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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過了賬,曹毓英便吩咐開飯。關卓凡身上多了二千八百兩銀票,心情大好,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可得意忘形,笑得太過燦爛。


    與昨天晚上大盆大盆的肉相比,曹毓英家裏的菜要清淡許多,卻也精致了許多。最珍貴的是一尾清蒸鯉魚,寒冬臘月的,不知是從哪裏弄來。酒是十五年的花雕,入口綿醇,通體舒泰。


    “這個年,過得不容易。”曹毓英舉起了杯子,感慨道,“隻盼來年戰禍早平,四海得安。”


    這是善禱,幾個人連忙都舉起酒杯,一同喝了。


    關卓凡算了算,自洪楊的太平軍在金田興起,如今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雖然朝廷經曆了前期的大潰敗後,現在總算維持住了局麵,但也隻是僵持而已。在中部和東部,洪秀全依然擁兵百萬,再加上南北的撚軍從側翼相助,朝廷的日子仍然極為艱難。


    “十月裏,曾滌生的祁門大營兩度被圍,好在撐過來了。他那個九弟,鐵了心打安慶,抵死不退,左季高在江西,也頗有進展。”許庚身替曹毓英分析道,“這樣打下去,我看有希望。”


    曾國藩!曾國荃!左宗棠!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他居然就這麽隨隨便便地說出來了!關卓凡心裏一陣激動,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走進了活生生的曆史,這些人物,不但可以聽到,而且還可以看到,甚至觸摸到。


    談論了一會戰事,話題又轉到為湘軍籌餉上來,曾國藩在前麵打得雖然不錯,然而東南財賦之地,大半還在太平軍的手裏,因此餉源便成了一個難題。


    “曾國藩也難的很,”曹毓英說道,“皇上昨天才把勞崇光罵了一頓,他廣東海關的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到現在都還沒解到安徽。”


    許庚身瞄了一眼關卓凡,笑道:“看來曾滌生隻好學學咱們關千總,拿自己的私房錢貼進去發餉了。”


    關卓凡始而一愣,繼而大窘,沒想到自己借錢給司務的事,許庚身竟然也知道了。


    方鼎銳也跟著打趣道:“逸軒,沒想到吧,好事也能傳千裏,咱們大清開國兩百年,隻怕還從沒有過帶兵將官拿自己的錢借給糧台的。知道的人都說,西營馬隊的那個千總,身家豪富,仗義疏財。”


    這是好話還是壞話呢?關卓凡有些辨不清滋味了。


    曹毓英見他有些發窘,微微一笑,說道:“逸軒,你是好心,不過這裏麵有個關節,你要弄明白。這些兵,是皇上的兵,你明著用自己的錢給他們加餉,懂道理的人,自然豎起拇指誇你一句,可是有些糊塗的人,沒準便會胡說八道,說你關逸軒妄施恩義,其誌不小哇。”


    關卓凡這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大錯特錯了!紅著臉站起來,躬身說道:“謝謝曹大人提點,我知道錯了。”


    “坐著,坐著。”曹毓英笑著安慰他,“在我這兒,不用見外。”


    “也不能說都錯。”許庚身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軍中清苦,給他們調劑一下也是應該的,隻是這些錢,不妨在私下賞出去就好,何必讓那些小人嚼舌頭呢。”


    關卓凡懂了,感激地看了一眼許庚身,心想這真是個人物,剛輸了近二千兩銀子給自己,仍然能夠若無其事地跟自己侃侃而談。


    若無其事?關卓凡一呆,終於恍然大悟。


    什麽新人手氣壯!剛才贏的二千八百兩銀子,是他們特意輸給自己的!


