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丁世傑們在太湖邊上遇到的困境,這兩天,關卓凡在衙署內,跟幾位手下晝夜商議,終於拿定了主意。


    事情是明擺著的,不收拾了太平軍的太湖水師,則不僅掃蕩蘇南做不到,就連將來打蘇州城,亦會變成很困難的事情。若說是聯絡李朝斌的湘軍水師,但李朝斌一向拿航王唐正財沒辦法,這次同樣也未見得能奏功。既然自己的軒軍水師已經成軍,又何必再捧了金飯碗去討飯?


    單論戰力,軒軍的炮艦自然可以橫行,但難題在於,如何把船開進太湖裏麵去。


    “你看,浦江不是正跟太湖通著麽?”關卓凡自信滿滿,在地圖上比劃著,“汝昌,你的七條船,就從這裏朔江而上,給我攻進太湖裏去!”


    “這個……”丁汝昌語塞,把求援的眼色拋給參政錢蘊秋,“老總,好像不通。”


    錢蘊秋暗笑,這個丁汝昌,怎麽好說大帥“不通”?


    “大人說的不錯,太湖的水係,確實是與浦江連通的,太湖泄洪,八成都是由浦江入海。”錢蘊秋先把關卓凡的麵子兜住,才說下麵的要點,“隻是所連通的,不是幹道,而是七八十條杏,中間還有澱山湖的回旋,因此大船走不了。”


    原來如此。關卓凡知道自己鬧笑話了,卻也不以為意,沉吟道:“這倒麻煩了,未必沒有水路幹道能通進太湖的?”


    “自然有的。”錢蘊秋指著地圖上太湖向西延出的一條曲折細線,“京杭大運河。”


    顧名思義,京杭大運河南起杭州,北到京師,途經江、浙、魯、直隸等四省,貫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係,全長三千五百裏。這是chun秋時候吳國為伐齊國而開鑿,隋朝時大幅度擴修,曆朝曆代均加意維護的一條南北水路。


    錢蘊秋所說的通往太湖的水路,是運河的南段。


    “近年來,揚州以北,通往京師的運河北段,因為維護不得力,缺乏疏浚的緣故,淤塞得厲害,幾乎不能通行,因此連漕糧都改了海運。”他指著地圖,一段一段地說給關卓凡聽,“運河的南段,現在叫做江南運河,又稱官河,在鎮江接口長江,經丹陽、常州、無錫,到達蘇州和吳江縣,與太湖連通,這一段水路,航行無礙。”


    雖然航行無礙,但軒軍水師中那兩隻大艦能不能過得去,錢蘊秋就說不上來了。另有一樁不便之處,就是路途遙遠,而且中間的大片地方,都還在太平軍的手裏。


    “或許能走得通,”丁汝昌眼望地圖,搓著手說道,“上次我跟老總報過,這兩隻都是明輪炮艦,吃水淺,最大的金台號,吃水也隻有七尺一寸。運河裏畢竟沒有礁石,隻要水過八尺,我就敢走!””


    然而運河的水是否有八尺,錢蘊秋也說不準,幾個人正在沒主意,旁邊的參政任天柱,提出一個人來。


    “大人,河道上有一位督標參將,現在正好在上海交涉公事。他是吳製軍的內弟,想必不會走絡聲的,何不把他叫來問一問?”


    任天柱口中的“吳製軍”,指的是漕運總督吳棠,關卓凡聽了,微微一笑——他對於吳棠,太熟悉了。這個人才具平庸,守亦不好,然而yin差陽錯之間,與慈禧太後有了極深的淵源,他能出任漕運總督,全靠慈禧的特別提拔。


    吳棠已經如此,何況還是他的內弟,也就是小舅子,那能好到哪裏去?就算叫來問一問,也不過聊勝於無罷了。


    誰知叫了他來,一見之下,大出意外——吳棠這位姓何的小舅子,舉止穩重得體,先給關卓凡請過安,侍立備詢,凡有所問,無不對答如流,頓時讓關卓凡刮目相看。


    “何參將,照你的說法,炮艦過運河,是一定走得通了?”


