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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王非常想斬釘截鐵地說一句“臣打包票,決計不會有的”,但囁嚅了兩下,這句話終究沒能說出口來。


    慈安凝視著他,半響,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看,有些事情,你也拿不得準吧?”


    “你既然抓總辦這個案子,有些事兒,多少有個輾轉騰挪的餘地——可是,六爺,我話說在前頭,如果你那邊兒,真有什麽人卷進這個案子了,你可不能庇護他!”


    “臣……不敢因私廢公。”


    “唉,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如果這麽做,是沒有用處的!不但沒有用處——庇護不了你想庇護的人,還會引火燒身,予人口實,連累到你自己!我剛剛說了一大輪,這個案子,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你沒聽明白?!”


    恭王心頭大震。


    他再次離座,跪了下去:“臣,謹遵慈諭。”


    恭王走出養心殿門口的時候,心神恍惚,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他打了個趔趄,才勉強站定了。


    這時候,他發現,大冷的天兒,自己已經汗濕重衣了。


    殿外陽光燦爛,他又是一陣恍惚。


    背後殿中東暖閣裏邊的那位,真的是那個訥訥的、笨笨的母後皇太後嗎?


    怎麽一夜之間,好像換了個人?


    出養心門,左轉,再出遵義門,就算離開養心殿的地界了。恭王沿著西一長街南行,他盡可能放緩腳步,慢吞吞的走著——養心殿離軍機直廬不遠,他要利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把方才獨對的情形,在腦海中再過一遍。


    不知不覺。冷汗又從背上冒了出來。


    獨對之時,雖然慈安通篇兒沒提“五爺”兩個字,但恭王有強烈的直覺——她已經認定惇王就是此案的幕後黑手了。


    同時。也嚴重懷疑自己在此事上和惇王有所勾連。


    既然如此,又怎麽會派自己抓總兒辦理此案呢?


    恭王理解。這是“使吾居爐火上”之意。


    辦這個案子,如果恭王不登台亮相,那麽,他還是有可能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台下對案件的調查,進行某種形式的幹涉,或遮掩,或阻滯。使案件的辦理,盡量向著有利於己方的方向發展。但既然已被擺到台上,而且置之於最正中的位置,瓜田李下,眾目睽睽,就真的“不敢因私廢公”了。


    何況,慈安已經挑明了,“這個案子,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這個話,重點大約不是在“我”。而是在“你”。


    就是說,就算你上下其手,也沒有用處——所以。就不要伸手了!


    是嚴重的警告,同時,也算懇切的勸誡。


    意思是,如果你乖覺,恭、惇二王,“上頭”還是會區別對待的,念在過去的功勞和情分上,你,我們還是要“保全”的。


    慈安一再地說什麽。“你下邊的人,會不會有誰摻和了進去”。“如果你那邊兒,真有什麽人卷進這個案子了。你可不能庇護他”,不然,“庇護不了你的人,還會引火燒身,予人口實,連累到你自己”——接連敲打,反複警告,言下之意,不過四字:“不可自誤”。


    同時,慈安也在暗示恭王,必要之時,他必須“舍車保帥”,有所切割。


    一念於此,恭王嘴裏邊,就像咬破了一枚苦膽,渾身上下的神經,都微微地**了一下。


    他抬起頭,吐出一口濁氣,內右門就在眼前。


    這位四嫂,忽然之間,言辭犀利,直抉人心,不僅僅和昨天的母後皇太後,判若兩人,和她初初聽聞案發時之手足無措、激動失控,亦是大相徑庭。難道到西暖閣哭了一通,整個人就脫胎換骨了?


    怎麽可能?


    恭王想起,慈安在養心殿西暖閣裏,整整待了三刻鍾,難道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什麽狀況嗎?


    再往前走,出了內右門,往右一拐,就是軍機直廬了。


    恭王踟躕不前,終於站住了。


    我該怎麽辦?


    *


    *


    恭王的猜測是正確的:慈安在養心殿西暖閣呆著的時候,確實發生了一點狀況——關卓凡的密折遞到了。


    之前,文祥的猜測也大致不錯:他帶著瑞常三人去到恭王府的時候,關卓凡的密折便發到了北京。


    不過,關卓凡的密折,沒有爬軍機處的頭,不然,就不算“由軍機處上奏此案”了。


    如果太急吼吼了,未免顯得言偽而情虛。


    還有,如果關卓凡爬軍機處的頭,慈安獲悉此案的時候,就是一個人獨處,震駭莫名、情緒失控的場麵沒有外人看見,就起不到強烈震懾某些人士的效果了。


    關卓凡的密折,是掐著點往宮裏麵遞的:確保軍機處奏報此案之後,緊接著,慈安就能收到密折,前後沒有明顯的間隔。


    之所以要這麽做,目的是:在慈安已經知曉此案的前提下,進一步向她說明、分析案情,並“指導”慈安姐姐如何應對之。


    和關卓凡的密折一塊兒遞進養心殿的,還有慈禧妹妹的一封信。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軍機處之“叫起”,一定是全天的第一“起”,“叫起”的時間點,每天都是固定的,隻要太後鳳體無恙、正常“聽政”,則軍機處何時奏完此案,很容易推算出來。


    當然,還要確保內奏事處接到密折,片刻不停,立即遞進養心殿。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關卓凡在密折上加了“八百裏加急”的花樣。


    清朝的奏折,原本最最緊急的,也隻有“六百裏加急”。這是戰爭之中,大勝或大敗、總之軍情緊急的情況下才能使用的。這種急件,一定要第一時間遞到皇上的跟前,別說皇帝正在和大臣們開會,就算皇帝正在和妃子嘿咻,也得請皇上把那啥啥拔出來,先簽收了快遞再說。


    洪楊之亂,遍地烽火,請餉、請兵、告急、告捷,花多眼亂,朝廷的資源又有限,給了張三,就少了李四,統兵的大臣、將領,彼此競爭,都向皇帝強調俺這疙瘩的事才是最緊急、最重要的,於是,“六百裏加急”不過癮,玩出了“八百裏加急”的花樣。


    至於皇帝的禦體吃不吃得消,根本不在這群喪心病狂的家夥的考量之中。


    北狩之後,文宗的身體,一日壞過一日,小病成大病,大病成不治,和一天到晚的接這些“六百裏加急”、“八百裏加急“,一夕數驚,有很大的關係。


    看到“八百裏加急”,內奏事處不會有一秒鍾耽擱,母後皇太後在哪兒,奏折就追著遞到哪兒。


    密折也好,慈禧的信件也罷——關貝勒捉刀、聖母皇太後審閱,都很費了關卓凡些腦細胞。這兩封東西,難寫之處在於,不是啥話都能跟慈安說,有些意思得靠慈安姐姐自己去琢磨;但考慮到母後皇太後的“文化水平”,話又不能說的太含蓄——如果慈安姐姐看不懂,那可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唉,“恰到好處”四字,真心是不容易啊。


    還有,為確保慈安理解無誤,這兩封東東,都是用白話寫就。禦姐的那封私信倒也罷了,但奏折——這是關卓凡穿越之後,第一次用白話寫奏折啊,這個酸爽!


    不過,“教練”的場外指點固然重要,但也少不得“選手”的良好的臨場發揮。事實證明,慈安姐姐的場上表現實在令人驚喜,有一些地方,超過了“教練”們的期望;有一些地方,甚至是天津的兩個“教練”也沒有想到的。


    再說母後皇太後“腦袋瓜兒不大靈光”這一類話,可就得小心嘍。


    *(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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