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陵仍是日日到留春園陪他,若有公務也盡量在這邊處理。楚翔病中喜靜,和符陵之間也沒多少話講,那些歌舞音樂自是用不著,園子裏頓時冷清了許多。一天晚間,符陵閱完奏折,忽對楚翔道:“周國的使團來拜年了,朕明日接見他們,看看帶來了什麽東西,翔兒,你想要些什麽?”


    楚翔懶懶地道:“隨便挑兩件給我就好,陛下不用太費事。”


    次日下午,符陵接見了使團回留春園來,進了內室,楚翔聽到動靜,撐起身坐起來,符陵扶住他,麵帶喜色,笑道:“今日禮品朕沒帶來,隻帶了個人來看你。”


    楚翔奇道:“誰?”


    符陵笑而不言,輕輕擊掌,內侍領了個人進來,楚翔一看,頓時驚呆了,來的不是別人,竟是幼弟楚栩!


    楚栩乍見楚翔,也驚喜非常,撲過來抱住他,叫道:“大哥!”眼淚竟已流了出來。


    符陵見狀,令太監宮女等都退下去:“你們兄弟久別重逢,正該好好敘敘,朕便不打擾了。”說完也轉身出門去了。


    聽到房門關上,屋內隻剩了兄弟二人,楚翔握住楚栩的手,忙問:“小栩,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娘她還好吧?”


    楚栩撲在楚翔身上,緊緊抱著大哥,仍似難以置信,哽咽道:“哥!我想死你了!托安瀾哥哥設法把我安排在使團中,到秦國來進貢,想見你一麵。娘……娘當時以為你死了,大病了一場,”楚栩胡亂地抹了抹眼淚,“後來娘聽說你給安瀾哥哥帶了信,才慢慢好了起來,現在沒什麽大礙了。哥,你怎麽在這裏躺著,生病了嗎?你這一年多過得怎麽樣?快告訴我啊!”


    楚翔初見到親人,滿心歡喜,但聽小弟問起自己的情況,臉色頓時黯淡下來,這一年多發生的事,又該從何說起?“我……”


    楚栩見他猶豫,怒道:“哥,你怎麽瘦成這樣?臉色也好難看,病得這麽重,難道是那個秦國的蠻子皇帝……”


    楚翔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小聲點兒,這是他的行宮。他倒也沒把我怎麽樣,隻不過關起來威逼利誘想法子勸降……”


    楚栩沒發覺楚翔的眼神閃爍,語氣遲疑,環顧一下屋內,果是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他本來性格單純,也不去深想符陵為何會將楚翔留在這裏,隻疑惑地道:“哥,那你斷斷是不願投降蠻……秦國的了?”


    楚翔突然又大咳了起來,半天緩不過來,楚栩見桌上有茶壺茶碗,忙倒了一杯水遞給楚翔,楚翔喝了水,仍說不出話,隻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楚栩怒道:“蠻子皇帝太豈有此理!哥,你不投降,他憑什麽就把你留在這裏折磨,落得一身重病?我去和他理論!”


    楚翔聞言大驚,忙一手撐著床沿,一手死死地拽住楚栩,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白長了這麽高的個頭,怎的還是如此不醒事?你是什麽人?他是什麽人?你去和他理論?你倒要把小命賠在這裏,活活氣死我和家中的娘親才甘心?”說完這幾句話,楚翔已是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楚栩喪父後,便最聽兄長的話,見大哥生氣,心中慚愧,忙扶楚翔躺下,低頭歉然道:“大哥,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氣,但我看你這樣子,實在氣不過!其實這次安瀾哥哥派我來,主要也是為了探看你的情形,設法接你回去。”


    楚翔自上回途中逃跑未遂,被押到上京後,這一年多來,費盡心機與符陵周旋,倒很少想到歸國之事,但謀事已然無望,反而纏綿病榻,朝不保夕。如今親人在側,種種遊子羈旅的心思忽就一層層地湧上來,慈母白發,故園青草,曆曆如在眼前,但回家?又是何其地遙遠……楚翔眼中一酸,兩滴眼淚已滾落下來,伸手擦去淚水,一把將楚栩抱進懷中,顫聲道:“你們不用白費這份心了,歸國之事,更千萬莫要向秦國的皇帝提起!”


    楚栩奇道:“哥,為什麽?難道你不想回國了嗎?”


    楚翔緊握住楚栩的手,胸中氣血翻滾,臉色也愈加蒼白。“想,怎能不想?每日每夜,無時無刻……我都在想著你們,想著能活著回去看看……但……但又怎能回得去?他不會同意的,何必再連累旁人……”楚翔閉上眼睛,幾乎是絕望地搖了搖頭。


    “他?他是誰?符陵麽?他憑什麽不同意?”楚栩嚷了起來,楚翔聽他直呼符陵的名字,忙去掩他的口,楚栩憤憤地甩開,又道,“你既然不投降,那皇帝也不殺你,他留你在這裏做什麽?安瀾哥哥已準備了十萬兩黃金,要贖你回去!”


    楚翔這會已冷靜下來,苦笑道:“有那十萬兩黃金,做些別的什麽不好,贖我這個病鬼回去。又不能再帶兵打仗,有何用處?”


    楚栩卻板起了臉,一本正經地道:“大哥,話不是這樣說的,你是周國的大將,曾屢次為國家立了大功,豈是黃金白銀能計算?如今淪落異國他鄉,朝廷怎能視若不見?這北方天寒地凍,你水土不服自然要生病,正該回去好好調養。”


    楚翔不由笑了起來,道:“這都是你安瀾哥哥教你的話吧,你背得倒熟。”忽想起符陵曾說過,“除非朕性命不在,絕不會再放手!”,笑容卻凝在了臉上。


    楚栩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大哥,莫再笑我!這事你就不用多想了,明日我們會正式向秦國皇帝提出,看了他的反應,再做打算。”


    楚翔心裏叫苦不迭,若激怒了符陵,後果不堪設想,但要思索對策,卻頭痛欲裂,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楚栩忙道:“哥,你先歇會,我在這裏陪你。”扶楚翔躺下。楚翔略閉閉眼,那裏睡得著?擁被坐起,複問楚栩這一年來的家事國事。原來,安瀾雖然接替了前線防務,但王允卻在軍中安插了不少心腹,安瀾不免處處製肘,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日趨激烈,隻是上回安瀾妙計破了秦軍,威信大漲,急切之間王允還扳他不倒。楚翔聽他大略說了一回,害怕隔牆有耳,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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