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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夠充分表現穆宗的昏、暴的,一個是成祿案引發的吳可讀案,一個是欲重修圓明園而引起的天大風波。


    成祿,烏魯木齊提督,鑲藍旗。說起此人,書友們大約還有一點印象,左宗棠平定甘肅全境,朝堂之上,慈禧痛斥烏魯木齊提督成祿,“窩在甘肅,新疆不敢去,甘回打不了,不曉得幹什麽吃的!傳旨,烏魯木齊提督成祿,喪師失地,遷延不進,就地免職!”然hou,“所遺烏魯木齊提督一職,著展東祿接任!”


    這是本時空的事兒,在原時空,平定甘肅花了更長的時間,因此,成祿有更多的時間為非作歹:


    他身為烏魯木齊提督,非但滯留甘肅,坐視新疆糜爛,前後七年,遷延不進,還苛虐駐地周圍民眾,前後索要錢銀三十餘萬兩——在甘肅那種窮地方,這是一個天文數字。士民抗議,成祿居然巫良為匪,縱兵虐殺二百餘人,然hou上報朝廷,說自己打了一個勝仗。


    左宗棠西征,查得情弊,上折嚴劾,成祿“革職拿問”。


    但成祿是醇王的私人,後台太硬,如此惡行,最後隻擬了一個“斬監候”。


    是個人就曉得,這一“候”,腦袋就算保住了。等到了皇帝大婚、太後整壽之類的“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兒,或“加恩”,或“大赦”,就可減刑,甚至釋放。


    一位甘肅籍的禦史,叫吳可讀的,悲憤之下。上折力爭。內有警句:“皇上先斬成祿之頭。懸之匯街以謝甘肅百姓;然hou再斬臣之頭,懸之成氏之門,以謝成祿。”


    這幾句話,激怒了穆宗,認為吳可讀欺他年輕,才出此錐心刺耳之語。於是,不但不殺成祿,反倒真要斬吳可讀的頭了!


    這就太荒唐了。


    成祿的案由是沒有爭議的。有爭議的隻是量刑的尺度,因為這個殺言官,不成了桀紂了嗎?


    這真正叫“亡國氣象”!兩宮皇太後苦勸,但穆宗發了牛脾氣,生母的話固然不聽,一向敬愛的嫡母的話,也不聽。


    皇帝的要求太過分了,親貴大員,一時之間,沒有人肯主辦這個案子。這個時候,醇王跳了出來:“我來替皇上出氣!”


    於是。醇王主持,三法司會審,竟真辦了吳可讀死罪!


    到了“畫行”的時候,大理寺少卿王家璧死活不肯下筆。


    定死罪,需要三法司所有堂官,正、副都算上,“全堂闕諾”,缺一不可。就因為王家璧不肯昧了良心,阿附上意,吳可讀終於逃得一命,改判了充軍。


    這位王家璧,在本書中也是出過場的,就是“鐵路大會議”上,躊躇再sān,才最後一個在支持興辦鐵路的奏折上署名的那一位。


    如果說,吳可讀一案上,穆宗的表現,僅僅是“荒唐”,那麽,重修圓明園一事上,穆宗的表現,就是“瘋狂”了。


    重修圓明園,親政之前,穆宗便一直念茲在茲,一俟親政,立即開始著手此事。


    這裏邊兒,既有無可壓抑的“遊觀之興”,也有強烈的虛榮心在作祟:你們燒了我家的園子,我修個更好的出來,氣死你們!


    當然,重修圓明園,名義上是“感戴慈恩”,以之為兩宮皇太後頤養天年之所。


    百廢待興,資金緊絀,這個時候重修圓明園,以內務府的尿性,非把國家財政修破產了不可。阿房宮、艮嶽殷鑒在前!恭王打頭反對,穆宗居然對他六叔拍桌子,大聲咆哮:“我把這個皇帝讓給你做好不好?”


