!”


    普洛特尼科夫默然,其實烏特金說的話倒是有道理,時間越久,烏拉爾地區與中央政府離心力越強,尤其是,在烏拉爾的東俄人生活越來越富裕,受東方帝國影響越來越深之後,俄國統一複興之路就會更加漫長。


    隻是,對於百病纏身的俄國來說,現在是同中國人開戰的最佳時機嗎?


    ……


    養心殿東暖閣。


    一襲明黃襖褂的葉昭斜靠在炕頭軟榻,翻看著手上的折子,旁側桌上,擺著冰鎮瓜果,雖然盛夏已過,葉昭卻好這口兒。


    炕下有個書桌,禦書房少卿嚴複與幾名文員忙著抄寫公函,整理文冊。


    葉昭突然想起一事,道:”幫我擬一份唁電,明日送軍委會以軍委會的名義發出去。”


    葉昭一向言簡意賅,嚴複在大皇帝身邊也月餘時光,早已習慣,知道大皇帝是要給奧匈帝國發去唁電,在昨日,帝國外務部和首相的唁電已經發出去了,如今加上軍委會的唁電,規格不可謂不高,足以表達帝國關注之情,軍委會所發唁電更會令一些國家畏懼,一些國家振奮。至於大皇帝的唁電,若不是一國之主,隻怕是很難收到了。


    嘴裏說著話,葉昭拿起了總理府轉的外務部的折子,是昨日外務部副部長張蔭桓與奧匈帝國公使艾德的會談紀要,艾德已經接到國內急電,全權協調與中國之間對居拉伯爵遇刺身亡一事之立場,同時間奧匈帝國政府、議會都在召開緊急會議討論應對措施。


    “皇上,費副部長到了。”寶珠匆匆進來稟告。


    葉昭微微點頭:“宣他進來。”


    工夫不大,暖閣外腳步聲響,走進來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官員,麵相清秀,舉止頗為溫雅,正是帝國外務部第二副部長費賀煒,帝國元年進士,如今已然是帝國外交界頗有分量的標誌性人物,多年在海外任職,在歐洲國家享有盛名。


    “怎樣,永安公主的騎術沒生疏吧?”葉昭笑著坐直了身子。


    旁側有內衛搬來紗布軟圓墩,費賀煒見禮後躬身道:“公主殿下的騎術可比微臣精湛許多,臣真是貽笑大方,倒令威廉王子和公主殿下見笑了。”見葉昭示意,才挨著半邊屁股坐了。


    費賀煒與威廉、永安剛剛自圓明園的皇家獵場狩獵歸來,實則他自然是與威廉王子討論居拉伯爵遇刺一事。


    德國皇室與俄國皇室一向有聯姻的習俗,一直以來兩國關係都尚算友好,中國與俄國交戰之時是中德關係最冷淡的時期,不過莎娃爺爺一脈在德國有一定的影響力,加之俾斯麥追求地區強權,最後還是保持了一定傾向的中立,而如今俄國皇室被推翻,德國與俄國的淵源已經不在,倒是烏拉爾公國與彼得斯科公國貴族當政,與德國皇室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所以對於西俄,德國人應該不會再抱有什麽同情態度,從與奧匈帝國中主導民族奧地利人同樣是日耳曼人的同族同種的淵源來說,德國人的傾向已經不言而喻,更莫說三國剛剛簽訂《北京協定》,俄國人的行為莫過於給了三國一記響亮的耳光。


    “威廉王子與國內通電,德皇與俾斯麥首相都認為,我們三國應該對這次卑劣的刺殺行為采取同一立場。”費賀煒自然知道大皇帝召他來不是閑聊家事,是以很快就轉入正題。


    葉昭微微頷首,對這點他早已預見,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阿富汗戰事令英國人大為惱火,初期的緘默之後,駐北京公使已經向帝國政府提出抗議,認為帝國在阿富汗的戰爭會影響印度西北部的和平與安寧,要求帝國立即撤軍,由中、英、阿富汗三方談判和平解決爭端。


    同時在德國,英國人已經通過威廉母親的關係遊說德國人放棄全力發展海軍的計劃,威廉的母親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公主,此時花大力氣來維係兩國之間不要走向對抗,倒也不能小覷她的能量,雖然從長遠的地緣政治來說,兩國間戰爭幾乎不可避免,除非德國人放棄要求“陽光下的土地”,放棄對歐洲大陸霸主的追求。但在短時間內,兩國關係自也是分分合合冷冷暖暖的曲線。


    “陛下,我們會與英國開戰麽?”費賀煒猶豫了半晌,問出這麽句話,委實是新生代官員,何況他署理外務,總希望心裏有個譜。


    葉昭笑了笑,倒也沒用天下大勢變幻莫測那一套來搪塞他,微微頷首道:“早晚會有一戰,隻看何時到來罷了,也許三五年,也許三五十年,也許,就在眼前。子恒啊,這一戰必定是決定國運之一戰,我們逃不開啊!”


    費賀煒默默點頭,沉默了一會兒道:“隻恨臣一介書生,不能為陛下上陣殺敵!”


    葉昭笑著擺擺手道:“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若對外關係疏導得當,勝似十萬雄兵。”


    費賀煒啪的站起,躬身道:“臣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此時,恰好從暖閣外走入一俏麗美婦,筆挺的深紅色套裙勾勒出柔軟腰肢和高聳酥胸的美妙曲線,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熟蜜桃的氣息,令人禁不住心中蕩漾,恨不得咬上一口。


    正是秦婉君,她已經被貶為答應,更被處以鞭刑,當然,特製的鞭子,抽上去不會皮開肉綻,但卻也疼的跟骨頭斷了似的。除了鞭刑,秦婉君還被貶去洗衣房做宮女的活,昨日,貴妃娘娘也就是朱絲絲親自去洗衣房調配,將她排入了伺候大皇帝茶水寢務等等的婉伺班,今日來養心殿當班。


    費賀煒告退後,葉昭又懶洋洋躺了下去,翻了會兒奏折,下意識的指了指盤裏的西瓜,等了半晌,卻不見有人去籽送上來,不由問道:“人呢?”轉頭看去,方見到秦貴人正笨拙的拿著銀針除西瓜籽,玉手的紅指甲都掐入瓜瓤裏去了,鮮紅的西瓜汁順著嬌嫩手指淌下,亮麗畫麵頗為撩人心肺。


    葉昭皺眉道:“幹甚麽呢?還怎麽吃?”說完才從如海的奏折中醒過味來,啊,這是被貶的秦答應,自己不是叫她去洗衣房思過麽?怎麽來東暖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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