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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長已經識趣地走了。二嫂穿好了衣服,滿麵羞慚地坐在炕角,不敢說話。卓仁一掌揮了過去:“賤人!”,將她打了一個趔趄,又轉過身來,狠狠瞪著關卓凡,揎臂上前,一副要動手拚命的樣子。


    “二哥,”關卓凡仿佛視而不見,慢吞吞地取出一錠銀子,“這是二十兩,你拿去再買瓶酒喝,正好不多不少。”


    卓仁臉色變了,青一陣白一陣,跟見了鬼似的看著他這個“三弟”——他知道關卓凡看破了自己的把戲。自己買合春酒的事,做的極隱秘,連媳婦都沒告訴,關卓凡卻怎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剛剛繃緊的一股勁,頓時散得無影無蹤,情知再說下去,道破真相,那人就丟大了,楞了半晌,忽然一手搶過那錠銀子,一手扯了媳婦,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走著瞧”,頭也不回地去了。


    “早說過的,再來胡鬧,讓你後悔一輩子。”關卓凡喃喃自語,半晌,才揚聲叫道:“圖伯,落鎖,睡覺了!”


    第二天不用當值,因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來到院子裏,看見圖伯,彼此臉上都有些訕訕的。小福看見他,也是紅著臉,低頭不說話。隻有小芸渾然不覺,照樣叫著三哥,自顧自地嬉笑遊戲。


    不知白氏怎麽樣了?心裏這樣想著,漫步進了正廳,見白氏係著圍裙,坐在門邊的一張小凳子上,正低著頭在剝豆莢。陽光斜映,照在她雪白如凝脂的頸子上,愈覺動人,關卓凡心中微微一蕩,叫了聲“嫂子”,白氏沒抬頭,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她在生氣——生關卓凡的氣,生卓仁的氣,生那個弟媳的氣,也生自己的氣。至於為什麽生氣,她自己卻說不上來。昨天晚上,在西廂房裏發生了什麽,她知道;但是為什麽會這樣,她不知道,甚至連問的心思都沒有,隻是覺得心中有說不出的煩悶,說不出的委屈。


    關卓凡見她這樣,笑了笑,自己先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再招呼她到:“嫂子,你來,我有話說。”


    白氏默不作聲,半晌才站起身,把圍裙摘了,走過來坐在桌旁,眼光卻望著地上。


    “嫂子,你昨天吃了酒,可是覺得身子難受?”


    白氏臉一紅,想起昨天酒桌上那股奇怪的感覺——她知道那是什麽感覺,這兩年獨守空閨,夜半無人之時,亦時常會湧起這樣的感覺,隻是從沒有象昨日那樣強烈。現在被關卓凡這一問,心裏先虛了,嘴上卻說道:“你胡扯什麽呀……我不知道你在說啥……”


    關卓凡見她不打自招,暗暗好笑,心說我這個嫂子有點萌得可愛了,臉上卻正色道:“嫂子,昨天那酒,不是好酒!那是卓仁花了二十兩銀子從藥鋪弄來的,叫合春酒。”


    “啊?”白氏吃驚地抬起頭,捂住了嘴。一聽這名字,就知道這酒是做什麽用的,難怪自己的身子會變得那樣奇怪。可是……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那你還勸你二嫂喝?”


    “這個麽……嘿嘿,”關卓凡不懷好意地看著白氏,笑嘻嘻地說:“若不是她,那昨晚上在我房裏的,就是嫂子你了。”


    “呸!”白氏滿臉緋紅,啐了一口,站起身來就走。


    “哎,哎,當我沒說……”關卓凡慌忙攔著,做了個揖,“當我沒說還不行嗎?”


    白氏把臉偏在一旁,絞著衣角,半晌才又坐下,小聲說道:“你昨天……弄出那麽大動靜,也不怕人聽見……幸虧小芸還不懂事……”說到這,羞得耳根子都紅了。


    “是是,我下回小點兒聲。”關卓凡笑著說。


    白氏見他還是風言風語的,白了他一眼,又說:“卓仁的媳婦讓你給……那個了,他能善罷甘休?你得防著一點!”