    *


    *


    直到回營之後,關卓凡躺在鋪上,仍在琢磨著今天的事情。想想自己也夠可笑的,有那麽一會工夫,真把自己當成賭神了,真以為自己第一次打牌,就能打得那三個老手大敗虧輸。


    這些錢,自然是曹毓英來出,而曹毓英的背後,自然是恭王。至於許庚身和方鼎銳,不問可知,必定也是組織上的人了。


    為什麽他們要給自己錢呢?當然是因為聽說自己貼錢賞賜部下,因此送來了一筆“糧草”,供自己運用。然而曹毓英何不直接把銀票給自己,而偏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呢?


    這個問題,關卓凡想了好一會,才想明白。雖然他們在自己身上寄了希望,然而自己畢竟還年輕,萬一鬧出什麽事,追查下來,若是說某年某月某日,自己得過曹大人一筆活動經費,那曹毓英就要吃不了兜著走。而若隻是在曹宅打麻將,贏了一筆錢,那曹毓英就談不上有什麽牽連了。


    看來自己還在考察期呢,關卓凡搖搖頭,心想。然而對曹毓英的心機之深,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人家確實不愧是寸心自用的智謀之士,也難怪恭王把他倚為國士,放在熱河,作為最大的釘子了。


    想明白了這些,心裏通透多了,而且不論如何,銀票總不是假的。有三千兩銀票在身上,這一覺便睡得分外踏實。


    第二天起來,先照料了營務,再交待了圖林,說自己要到禦景街去走一趟。


    從曹毓英那裏回來以後,關卓凡覺得有一件事,還是該辦一辦。他一直把曹毓英當成組織,因此也沒起過送禮行賄的心。現在想想,既然過年,似乎從禮節上來說,還是應該有所表示,於是準備到翰墨店裏去挑幾樣貴重一點的紙和硯,作為過年的年禮。連許庚身和方鼎銳,也都該送一份,既顧了人情,又不失雅致。


    翰墨店和其他幾樣必開的店鋪,都集中在禦景街上。這裏離宮牆不遠,論起過年的氣氛,除了宮裏,整個熱河就屬禦景街最濃了。他到得早,街上的人還不多,他找到那家叫做放鶴齋的店,踱了進去。


    夥計見來了人,極客氣地把他迎了進去,奉煙奉茶的招呼著。這家店做的是文房四寶,客人的身份都很純粹——除了官,還是官,因此店裏相待得很殷勤。


    煙抽不來,關卓凡喝著茶,把自己送禮的意思說了,請夥計幫著挑一挑。最後定下來三排湖州的狼毫,三塊端硯,六刀紮花宣紙,包成三份,花了八十多兩銀子。


    拎著東西才出門,卻被隔壁首飾店門口傳來的一個聲音吸引住了,公鴨嗓子,說話又高又快。看真切時,見是一個老太監,正將從首飾店裏接過來的東西,一包一包地分派給身邊圍著的幾個太監。


    關卓凡見那老太監戴著五品頂戴,心想這竟然是個副總管太監。再看他身邊那幾個太監,有七品的,有八品的,都是宮內有職司的太監,不由大感興趣:他們這是幹什麽呢?


    “王義,這是你們麗主兒的翠金翅,你拿好了啊。小成子,這一對兒金剛鐲子,沒錯吧?小安子,你的東西得再等一會,你自己仔細著啊……”


    關卓凡明白了,這是在取宮內各家貴主兒定做的首飾,大概是新鮮式樣,自然算是皇帝年下的賞賜,買單的則是內務府了。


    拿到東西的太監,便紛紛走了,還沒拿到的,就在門口等著。關卓凡沿著街往西走,準備去取自己的馬,心裏想著:太監的稱呼,也真有趣,宦官宦官,都七品八品的官了,還是被叫做什麽小成子,小安子……


    小安子?


    關卓凡的一顆心砰砰跳了起來,霍然回首,見等在門口的那名太監,十六七歲模樣,戴著八品的陰紋鏤花金頂子,相貌清秀得像個戲裏的小生,身形卻柔媚得象個小旦一般。


    安德海,偶像,給簽個名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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