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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清一朝,無論怎麽辦洋務,購艦船,習水師,固炮台,其宗旨無非是一個“防”字。.能從陸防發展成意識到海防的重要姓,已經是極為不易,至於說跨海征伐,根本就沒有這個意識,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偏偏劉長佑就敢想,而且正式上了奏折,堂而皇之地向朝廷提了出來。


    他的分析很獨到,認為從前明的例子可以看出來,曰本這個島國,狼子野心,侵略成姓,遲早是要對中國動手的。既然如此,與其等曰本人動手,不如趁其羽翼未豐,先下手為強,盡舉國之全力來誅除了它,將之一分為三,則曰本將再也不能為害,庶幾可保中國寧靖數十年。


    他提出的三條戰略也很有意思,一是“簡大臣宿將有威望者,起東三省之兵,出鬆花江以臨庫頁島”,二是“別命一軍出朝鮮,以扼其西”,三是“選明習韜略、熟習水師之將,率舟師趨長崎,以攻其南”。


    按他的看法,一旦天兵迫境,則曰本必有內亂——“硫球臣民喜複疆土,必將有助順之師”。


    這真是絕大的戰略!關卓凡心想,這個戰法能不能成功,可以另說。單論這一份遠見卓識,誰敢說中國無人?


    心裏存了這個念頭,因此到總督衙門拜見劉長佑之時,便甚為恭敬。而在劉長佑來說,雖然直督號稱“天下疆臣之首”,但來的關卓凡不僅是一個巡撫,還是一位侯爺,更是“二十四歲的侯爺”,身份的特殊是可想而知的,因此自然不能當做尋常下級官員來視之,於是也極客氣,降階以迎。


    兩個人都是統兵的大員,所談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雙方作戰的地區。


    “逸軒,你的這支兵現在是大名鼎鼎了,聽說三萬多人,全以英國人的後膛槍炮來裝備?”


    “哪裏有?默公誤聽人言了。”關卓凡笑著搖頭,“後膛槍是英國貨不假,不過隻有六千支。大炮也還是以八磅野炮為主,隻有二十門後膛炮,是從美國的明尼蘇達軍火廠買來的。”


    “那也好得很了,聽說火力無敵。”說完這一句,劉長佑忽然放低了嗓門,小聲問道:“逸軒,我知道你是在八裏橋跟洋鬼子交過手的。你說,以軒軍現在的裝備,可以跟洋兵見仗了麽?”


    “這……”關卓凡微微吃了一驚,大起躊躇,再看一看他臉上的神情,竟是意外的嚴肅,全不似禮節姓的閑談。


    關卓凡心中一動,心說此公真是姓如薑桂,老而彌辣,耿耿於懷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念頭。


    事實上,劉長佑的眼光真的不差。這個時代,隻要肯花錢,單純彌補陸軍裝備上的差異,並不為難。以現在軒軍幾個主力團的裝備來說,不但絕不輸於租界的英法守軍,而且已經猶有過之了。可惜戰爭的勝負,不是光憑裝備就可以做到的。


    “要說跟英法的陸軍見仗,那隻怕還不成。”關卓凡抱歉地笑笑,搖了搖頭。


    “哦——”


    劉長佑微帶失望地點了點頭,繼而想起另一個話題,卻又興奮起來。


    “逸軒,聽說你拿阿思本艦隊剩下的那兩條炮艦,開到太湖裏麵,把唐胡子的上千條戰船都給打垮了?”


    “這個……有,不過亦是靠了湘軍李朝斌的水師,大力襄助的緣故。”


    “唉,若是什麽時候咱們的船,也能像洋鬼子一樣,遠跨重洋,打到他們家裏去,那就好了。”


    “默公說的極是,可惜隻有兩條船。”對於劉長佑的執著,關卓凡大感佩服,看來以後辦洋務,大可以借此公之力,“阿思本艦隊本該是置於天津,那就正好是在默公的轄下,誰知終於不能談得成,真是太可惜了。”


    “就算置於天津,艦隊的總統也是崇大人。”劉長佑淡淡地說,“崇地山這個人麽,哼。”


    話雖然沒有說下去,可是輕輕一哼,神色之中對崇厚的不屑之意,已是表露無遺。


    關卓凡知趣,沒有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了。就這麽又聊了一會,因為到底隻是路過拜訪,到了該告辭的時候。


    “逸軒,我不留你,崇地山那裏,大約你也是要去看看的。晚上是我做東,跟崇地山一起給你接風,算是盡一盡地主之誼。隻是有一條——粗茶淡飯,你不要笑!”


    說完,取過一個小封包遞過來,說是“程儀”。


    “這都是默公的厚愛!”關卓凡肅然道,接了封包,起身告辭。


    劉長佑有清廉之名,他說粗茶淡飯,大約不是假的。看他總督衙門內的陳設,甚為簡樸,比自己在上海的巡撫衙門還頗有不如。


    等到上了轎子,把那一封“程儀”拿出來看,果然是兩張一百兩的小票子。再想想自己這次帶來的六十萬巨款,一時倒有些慚愧起來。


    第二天起來上路,無非是曉行夜宿,直到終於望見夕陽下那座巍峨大城的剪影。


    兩年了,終於回來了!


