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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不臣之心”是一定沒有的,不僅彭玉麟自己問心無愧,連曾國藩他也可以打包票的。問題是,“處心積慮,使這支水師成軍之後,脫離朝廷監管,不受朝廷節製”,卻不是子虛烏有的事兒,這個,彭玉麟可就沒法子“問心無愧”了。


    隻是,他和曾國藩,在這個事情上,有頗不得已的苦衷。


    “王爺的責備,玉麟不敢不領,隻是……”


    彭玉麟微微躊躇,他曉得,接下來的話,出入之間,幹係極其重大,一個字都不能說錯的。


    他正在斟酌字詞,關卓凡已擺了擺手,說道:“雪翁,‘責備’二字壁還——我是一點兒這個意思都沒有的!彼一時,此一時,彼時竭盡心血,完備製度,哪裏想得到此時局麵之變化?”


    這幾句話聽在耳中,彭玉麟心頭一熱,說道:“謝王爺體恤!不過……”


    他又一次微微躊躇,關卓凡又一次搶了話頭:“不過,我知道,你和曾湘鄉,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彭玉麟目光一跳。


    關卓凡緩緩說道:“湘軍水師,百戰功高,頂戴花翎,俯拾皆是,多少人都保到了紅頂子?可是,合適的缺分,卻是僧多粥少!仗打完了,能夠補上實缺的,就那麽幾個!人都是要吃飯的,這班血水裏滾出來的老兄弟,不能不給他們一條出路!不然,空頂著一個虛銜,衣食無著,落魄江湖,咱們在上邊的人。固然心下不安,時間長了,他們也必生怨望,滋生事端!”


    這一段話,真正叫“切中肯綮”。


    長江水師。脫胎於湘軍水師。而長江水師之設,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安置湘軍水師的“有功員弁”。


    湘軍和太平軍的戰鬥,基本上都發生在長江流域,長江成為雙方彼此攻伐的最重要的戰略通道,誰能控製長江水道。誰就能取得戰略優勢,並最終獲得戰爭的勝利。在某種意義上,在湘軍和太平軍的戰爭中,水師比陸師更加重要。


    負責組建、管領水師的彭玉麟,一直在曾國藩麾下作戰。卻最終和曾國藩齊名,原因就在這裏。


    在這個大背景下,湘軍水師迅速成長壯大起來。當時,整個長江水道,由西到東,由南至北,官軍戰船,無不懸掛湘軍旗幟。


    這個情況。終於引起了某些滿洲親貴的不安。官文就曾上折,建議朝廷,在綠營的編製底下。設立經略長江水道的“水師專營”,以替代湘軍水師。


    這自然是行不通的。綠營如果堪用,哪裏會出來“湘軍”這樣東東?


    官文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奏折,不但讓曾國藩警惕起來:必須未雨綢繆了;同時,也給了曾國藩對應的靈感。


    不久之後。曾國藩奏請設立“長江水師”。表麵上,他好像在附和官文的建議。內裏卻剛好相反:官文是想另行組建一支水師來取代湘軍水師,曾國藩卻聲稱“利器不宜浪拋。勁旅不宜裁撤”,新組建的長江水師,應以湘軍水師為班底。


    其實就是湘軍水師換塊牌子罷了。


    新組建的“長江水師”,是朝廷的“經製”部隊,就是說,打完了仗,也不必裁撤的。


    這樣,戰爭結束後,湘軍水師的“有功員弁”就有地方安置了。


    為了保證這個目的之達成,曾國藩、彭玉麟擬的長江水師將弁任用製度,近乎荒唐:長江水師的副將、參將、遊擊出缺,其中七成,要從長江水師將弁中題補,剩餘三成,才由兵部選派。都司以下出缺,則全部由長江水師提督從長江水師人員中遴選。


    前文提到,長江水師提督獨立於沿江各省督撫,並和“本境督撫”一起,對長江水師各職官實施“雙重領導”——這樣,名義上就對朝廷有了交代:長江水師還是朝廷的“經製之師”嘛。可是,實際操作上,“本境督撫”的“領導”是虛的,隻有長江水師提督的“領導”是實打實的。


