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回到那個標準的等腰三角形裏,自己、“她”、“他”,各居一點。


    慈安自然不曉得“等腰三角形”這樣東東,不過,母後皇太後之“回來”,大致就是這個意思了。


    對於關卓凡的忠誠,慈安是從不懷疑的——就算出了現在這檔子事兒,依舊是不懷疑的,隻是,這份忠誠,過多地偏到了“西邊兒”,“東邊兒”……唉,虛得很。


    最好,“她”不要生這個孩子,然後,大夥兒各安其位,彼此和睦,一如……其舊。


    慈安想起了她和睿親王福晉的一段對話來:


    “除了酸梅,還喜歡吃些什麽?”慈安有意無意的,“酸棗、楊梅、山楂?”


    “太後聖明!但凡酸物兒,我都愛吃!哎喲,不對,山楂可吃不得!我跟仁壽說,想吃冰糖葫蘆,仁壽說,冰糖葫蘆可以吃,不過,山裏紅做的冰糖葫蘆,可吃不得!我說,冰糖葫蘆不用山裏紅做,還能有什麽味道?”


    頓了一頓,睿親王福晉繼續說道:“仁壽瞪了我一眼,說,你傻呀!山裏紅孕婦吃了,一不小心,孩子就會流掉的!”


    山裏紅,即山楂。


    慈安心裏重重地顫了一下。


    她想起了長春宮小廚房裏的山楂。


    “她”是生過孩子的,怎麽會不曉得山楂是吃不得呢?


    再一細想,也不奇怪,後妃懷上龍種,一切飲食,都由太醫院和禦膳房擇定供應,給什麽吃什麽,決不允許自行其事。太醫院和禦膳房,自然不會供應孕婦吃不得的食物,同時,也就不必將飲食上的無數禁忌,一一說明。


    因此。“她”不曉得山楂吃不得,也是有可能的。


    慈安開始胡思亂想:如果,“她”竟因為吃了山楂小產,這個孩子。不就“不要生”了嘛……


    想到這裏,慈安悚然一驚:我——我想什麽呢!


    孕婦小產,那豈是好玩兒的?!弄不好,大人、孩子,一塊兒……


    我怎麽會生出如此惡毒的念頭?!


    慈安背上的冷汗滲了出來。


    “她”總是你的姐妹!這麽多年。風雨同舟,榮辱與共,就因為“她”走錯了一步,你就要——


    唉,你還算是……姐姐?


    想到長春宮綏壽殿五年來一直保持著自己居住時的陳設,一絲兒也沒有變過,慈安的額上也開始出汗了!


    “她”怎麽對你,你又怎麽對“她”?“她”就算出了軌,你也不能就——


    再說,“她”雖然做錯了事。可……不能就說對你不起啊!


    “她”對不起的,呃,隻是……先帝。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去了,養心殿那張黃幔之後,就剩下你一個人了,會……怎麽樣呢?


    唉,還用說嗎?


    莫說“宸衷獨斷”了,就連看份折子,都得“她”在一旁。從頭到尾的給自己譬解!


    單自己一人,折子都看不明白,遑論什麽“垂簾聽政”?


    江山社稷,萬斤重擔。若隻有自己一人,如何挑得起來?


    到時候,自己要麽“撤簾”,要麽,在黃幔之後做牽線木偶。


    再往前想,若沒有了“她”——


    辛酉年。自己一人,如何鬥得過肅順那班顧命大臣?孤兒寡婦,必定是被他們擺弄於鼓掌之上的!時間長了,以肅順那個脾性,誰能保證,他不會起什麽悖逆的心思?


    蔡壽祺彈劾恭王,恭王不但沒有一絲慚悔戒懼之意,反而惱羞成怒,竟禦前咆哮,要嚴辦蔡壽祺——這副形容,較之肅順,又好到哪裏去了?如果沒有“她”,自己又能拿恭王怎麽樣呢?


    嗯,還有“他”。


    對付肅順也好,對付恭王也罷,若沒有“他”,又會如何?


    也不說目下的國政,裏裏外外,哪一處少得了“他”?


    還有……軒軍。


    處置不當,激起兵變,那個沸反盈天的局麵,誰有本事收拾?


    國家才安定下來幾天?可不敢……在自己手上給弄亂了!


    不然,自己不成了大清的罪人?百年之後,怎麽好去見列祖列宗的麵?


    還有,“她”固然對不起先帝,不過,就算……呃,生下個孩子,也不能就說“混亂皇祀”——今上的妃嬪出軌、生子,才叫“混亂皇祀”,先帝崩逝,已五、六年了,“她”目下生子,和“皇祀”,呃,扯不上任何關係的呀。


    人家說,臭漢、髒唐、宋埋汰、元爛汙、明邋遢、清鼻涕,這個,呃,不過就是一頂綠帽子,也沒什麽……太大不了的吧?先帝,呃,也能夠體諒的……


    慈安拚命給自己找理由,已經有些“慌不擇路”了。


    不過,最重要的那部分,她終於想清楚了:“東邊兒”、“西邊兒”,本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可以單打獨鬥,自己可是不成!為了“她”出軌、生子,就想著拿“她”怎樣、怎樣,這個想頭,太笨了!——簡直就是自個兒同自個兒過不去!


    同樣的道理,若為了這個事兒,就拿“他”怎樣、怎樣,一般是愚不可及!


    唉,還是那句話,“回來”……就好了。


    可是,怎麽才能夠“回來”呢?


    裝傻?當不知道這回事兒?


    這個……難啊。


    慈安曉得,自己不是一個善於作偽的人,她實在沒有信心,心裏已經紮下了這麽大一根刺,自己還可以在“她”和“他”麵前,長時間“一如其舊”。


    “她”和“他”,都是最聰明、最敏銳的人,時間略長,必然察覺到“東邊兒”有異,可是,又不明白狀況出在哪裏,如此一來,難免要生猜忌之心,久而久之,不出狀況也是要出狀況的!


    再說,這麽憋著,自己也實在受不了啊!


    更重要的是,即便自己可以裝傻,蹺蹺板那頭,“他”和“她”,還是呆在一塊兒,“他”,還是沒有“回來”呀。


    那麽,狠狠心,待“他”從天津回來,就跟“他”挑明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叫“他”不要再沉溺下去,斬斷和“她”的這段……孽緣?


    今後,“他”做“他”的軒親王,“她”做“她”的聖母皇太後,再沒有別的什麽藕斷絲連,那個孩子,就瞞了身份,留在民間,給個一輩子衣食無憂,不是……很好嗎?


    慈安又一次苦笑了:自己這麽想,算不算異想天開?自己笨嘴拙舌的,能說得動“他”麽?如果說不動“他”,這個秘密,卻已是捅破了——這種事兒,不捅破,日子還可以暫時相安無事地過下去;捅破了,天曉得最後怎麽收場?


    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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