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對於這個前景,作為勝利者的伯克胡裏,並沒有什麽感覺,反正,目下,中國人還在托克遜,遠著呢!相反,打敗了二弟,鞏固了王位,伯克胡裏的自信心大漲,環顧遠近,躊躇滿誌,頗有點兒“睥睨天下”的味道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另一個“叛逆”艾克木汗。


    哼,以為我們家不成了?想取我們家而代之?做你的清秋大夢!看老子遲早收拾你!


    不用“遲早”,他就不去“收拾”艾克木汗,艾克木汗也要來一惹他呢。


    一收到海古拉敗亡的消息,艾克木汗立即起兵,進軍阿克蘇。


    艾克木汗對自己喀喇沙爾的地盤,是很不放心的,原因很簡單:這兒離中國人太近了,中國人如果南下,喀喇沙爾首當其衝。


    達阪城托克遜吐魯番之役,艾克木汗雖然跟著海古拉,搶先一步,逃到了喀喇沙爾,沒有直接和中國人對上陣,但是,中國人的厲害,他還是曉得的。艾克木汗既沒有足夠的守住喀喇沙爾的信心,作為浩罕人,他更加缺乏白彥虎那種將中國人擋在“國門之外”的強烈願望,因此,他要做可守、可撤的兩手準備。


    如果撤退,得提前準備好一個撤退的去處。


    喀喇沙爾往西,依次是庫車、阿克蘇、烏什、喀什噶爾。庫車是個好地方,離喀喇沙爾最近,如果戰事不利,撤到庫車是最方便的。可是,庫車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離喀喇沙爾這麽近,萬一中國人前後腳追了過來,豈非還得繼續跑路?


    還有,對於庫車的趕跑了海古拉的那夥子土佬,艾克木汗還是頗為忌憚的,能不去惹他們,就不要去惹他們吧!


    看來看去,嗯,阿克蘇最為合適


    阿克蘇和喀喇沙爾之間,隔了一個庫車,和喀什噶爾之間,隔了一個烏什,自己如果占據了阿克蘇,同中國人也好,同伯克胡裏也好,都不直接接觸,都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好,就是阿克蘇了!


    不過,無論如何,欲進兵阿克蘇,必須“借道”庫車。


    本來,庫車雖然夾在阿克蘇和喀喇沙爾中間,但喀喇沙爾的西端,繞過了庫車的北端,和阿克蘇直接接壤,可是,那一片地區,是險峻的哈爾克塔烏山,如果行軍,不可能在大山裏邊兒走,隻能走哈爾克塔烏山的南麓那就是庫車境內了。


    艾克木汗給托胡迪夏送信,話說的很客氣:俺們隻是“借道”,沒有任何別的意思,請貴方不必緊張還有,俺們自備軍糧,過境的時候,不會向貴方“借糧”的,這個,就請貴方放心好了。


    收到喀喇沙爾的艾克木汗要率部進入庫車的消息,托胡迪夏的部下們,又憤怒,又興奮,紛紛請戰,或者要“迎頭痛擊”,或者要“攔腰一刀”,總之,不許安集延人過境!


    托胡迪夏說道:“艾克木汗是去和伯克胡裏搶地盤的,安集延人自相殘殺,咱們不必攔著不論誰勝誰敗,都是對朝廷大軍有好處的!”


    頓了一頓,“艾克木汗如果贏了,他就必定不會再回喀喇沙爾的了,那麽,喀喇沙爾就隻剩白彥虎一夥子,勢單力薄,朝廷大軍必一戰而下!如果艾克木汗輸了,損兵折將,那麽,他就算回到了喀喇沙爾,力量也已大大削弱,朝廷大軍還是一戰而下!”


    眾人仔細一想,果然如此,不由紛紛點頭。


    “哈爾克塔烏山的南麓,”托胡迪夏說道,“距庫車城還有很遠的距離,過境的時候,艾克木汗也會十分警覺,咱們能上陣的人,並不算太多,又都沒有打過野戰,跑那麽遠的路,去阻擊安集延人,十有**要吃虧,不算上策。”


    再頓一頓,“艾克木汗如果占了阿克蘇,那沒什麽可說的如果他打了敗仗,撤回喀喇沙爾,再次過境庫車”


    “對,對!”一個腦子轉得快的小夥子,已經反應過來了,搶著說道,“那個時候,安集延人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又對咱們沒有什麽警覺了,咱們埋伏在半路,突然殺出,打他個措手不及!”


    托胡迪夏撫掌大笑,“不錯!西日阿洪,你的腦子轉的真快,正是如此!”


    也有人提出了疑問,“如果艾克木汗戰敗了,伯克胡裏會不會跟在後頭,追了過來,再次占領庫車?”


    托胡迪夏微微一笑,“沙木沙克,你是怕我們打不過伯克胡裏?”