    這其實也出於曾國藩、彭玉麟的精心設計,以保證長江水師的獨立性,使外來之人,無法進入長江水師,分薄湘軍的缺分。


    就是說,基本上,曾國藩、彭玉麟把長江水師搞成了湘軍的“獨立王國”,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不過,這個“獨立王國”,卻是合法的。因為,所有的定規、製度、章程,都經過了“禦準”。


    總之,彼時的曾國藩,一言九鼎,說啥是啥,兩宮皇太後和諸位樞府大佬,心裏邊再怎麽有想法,明麵上也不會駁的。


    洪楊平定之後,湘軍做大比例裁撤必不可免,其他什麽因素都不考慮,單單從經濟上來說,農業社會的生產力,不可能長時間按戰爭時期的標準供養龐大的軍隊。陸師的裁撤,曾國藩十分大方,到如今大約隻剩不足五分之一了;可是這支長江水師,從頭到尾,毛都沒有動過一根。


    軒輊輕重,可以想見。


    這支長江水師,曾國藩、彭玉麟都是要一力維護的,隻是具體的方式大不一樣:


    曾國藩自奉甚簡,對下屬卻是極厚,兼之功成之後,衝退謙抑,持盈保泰,愈來愈不喜多事,黃翼升又是他的“私人”,所以,對長江水師的種種弊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裝作啥都沒有看見。


    彭玉麟的性格,剛直清介,卻不能容忍黃翼升之流肆意敗壞自己手創的勁旅。且他認為,黃翼升等人這麽瞎搞,實是售人話柄,自毀長城,若不予以徹底整頓,外界的壓力會愈來愈大,遲早壓垮這支自己費了無數心血的水師。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若像陸師一樣,長江水師也被裁撤,安置老兄弟們的一番良苦用心,也就付之東流水了。


    這不,已經有人隱露猙獰了!


    曾國藩、彭玉麟創建長江水師的真實目的,並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但當麵說透,無遮無掩,關卓凡卻是第一人。


    彭玉麟不能再回避這個問題了。


    他在片刻之間,做出了決定:對方既然已經挑明了話頭,自己就要用示人以誠的姿態,正麵應對,不能再拐彎抹角,左閃右避。不然,拖得了一時,拖不過一世,對方就算這一次放過了長江水師,亦難保不會在暗地裏加緊動作,終致“覆巢之下無完卵”之不堪結局。


    “王爺明鑒,這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彭玉麟歎了口氣,“水師不比陸師!說句大實話,湘軍打完了仗,陸師的腰包都是鼓起來的——光複失地,不論城池大小,第一個進去的,都是陸師嘛!水師卻不同,不管之前出了多大的氣力,這個時候,都隻能在水麵上呆著,看著陸師發財!”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所以,湘軍的裁撤,陸師比水師容易的多——陸師的弟兄,兜裏揣夠了銀子,就不再繼續吃這一份皇糧,三年兩載的,亦衣食無憂。水師的兄弟,卻大多除了一份糧餉,便再無進項,遽然裁撤,必如王爺所說,‘空頂著一個虛銜,衣食無著,落魄江湖’,時間長了,‘必生怨望,滋生事端’!”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雪翁,你和曾湘鄉不容易!我曉得,即便設立了長江水師,依然是僧多粥少的——崇銜大員太多,缺分又太少,隻好‘大銜借補小缺’,‘提、鎮借至副、參、遊止,副、參、遊借至都、守止,都、守借至千、把止’。”


    彭玉麟沒想到,關卓凡居然還知道這個,不由心頭一熱,說道:“王爺真正是體察下情!不過——”


    頓了一頓,說道:“這個‘止’字,其實是談不上的,以提、鎮之銜借補千、把之缺者,亦比比皆是!”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所以,雪翁,我得罪說一句,設立長江水師、安置湘軍水師有功員弁的路子,怕是事倍功半,兩頭不討好吧?嗯,雪翁,我倒有個主意——咱們來做一筆交易如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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