    “是他自找的。”關卓凡淡淡地說,“誰也別想再來欺負你。”


    白氏低下頭,不說話了。


    *


    *


    跟白氏這一番對話,倒啟動了關卓凡另外一個心思。古人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這種事,也就算了,但自己要成大事,家是非齊不可的,一定要將這個家,經營成一個基地,固若金湯,這樣自己做起事來,才能夠大膽放手,沒有後顧之憂。


    這些日子,白天在營裏,跟一幫手下的軍官,慢慢混的熟了,統帶馬隊,也漸漸有了些心得。管帶子隊和醜隊的兩名委署校尉,都還算得力,幫上了不少忙。至於寅隊,那名丁姓的哨長,叫丁世傑,關卓凡不在的時候,多半倒是把寅隊委托他來管帶。


    關卓凡把營裏原來的規矩改了改,按東路,中路,西路,把城南劃成三片,由三支馬隊各管一片,每支馬隊的四哨之中,白天派兩哨巡邏,夜裏派一哨,另一哨輪班休息。在巡邏的路線的幾個點上,設了水牌,需由帶隊的軍官簽到。如此做來,秩序井然,在和翼尉那裏,博得激賞,過不多時,城裏的其他幾營,便也都用上了這個法子。


    至於街麵兒上那些免不去的各種陋規收入,他沒有去觸碰,僅僅對手下的官兵做最低的約束,不要弄得太過分就好。當整個體係的腐敗都已經深入肌理,想讓他們獨善其身,無異於天方夜譚,他亦不想做堂吉訶德,在與風車的戰鬥中碰得頭破血流。


    而自己應得的那一份陋規收入,他做了適當的削減,算是“讓利”給手下的軍官。有空的時候,還會自己拿錢,輪流請各隊喝酒吃飯,把習氣不那麽重的人,暗暗記下名字來,偶爾有誰遇上了難處,也會幫上十兩八兩銀子。如此一來,沒過多久,便聲名鵲起,營裏都讚這個年輕的千總為人仗義,豪爽大方,人既能幹,又十分會來事兒。


    到晚上下了值,關卓凡便會細細盤算著“齊家”的事情,有想好的,就交待給圖伯,一件一件地去做,有時候還會叫上小福一塊。白氏見他們幾個鬼鬼祟祟的,天天不知忙些什麽東西,忍不住好奇,偷偷問了幾次圖伯,圖伯總是撓撓頭,陪著笑說,少爺交待過,不許跟她說,到時候她就知道了。


    白氏無奈,隻得去問小福,沒想到竟連小福也不肯說。逼得急了,便吞吞吐吐地告訴白氏,三少爺說了,要是她敢跟大奶奶亂說,就要把她給“辦”了。


    “大奶奶,什麽是‘辦’了啊?”小福有些害怕地問,“是不是說不要我了啊?”


    白氏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這個卓凡,怎麽就沒個正行,跟丫鬟也沒大沒小地開玩笑。再看看小福,雖然隻有十七歲,但身條已經漸漸豐腴起來,不由得心下嘀咕,這家夥該不是又盯上小福了吧?隨口笑道:“三少爺的意思,是說要抬舉你做個丫鬟的頭兒!”心想這院子裏就你一個丫鬟,可不就是個頭兒麽?


    誰知小福卻不以為意地接了一句:“哦,這個呀,本來就是麽。”


    “嗯?”白氏疑心大起,追著問道:“小福,你說什麽?”


    小福好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打死也不肯再說一個字了。白氏哭笑不得,心裏想,這個小叔子才回來沒多少時日,家裏的人,怎麽就被他威脅利誘,全拉過去了?就連自己的妹妹小芸,每每在她這兒挨了訓斥,都學會哭著跑到“三哥”那裏去道委屈了,偏偏這個三哥對她十分親熱,每次都能拿好吃的好玩的,把她哄得破涕為笑,幾次下來,更加認定三哥才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這個卓凡,真的成一家之主了……想到這一點,白氏並沒有一絲惱火,反而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甚至還有點兒莫名的甜蜜,心裏想道,這一份幸福,若是能永遠持續下去,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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