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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夜宵,就各自回房安置,兩間上房連在一起,董河山和海山一間房,額勒保和孫大徵一間房。


    海山手底下的功夫,遠不如額勒保和孫大徵,但他為人十分機靈,也很“外場”,出門在外,有時候能派上特別的用場,因此這趟差使,算了他一個。董河山年紀大了,安排他和董老師一間房,多少也有在起居上麵,叫他照應前輩的意思。


    不過,都是極倦的人,和衣而臥,頭一沾枕,不多時,海山倒先扯起了鼾。董河山上了年紀的人,困頭淺,心裏麵又有事,翻了兩個身,才朦朧睡了過去。他的鼻鼾低沉細長,遠不是海山那般扯得山響的樣子。


    大約是快交醜初的時候,海山的鼾聲突然停止了,過了一會兒,隻聽海山輕輕喊了一聲:“董老師!”


    房內一片漆黑,董河山毫無反應。


    過了片刻,海山稍稍提高了音量,又喊了聲:“董老師!”


    董河山的鼾聲依舊低沉細長。


    窸窸窣窣的,海山小心翼翼地下床、穿鞋,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開門出房,來到隔壁房間門外,舉手敲門,兩短、一長、兩短。


    門馬上開了,門內的額勒保、孫大徵勁裝紮束——他們倆根本就沒有睡過。


    當然,海山也沒有睡過,他扯的鼾,是拿來騙董河山的。


    海山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額勒保、孫大徵閃身而出。孫大徵晃亮了火折。三人來到董、海房間門口。海山伸手,輕輕推開了虛掩的門。


    門軸“吱呀”一聲,靜夜之中,尤其刺耳,三人都嚇了一跳,海山立即住手,三人側耳細聽,房內董河山的鼾聲不變。這才放下心來。


    孫大徵用手攏著火折,先側身而進,接著是額勒保,最後是海山,都進了房間。


    微弱的光線下,能夠看見董河山仰麵躺在炕上,被子拉到胸口,兩隻手交叉放在胸前,雙目闔閉,麵色平和。


    鼾聲如故。


    額勒保、孫大徵抽出了雪亮的匕首。一左一右,慢慢靠近了炕沿。


    天津、紫竹林、租界雲雲。都是惇王府拿來忽悠董河山的,就像拿上海、租界、洋房、三萬銀子,忽悠敖保一樣。


    同樣,就像要滅敖保的口一般,惇王府也要滅董河山的口。


    不同的是,敖保一個廚子,於惇王府來說,其命如草芥,董河山卻是能派上大用場的人,這麽弄掉了實在是可惜!惇王也算惜才之人,開始的時候,對如何處置董河山,一度頗為猶豫。


    但立海堅持做掉董河山,理由是董河山一死,粘貼揭帖和惇王府的關聯,即完全斷絕,相關人等再怎麽懷疑,這個案子的幕後主使,也無法指向惇王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案子,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案子,是絕不能有萬一的。


    再說,董河山受恩深重,他對王爺以死相報,那不是應該應分的嗎?得其所哉啊。


    武林高手嘛,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他董大俠一個人,慢慢兒再找唄。


    惇王終於同意立海實施他的“預案”。


    這才是真正的“預案”:如果揭帖案失手,就安排董河山“出逃”天津,然後,在半路上做掉他。


    在豆張莊“裕昌客棧”動手,是一早就確定下來的,那個周老板也早就打了招呼。事實上,最關鍵的一步棋也是由姓周的來走的:董河山被下了藥,但飯菜和酒水都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上首座位的碗、筷、酒杯——即董河山坐的那個位子——都用浸透了蒙汗藥的抹布抹過了。


    東馬圈為聖母皇太後閱兵途中駐蹕之所,警戒森嚴,這一點惇王府也早就知道,在東馬圈做那一番姿態,不過是拿來慢董河山之心罷了。


    額勒保、孫大徵,是惇王府侍衛中身手最好的兩個,就算董河山未被下藥,以二對一,也不見得就輸給他了,派額、孫兩人來辦這個差使,是上保險的意思。


    *


    *


    額勒保挨近了炕上的董河山,很巧,董河山身子左側靠外,額勒保足底生根,力透手腕,右手倒握匕首,左手蓋在右手之上,嘴裏輕輕說了句“得罪”,對準董河山心髒位置,雙手用力,將利刃猛地按了下去。


    眼見利刃及身,炕上的董河山,突然向內平平移開半尺,額勒保收勢不及,匕首直插到了炕鋪上。他大駭之下,就待後退,但已晚了!董河山的右拳閃電般鑽了上來,正正擊中額勒保的咽喉。董河山這一拳出盡全力,額勒保的身子,又隨著匕首下插之勢俯落,兩個力道一碰,額勒保喉骨頓時碎裂。他哼都沒哼一聲,一個龐大的身子就軟了下去。