    沙木沙克立即漲紅了臉,“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托胡迪夏溫言說道,“你有這個顧慮,也很正常,這個伯克胡裏,確實像個會打仗的,他如果追了過來,實話實說,我也不曉得能不能打得過他”


    頓了頓,“可是,咱們全力以赴,也未必就打不過!”


    說到這兒,微微提高了聲音,“還有,就算打輸了,又如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好男子,寧肯慷慨赴死,也不忍辱偷生!”


    聽眾們的血都熱了起來,西日阿洪大聲說道:“對!我們不是纏回了,我們是維吾爾人!我們不能夠辜負皇帝賜給我們的這個光榮的名字!”


    “我們的血,不會白流!”托胡迪夏目光炯炯,“緊跟著,朝廷的大軍,就會剿平叛逆,替我們報仇!朝廷大軍的主帥,會把我們的名字,上報給北京的皇帝,我們會受到表彰!我們的父母妻子,會得到光榮的誥封!”


    眾人熱血沸騰,齊聲說道:“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喀喇沙爾那邊兒,白彥虎堅決反對艾克木汗“西征”阿克蘇,他苦口婆心,反複向艾克木汗譬解,“大敵當前,自相殘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雲雲,不過,自然是一丁點兒用處也沒有的。


    他終於急了,破口大罵:這不又是一個海古拉嗎?我他娘的怎麽這麽倒黴?一天到晚淨遇到這種貨色?


    這種時候,他不必顧慮和艾克木汗翻臉、“在喀喇沙爾立足不住”的問題了。


    “海古拉第二”始終不為所動。


    不過,艾克木汗也不打算把喀喇沙爾全部扔給白彥虎,萬一阿克蘇沒搶到手,還是要退回喀喇沙爾滴。於是,艾克木汗留下一支偏師,留守庫爾勒,自己率大部隊,“過境”庫車,進入阿克蘇。


    “過境”庫車的時候,他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同時,也基本履行了“自備軍糧,過境之時,不會向貴方借糧”的承諾。


    土佬們很安靜,沒過來找麻煩。


    順利“過境”,艾克木汗大大鬆了口氣。


    他原本抱有這樣一個幻想:伯克胡裏剛剛上位成功,內部還不穩定,不會有多餘的精力“東征”阿克蘇,說不定,會默認自己割據阿克蘇的事實,自己不放一槍,不射一箭,就能得遂所願。


    如是,自己這個“條勒”,名義上尊奉伯克胡裏為“埃米爾”,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可是,他失望了。


    艾克木汗的這個幻想,前半截是對的:伯克胡裏剛剛上位成功,內部確實還不穩定,可是,後半截卻是一廂情願了正因為內部還不穩定,伯克胡裏才要“東征”阿克蘇,以“敉平叛亂”的“赫赫武功”,來進一步確立自己的權威。


    雙方在阿克蘇城西南的愛庫勒展開決戰。


    伯克胡裏這個形貌陰柔的“娘娘腔”,再一次展現出了潛在的軍事指揮才能,艾克木汗大敗,被迫西撤,伯克胡裏追至阿克蘇河西岸,雙方再次爆發激戰。


    艾克木汗背水一戰,但置之死地而不能後生,他的軍隊,完全崩潰,許多士兵,被殺死、淹死在阿克蘇河中,河水變紅,幾乎為之斷流。


    艾克木汗這個“海古拉第二”,較之“海古拉第一”,運氣要好一點兒,他拚死渡過了阿克蘇河,擺脫了伯克胡裏的追擊,收攏殘部,幸存的人馬,已不足來時的五分之一了。


    不過,他的好運氣沒能持續太久,再次“過境”庫車的時候,這批殘兵敗將,遭到了當地維吾爾人的猛烈襲擊。


    一切都在托胡迪夏的意料之中:這一回,筋疲力盡的安集延人,未做任何防備,民團半路殺出,一頓猛衝,安集延人落花流水,四散奔逃。艾克木汗落了單,被西日阿洪追上,一銃轟在了他的背上。


    艾克木汗跌下馬來,他受傷雖重,卻不致命,掙紮著將隨身的金珠都掏了出來,求西日阿洪放他一馬,西日阿洪看都不看,一刀劈下,艾克木汗身首分離,還半張著嘴巴的腦袋,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出好遠。


    維吾爾人歡天喜地,殺牛宰羊,慶祝勝利。


    不過,對於艾克木汗的這顆腦袋,該怎麽處裏,民團內部,發生了分歧。


    西日阿洪極力主張,將艾克木汗的腦袋,送到托克遜,向朝廷大軍報喜、請功。


    報喜、請功,自然是要的,可是,庫車和托克遜之間,隔著地域廣大的喀喇沙爾,那兒還是安集延人的地盤,帶著一顆人頭在身邊,可不比單身上路,中途如有所失,就虧大發了。


    思襯再三,托胡迪夏叫人將艾克木汗的腦袋,用石灰和鹽巴嚴嚴實實的漬了起來,然後保存在在陰涼的地窖之中,等待朝廷大軍的到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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