    “是,最淺的錫澄河一段,水深也過八尺。”何參將恭恭敬敬地說,“不過長毛為了防備黃翼升的長江水師進入運河,在兩岸多築有堅壘和炮台,就算洋人的兵艦不怕,可是先要從上海繞出長江,上朔七百裏到鎮江,再從常州、無錫、蘇州,這麽幾百裏水路殺進去,累也累死了。”


    他這話,不能說沒有道理,眾人一時都沉默起來。


    “大帥,”何參將猶猶豫豫地說,“卑職倒有個小見識,不知當說不當說?”


    “怎麽不當說?”關卓凡鼓勵他,“盡管說!隻要這一仗打勝了,我按軍功保你!”


    “謝謝大帥栽培!”聽說可以按軍功保舉,何參將的眼睛亮了,“卑職的意思是,何不試試望虞河?從這裏走,水路隻有百裏。”


    藩司衙門大書房裏的落地自鳴鍾,打了十下,正在商議的幾個人,才發覺已經這麽晚了。後衙的扈晴晴也不曾睡,帶著丫鬟,在小廚房裏熬了糖水,此刻送過來給大人們當做夜宵。喝了熱氣騰騰的糖水,又聽了何參將的這句話,大家都是jing神一振。


    何參將成了眾人矚目的中心,說得更帶勁了,用手在地圖上自太湖向東北方向劃了一條短線,經過常熟縣,直達長江。


    “南起太湖沙墩口,北至長江邊的耿徑口,這一條一百一十裏的水道,叫做望虞河,從chun秋的時候就有了,據說還是越大夫範蠡所建。因為槽船從不走這裏,所以名聲不怎麽響亮,其實雖然河麵窄一點,水深倒是夠的。”何參將還是指著地圖說,“隻是中間過陽澄湖的一段水路,略微有些曲折回旋,非得有熟識的人來帶航不可。”


    大家都覺得這個辦法好,從吳淞口順長江到常熟,不過兩百裏水路,從常熟到太湖,則不過百裏,比起走京杭運河的千裏奔波,那是強得太多了。


    然而亦有一個疑問,常熟也是在長毛手裏,難道望虞河的兩岸,就沒有炮壘封鎖麽?


    “自然有的。”何參將壓低了聲音說道,“不過以卑職的一點小想法,既然要長毛,那打哪裏不是打?昆山離常熟縣,也不過六十裏……”


    他的意思是說,幹脆拿常熟打下來。這是軍務上的事,錢蘊秋等幾個就不懂了,關卓凡望著趙景賢,看他有沒有什麽要說的。


    “哪裏的河水不洗船?軒帥,我看何參將的這個主意,行得通!”趙景賢反複思量下來,點頭說道,“現在長毛的心思,都還放在蘇南和太倉,多半想不到我們會去打常熟。如果是從昆山出一支兵,則一ri可到,奇襲得手的把握,總有七成。”


    關卓凡在心中掂量了片刻,一點頭,事情就算是定局了。他不忙分派別的事,先對何參將說道:“老兄不愧是吳大帥帳下的人才!隻是不知道,你老兄對這一段水路熟不熟?畢竟可以帶航的人,一時不知該到哪裏去找。”


    “大帥,常熟被長毛奪占之後,望虞河這條水路不但官船斷了,就連平常的船,誰又敢去走?隻有販私的船,為了求利,才甘冒這個風險,對一路上的曲折回旋也最是清楚。若說找人帶路,非他們不可。”


    關卓凡目光一閃,心裏已有了一個主意,卻不急著說,而是笑著問趙景賢:“竹生兄,照何參將的說法,我倒得了個主意,不知你猜得到,猜不到?”


    “軒帥自然是要找販私的船來帶航。”趙景賢微微一笑,說道,“而若論私船勢力之大,誰又能比得過鬆江漕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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