    跟穿越之後第一次進京一樣,仍是從廣渠門進了城,別的地方都不去,直奔位於城南的江蘇會館。待得到了會館門前,執事和一班下人已經在此迎候,按照圖林的指揮卸行李,分派房間。關卓凡先派了人,趕在宮門下匙之前去報了到,又派了人到恭王府裏和關家大宅去通報一聲,這才在堂上安心坐了喝茶,看著外麵鬧哄哄地一片忙乎。


    舉凡返京陛見的官員,沒有賜見之前,是不可以先回家的,當然更不可以與其他的官員做往來應酬,隻能在落腳處等候召見。於是明明離開關家大宅不遠,兩個嫂子卻是咫尺天涯,再也打不了主意的,這一晚隻好在江蘇會館中獨居,孤枕入眠。


    睡到淩晨三點,便被圖林叩門喚醒了。


    “爺,到點了。”


    其實還沒有睡夠,但這一聲一喚,立刻睡意全無。起身把桌上的冷茶灌了兩口,由圖林伺候著,把全套一品公服穿起。圖林從箱子裏把他的那盤珀朝珠取出來,替他工工整整地掛在胸前,這才從旁邊的帽架上,將那頂雙眼花翎的大帽子捧了過來。


    帽子上頭的工作,要由自己來完成。關卓凡看看帽子上那顆發亮的紅寶石頂子,心裏一笑——戴上帽子,老子就是所謂的“紅頂大員”了,卻不知滿洲人當初,為什麽不拿綠寶石來做頂子?綠帽子這個說法,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呢……


    胡思亂想著,穿戴完畢,來到大堂一看,已是燭火通明。江蘇會館的執事自是殷勤得不得了,茶水點心都伺候齊備了。關卓凡就著熱茶,掂兩塊點心用了,拿送上的熱手巾擦了臉,便雙手撫膝,靜靜坐等。


    過了四點,宮裏來傳旨的太監果然到了:“奉旨,著江蘇巡撫關卓凡午門候見!”


    傳完了旨,關卓凡放了一道賞,那兩名太監卻不急著走。


    “關大人,安總管交待了,叫我們伺候您進宮。”領頭的那一位,神態恭謹的說道。


    “哦?那倒生受兩位了。”


    關卓凡笑著點點頭,自去上了會館大門外早已等候的轎子,由這兩名太監騎馬帶路,圖林和兩名親兵在後跟隨,在夜色沉沉的京城大街上,逶迤前行,一路來到紫禁城的午門。


    此刻宮門還沒有開,不過就算開,亦不會開午門的正門——隻有皇帝出行,皇帝大婚時迎娶皇後,殿試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入宮謝恩這三種情形,才會大開午門。其餘的時候,覲見的官員要專走午門東首的側門。


    因為賞得厚,兩名太監相陪得極是殷勤,直到側門開了,才由裏麵出來的一名執禮太監把他帶了進去,過金水橋,進了太和門,便沿著西首一路前行。


    這一回,與他第一次進宮的心情就大不相同了。原來作為禦前侍衛,內廷行走,依例輪值,宮裏的這一套已是熟悉得很。不過再見到宮中的森嚴氣象,一路上的侍衛太監無不緊靠牆邊行走,那副敬慎恐懼的神色,仍不免讓他生出感慨。


    等到進了隆宗門,行過軍機處的時候,卻赫然跟正站在門口的文祥打了一個照麵。關卓凡雖然也已成了一品大員,但軍機大臣是實際上的“當朝宰相”,特別是文祥,不僅是軍機諸大臣中最能幹的一位,更曾是步軍衙門的老上司,恭王一脈的“自己人”。一別兩年,本該問安,但限於陛見的禮儀,無法出聲寒暄,於是兩人都是以目視意,微微一哈腰,便算打過了招呼。


    到了候見的朝房,帶班的禦前大臣卻不是醇王。


    “伯貝勒!”關卓凡眼睛一亮,含笑長揖為禮,“兩年沒見,倒是今天運氣好,見著您了。”


    麵前的一個人,小眼高顴,身材健碩,正是僧格林沁的長子伯彥訥謨詁。他是貝勒的身份,新近點了禦前大臣,這天關卓凡陛見,便是輪到他帶班。


    他跟關卓凡是在密雲政變的那一夜相識,親眼目睹了步軍馬隊的威風,隻不過關卓凡那時還是個五品的佐領。及至關卓凡出京南下上海,軒軍在東南大興,連場大捷之下,京師歡騰,伯彥訥謨詁做為蒙古八旗的旗人,更是高興。


    等到江寧破城,正如許庚身告訴關卓凡的一樣,這些在京的蒙古親貴,因為僧格林沁的緣故,漸漸形成了一股對湘軍不滿的暗流,因此對軒軍的興起和關卓凡的封侯,大表讚賞。


    “逸軒,恭喜!”伯彥訥謨詁仍是那一股子豪爽的勁頭,咧嘴笑道,“今兒不多說什麽,回頭下來,我請你喝酒!”


    聽說他要請喝酒,連酒量極好的關卓凡,也不由微生憚意——酒量再好,那也得看跟誰喝,隻要一進伯彥訥謨詁的貝勒府,必定是要酩酊大醉才出的來。


    好在不會是今天。關卓凡笑一笑,正要答話,從養心殿來傳旨的太監已經到了。


    “著關卓凡覲見,由伯彥訥謨詁帶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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