    然hou大發威風,撤掉恭王一切差使——這還不夠,“革去親王世襲罔替,降入不入八分輔國公”。


    軍機大臣和禦前大臣驚憤交諫,穆宗脾氣上來,居然親自擬旨,要將五軍機、五禦前等十位重臣,一起革掉。


    這就不僅是“倒行逆施”,簡直是“喪心病狂”了。


    穆宗不明白:清朝的中央集權的政治體製,脫胎於滿洲貴族共和,滿洲親貴,是政權的“股東”。就算經過康、雍、乾三朝,“股東”的“表決權”,就比例而言,相對於皇帝這個“董事長”降低了,但依然還是“董事”。


    穆宗這麽幹,等於要把所有的“表決權”,收到“董事長”一人手裏。這種行徑,真正叫“動搖國本”,即以聖祖、世宗、高宗之盛年,也絕不敢幹。他一個剛剛親政,沒有任何真正權力基礎的毛頭小子,就這麽亂來,下場如何,用腳後跟也能想到。


    早已“撤簾”的兩宮皇太後,不跟皇帝打任何招呼,禦弘德殿,召見軍機大臣和禦前大臣,當著皇帝的麵,恢複了恭王的爵位、差使。皇帝親擬的那道撤軍機和禦前的旨意,自然作廢,連明發的機hui都沒有。


    這其實相當於一場政變。皇帝的權威大損,兩宮的手重新伸回了政府中樞。穆宗心灰意冷,更加縱跡於花街柳巷,直接導致了他的早崩。


    穆宗的繼任人選,有“立長”、“立幼”之爭,“立長”皇帝親政,“立幼”兩宮垂簾。


    滿洲親貴被穆宗的糟糕表現嚇到了,那些已經成年的“爺”,看來看去,就沒有一個靠譜的。所以,寧肯選zé“立幼”——其實就是選zé一直善盡職責的兩宮皇太後繼續執政。


    關卓凡認為,穆宗的“桀紂氣質”,絕對不是“靈光乍現”,略假時日,他會變真正的桀紂。原時空,穆宗因為早逝,被後人給予了過多的同情,但關卓凡以為,穆宗早崩,實在是中國人的福氣;不然,中國的命途,必定會更加多舛,在時代的狂潮中,能不能夠保持國土的基本統一。都是未知之數。


    還有。穆宗和他的父親、祖父一樣。在對外的取態上,一樣是保守的。


    外國使臣覲見,原時空和本時空,都引起了相似的禮儀方麵的糾紛,這方麵,恭王等樞府大員,其實是願yi對外國使臣“曲予優容”的,李鴻章、左宗棠等封疆大吏。更是暗示,應該接受對方在禮儀方麵的要求。


    這種事兒,自然少不了清流們大發“殿陛之下,自古無不跪之臣”之類的議論,但真正的麻煩,不是來自清流,而是來自穆宗——最不願yi看見“殿陛之下”出現“不跪之臣”的,是他自己。禮儀紛爭上,穆宗是當事人,若當事人自己願yi以國際通行的禮儀接見外國使臣。清流們也不好再囉嗦什麽,那麽。近代化的進程中,中國就會向前邁出雖然不大、卻非常重要的一步。


    宣宗的保守,因初次和新時代、新世界打照麵,手足無措,尚有幾分可以原宥之處,愈往後,國家最高領導人的保守,就愈不能原諒了。到了穆宗,已經是第三代了,在兩次戰敗和洋務勃興的背景下,他依舊秉持著爺爺輩的觀念,真正叫“冥頑不靈”了。


    穆宗的糟糕表現,不是教育失敗那麽簡單。


    對外保守,可以認為是“舊式教育”失敗的結果——原時空,穆宗的老師,都是地道的“舊派”,沒有一個“新派”。


    可是,一句話聽不入耳就要殺言官,一登基就要大肆修建“樓堂管所”——還是在財政左支右絀的情況下,這個,可就和他受到的“虛己納諫”、“養護民力”等傳統的“舊式教育”全然背道而馳了。


    事實上,清朝的每一個皇帝,接受的都是和穆宗相似的教育,卻隻出了穆宗這麽一個“異數”。


    關卓凡認為,穆宗的“桀紂氣質”,既然賴不到他受的教育頭上,就隻能認為是天性有問題了,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基因有問題。


    就是說,他把父母基因中不好的部分,全部接收了下來,好的部分,全部摒之於外了。


    真是……唉。


    氣數,氣數。


    當初,關卓凡曾這麽想過:我來試著改造改造小皇帝;改造不成功的的話,將來這個皇帝,是不好給你做的。


    從原時空的表現中,可以看出,穆宗有如下顯著的特點:


    偏執,狹隘,**,易怒,尚浮華,好麵子,既自傲,又自卑。


    對於老師來說,擁有以上特質的學生,一定是叫人頭疼的。


    關卓凡“接手”小皇帝之前,已經做了相當的心理準備,但“接手”之後,發現困難還是遠比自己想xiàng的要大。


    皇子很早就開始接受係統的教育,皇宮的特殊性,使其本身也成為皇子另一種意義上的課堂,皇子對皇宮外麵的世界雖然懵懂,但世界觀其實形成的很早,關卓凡“接手”小皇帝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是一件“半成品”了,不少特質已經是不可逆了,關卓凡能夠做的,其實並不多。


    何況,皇帝是天底下最特殊的學生,罵不得,打不得,許多正常的教育手段——傳統的也好,現代的也罷,無法施之於皇帝。


    關卓凡並非一無所獲,至少,他很快就弄清楚了:為什麽小皇帝看上去人並不笨,功課卻如此之差?


    並不僅僅是功課繁難、枯燥和倭仁等師傅教而不得其法。


    事實上,清朝的每一個皇帝,打小學的,都是這些功課,師傅的教育方法,也是大同小異的。


    怎麽單就穆宗學不出來呢?


    關卓凡發現,小皇帝的思維,是一種簡單的線性思維,不會拐彎,不會跳躍,不會由此及彼,更談不上什麽“發散性”了。對於自己基本認知範圍之外的事物,小皇帝的理解力特別之差,而理解不來,就談不上什麽接受。


    譬如,對於關卓凡講的近現代科學知識,小皇帝或者一片茫然,或者如看《山海經》、《鏡花緣》:嗯,雲山霧罩的,有點兒意思。


    可是——


    可是,就到此為止了,就像聽故事,聽完就算,根本就沒有把它們當作“學問”。


    小皇帝不是沒有好奇心,但他的好奇心,僅僅是浮光掠影,光影之後是什麽,他並不關心,即是說,他並沒有真正的求知欲。


    小皇帝真正感興趣的是什麽呢?


    就是各種玩樂,以及,各種奢華漂亮的“服禦”。


    另外,任何知識——不論新、舊,如要紮實掌握,都須進行強化記憶訓liàn,但關卓凡發現,小皇帝十足十地“不耐繁钜”,對重複的教學內容,有本能的排斥,背誦、默寫一類的強化記憶訓liàn,對他來說,猶如上刑,因此,翻來覆去,什麽也記不住。


    還有,小皇帝對另一種“繁钜”——數字,同樣的排斥。


    關卓凡曾以戰爭的後勤保障作為切入口,給小皇帝講生產能力和戰爭勝敗的關xi,希望他能夠形成“愛惜國力、養護民氣”的概念。


    關卓凡舉的例子,是前漢趙充國的《屯田奏》。他一邊背誦,一邊解釋,“‘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穀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槁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難久不解,徭役不息……”


    小皇帝終於忍不住了,大大的打了個嗬欠。


    結果,小皇帝連“趙充國”和“屯田奏”這兩個名zi都沒有記住,“打仗就是打後勤”神馬的,更是“關朕底事”?


    你要給他講什麽“廣心胸,守製度”,講什麽“天子將身為天xià法則”,他的神氣,會讓你覺得,“天子”神馬的,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他愛新覺羅.載淳。


    當時,關卓凡就忍不住想:好吧,您這麽不愛幹“天子”這個活兒,那麽,咱們就另外找個人來幹幹?


    如果自己什麽其他的事情都不做,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拿來教育小皇帝,這個學生,也許多少能夠改biàn一些——可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麽,就隻好……換人嘍?


    關卓凡曾經想過:小皇帝變成好皇帝,是沒有可能的了,不過,有沒有可能,把他變成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皇帝,甚至,變成自己的傀儡呢?


    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使小皇帝對自己言聽計從,並非不可能,但前提是自己要先變成一個地道的佞臣,事事都順著他、捧著他——靠,真那樣,我還改什麽革,中國還複什麽興,崛什麽起,我,我還穿個屁越啊!


    把他變成自己的傀儡呢?


    想都別想。


    想一想小皇帝的脾性,想一想,這個主兒甫一上台便將五軍機和五禦前一股腦兒炒掉的做派吧。


    那……就隻能把你變成“黃雀”了。


    *(未完待續。)


    ps: 本章部分內容,和前文有所重疊,有的書友看著,可能會覺得有點發悶,獅子抱個歉先。不過,不如此,有些事兒就說不透,偶一為之,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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