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更尷尬了。


    “可是,”旺察氏說道,“郭大人是忙極了的人,哪裏得空兒見我一個小女人呢?再者說了,平素,郭大人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呆在軍機處,幫著軒親王辦理國家大事,也不曉得哪一天、哪個時辰來顧問委員會這兒啊?”


    頓了頓,“我聽人說,今兒個下午,軒王爺要來銀碗胡同視察顧問委員會,我想,郭大人必定要在場陪著王爺的,我就到顧問委員會的大門口等著好了!我的運氣著實不壞,還……真就等到了!”


    說到這兒,微微透了口氣,放低了聲音,“往後的事兒,王爺……都見到了。”


    關卓凡心裏說,這個女人,其實聰明的很嘛!


    旺察氏其實心知肚明,自己的請求,顧問委員會“下頭的人”,不會不往“上邊兒”匯報,“郭大人”不會不曉得這個事兒,然而,她嘴上卻說,“十有八九,這個事兒,下頭的人,沒有跟郭大人請示”——如此一來,不管有沒有責任,都不關郭嵩燾的事情了。


    以郭嵩燾的身份,並不需要她“一個小女人”來緩頰,但如此輕輕一筆,宕了開去,至少,在軒親王麵前,彼此可以免於尷尬。


    還有,她話中“哪兒得空兒見我一個小女人”、“忙極了”的那個人,其實是指軒親王;今天她來到顧問委員會,也明明是找軒親王告顧問委員會的狀的——這個話,她“攔轎”的時候,曾經毫不避諱的嚷了出來。眼下,卻極見機的改了口,說是來找“郭大人”的——如此婉轉進言,亦可使彼此免於尷尬。


    嗯,生活會讓我們成長、成熟啊。


    關卓凡看了看征善、承善,開口了:


    “看上去,這兩個孩子,教養的不錯,是個懂規矩的樣子,這幾年,你們姐妹兩個,嗯,不容易!算是沒有辜負朝廷法外施仁的至意!”


    旺察氏聽出話風,心頭猛地一跳,趕緊站起身來,福了一福,“王爺誇獎,我……呃,我們姐兒倆,可是不敢當呢!”


    “不過,”關卓凡說道,“有一層,你可是想左了!”


    旺察氏愕然,“啊?呃,請王爺……開導。”


    “你受烏大的要挾,”關卓凡說道,“不敢出首告他,這是不對的!文中堂網開一麵,許他小哥兒倆,帶一部分財物出去,我說過了,這不但是文中堂……嗯,‘菩薩心腸’,更是朝廷法外施仁,是穆宗毅皇帝和兩宮皇太後天高地厚之恩!是光明正大的!烏大若果如你所言,則不但是背主求竊,還是抗命、違旨!是要重重治罪的!”


    旺察氏沒有想到軒親王會如此定性烏大的所作所為,激動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說道:“是我糊塗!求王爺替我們娘兒幾個做主!”


    她一跪下,征善、承善兩個,也立即跟著跪下了。


    “不過,”關卓凡說道,“我也不能隻聽你的一麵之詞,這件事情,我還是要派人查問的。”


    “王爺盡管派人查問!”旺察氏大聲說道,“但凡我說了一個字兒的假話,王爺就把我重新圈起來!”


    關卓凡微微一笑,“好了,起來吧。”


    旺察氏站起身來,未等征善、承善跟著起身,扭頭說道:“你們兩個,跪著聽軒三叔的教訓!”


    征善、承善便跪著不動了。


    關卓凡略有些尷尬,不過,這是旺察氏以母親的身份教訓兒子,做為“軒三叔”,並不好幹涉的,隻好由得她了。


    “你說‘罪不及妻孥’,”關卓凡說道,“這句話卻是說對了,這確實是朝廷的宗旨,我本人,也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頓了頓,“嗯,征善、承善進宗學讀書,並不是什麽軍國大事,我看,就不必另行請旨了,我叫人跟宗學那邊兒打個招呼,過了年,他們小哥兒倆,就進去讀書吧!”


    旺察氏喜出望外!


    她豁出臉麵,鬧得一天星鬥,說到底,並不是為了“恩俸”的資格,而是為了兩個孩子的進學讀書。


    自己請不起先生,才想到要進宗學——宗學不但不收學費,還有免費的茶水、飯食;宗學不納,隻好倒回來自己請先生——如此,就不得不來顧問委員會爭這個“恩俸”的資格,拿這筆“恩俸”去請先生。


    她再一次跪倒在地,眼中已是流下淚來,“王爺的恩典,真正是天高地厚!我給王爺磕頭了!”


    說著,磕下頭去。


    征善、承善兩個,不待她囑咐,也跟著磕下頭去。


    “這個禮過了!”關卓凡伸出手,虛扶了一扶,“再說,這不是我的恩典,是朝廷的恩典!”


    頓了頓,“你不要再行這樣的大禮了,這裏沒有女子,我和郭大人,都不好——承善,你和哥哥,趕緊把額娘攙起來!”


    承善一愣,抬起頭,怯怯的看了看上頭的“軒三叔”,又偷偷的看了看身旁的母親,手伸到半途,止住了——他不曉得,該不該照“軒三叔”的吩咐,將母親攙了起來?


    征善卻醒目的多,答了聲“是!”站起身來,走到旺察氏身旁,輕聲說道:“小媽,請起來吧!”然後,向弟弟微微頷首示意。


    承善會意了,趕緊爬了起來,來攙母親。


    旺察氏低聲說道:“謝王爺!”


    然後,搭著兩個孩子的手,站起身來。


    軒親王點了點頭,對母慈子孝的場麵表示滿意,正要說話,旺察氏說道:“明兒個,我和征善額娘,帶上他們小哥兒倆,到府上給明太太磕頭去!”


    軒親王雖然已經娶了兩位正福晉,不過,這兩位正福晉的身份,一個比一個特殊,再者說了,王爺和福晉平素也不住在一起,因此,外界通常視白氏、明氏兩位嫂子,為朝陽北小街軒親王府的女主人。目下,鎮國夫人遠在美利堅“陪讀”,軒親王府的女主人,自然就是明太太了。


    不過,旺察氏這麽說,又未免聰明的過頭了。


    顧問委員會是國家最重要的機構之一,銀碗胡同的衙署,是談國事、公事的地方,說出來的話,應該正大堂皇,不應涉及私意——軒親王方才其實已經提點過了,“這不是我的恩典,是朝廷的恩典”。


    何況,上頭不是隻有軒親王一人,還有一位顧委會的郭主委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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