    變生不測,孫大徵反應也快,左手的火折,對準董河山的麵門,擲了出去,接著匕首前指,和身急撲。


    突然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原來董河山身上那張被子,飛了起來,兜頭兜腦地將他蓋住了。


    孫大徵身形急挫,雙手向外猛力一甩,將被子甩了開去,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動作,便覺心口一涼,低頭一看,額勒保那支匕首,正插在自己左胸,直沒至柄。他雙手向外甩離被子,中門大開,董河山一擊即中。


    和額勒保一樣,孫大徵也是哼都沒有哼一聲,便軟癱在地了。


    這電光火石、兔起鶻落的幾下,看得海山目瞪口呆。他沒有上前夾擊——根本來不及反應;有心拔腿逃跑,卻邁不開步子——整個人竟是嚇得呆住了。


    見董河山手持火折,向自己走來,海山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嘴裏喃喃說道:“董老師,饒命,饒命……”


    董河山走到海山的麵前,覷了覷他的臉,點了點頭,將火折塞到了他的手裏。


    海山機械地接過火折,微微張著嘴,不曉得董老師這是啥意思?


    董河山伸出兩隻大手,一手按住海山的腦門,一手托住海山的下巴,一錯勁兒,隻聽“哢嚓”一聲,海山的頸骨已被扭斷,他的臉麵轉到了自己的後背,依然保持著睜著眼、微張著嘴巴的樣子。


    董河山彎下腰,輕輕接住從海山手中滑落的火折,身子晃了一晃,好不容易站定了,重重地喘起粗氣來。


    擊殺額勒保、孫大徵,雖然隻是那麽幾下子,但其實已經出盡他生平所學;之前又和蒙汗藥的藥力,苦苦對抗了半個時辰,現在已是精疲力竭了。


    至今他都不曉得自己是怎麽著了道兒的?飯菜不是自己一個人吃的,酒也不是自己一個人喝的,這種情況下,賊人一般都是在酒壺上麵做文章,但酒壺應該沒有問題,不然不可能瞞過自己這個老江湖。


    蒙汗藥的藥力很強,不是普通賊人用的貨色,幸好自己隨身帶有甘草汁泡製的藥餅,含在舌下,可做解藥。


    現在,朝廷和惇王府,都欲得自己而後快了,天下雖大,不曉得哪裏才是容身之處?


    他一陣頭昏,心中提醒自己:先別想這些沒用的,先想一想,該怎麽離開這間客棧吧!


    這間客棧一定有古怪!


    不能走大門,那樣難保不會被發現,這兒是二樓,隻能從窗子跳到後巷去了。


    很可惜,沒辦法帶走自己的坐騎了。


    董河山搜了搜三具屍體的身,又到隔壁,翻了翻額勒保、孫大徵的包裹,加上海山的,總共找出好幾千兩銀票和上百兩的銀錠、碎銀子,算上自個兒身上帶的,短時間內,銀錢上倒是不虞匱乏。


    他又取了額勒保和孫大徵的匕首——雖不算削鐵如泥,但也吹毛立斷,都是一等一的利器。


    紮束停當,坐在炕邊,歇息了一刻鍾左右,覺得藥勁兒基本過去了,背上包裹,上了炕,推開窗戶,探頭出去,確定周圍無人之後,跳了下去。


    剛剛走出巷口,便聽到右手邊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董河山。”


    董河山大吃一驚,轉頭看時,兩個一身黑色勁裝的大漢正向自己走來。


    他左右急速掃了一眼,發現路對麵和左手邊,各出現了兩個同樣裝束、身形剽悍的大漢。


    三麵受敵,以一對六。


    往回跑?


    客棧的後巷非常狹窄,如果巷子的那一頭也設了埋伏,那就萬事皆休。


    董河山心念電轉,右手一晃,已從懷中抽出一柄匕首,向著右手邊兩個大漢一揮,低聲喝道:“看刀!”


    兩個大漢一驚止步,但董河山這一下隻是虛招,他一個轉身,匕首飛出,半空中一道弧形的寒光劃過,左手邊的兩人猝不及防,走在前麵的那個痛哼一聲,刀子已經插進了他的右肩。


    董河山向剩下的那一個猛衝而去——方才目光左右一掃之間,他已判斷出,左邊這兩個,身手相對較弱,刀傷一個,再打倒一個,就有破圍的希望!


    隻聽“砰”的一聲大響,董河山隻覺後臀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推,他本來就在向前急衝,受了這一擊,整個人頓時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董河山腰腹用力,就要躍起,但剛一動作,後臀劇痛,力道立時散了,又重重地跌回了地麵。


    還要掙紮,幾隻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四麵八方地指住了他。


    董河山曉得這是什麽,不敢動了。


    天亡我也!


    *


    (小預告:明天兩更,中午十二點左右一更,晚上九點鍾前後二更)


    *(未完待續……)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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