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目光微微一跳。


    “一碗水端平”的話,慈禧也是說過的;現在,白氏也這麽說了!


    慈禧說這句話,是替敦柔抱不平,白氏呢?


    關卓凡的腦海中,浮現出“白老師”為他排憂解難的畫麵——那正是慈禧叫他要對兩位福晉“一碗水端平”的那一天的事兒。


    那一天,距公主“釐降”,剛剛好滿一個月。


    “大婚”不過一個月,理藩院胡同的榮安公主府,桃笑李妍,關卓凡流連忘返;相反,小蘇州胡同的敦柔公主府,卻令他隱隱生出抗拒之心——敦柔奇異的淡漠,府裏上上下下古怪的“盯防”,叫他苦惱不堪,於是,在慈禧的“一碗水端平”的刺激之下,關卓凡移樽就教於“白老師”了。


    對,當時,自己對慈禧這句話的定性,就是“幹涉房帷”,現在,明氏引述白氏的話之前,先把這四個字拋了出來——關卓凡曉得,這形同“種痘”,以求之後說的話可以在他這裏“免疫”。


    隻是,這四個字,是明氏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白氏說的?電報上,不能說這種話吧?


    如果不是電報上的話,那麽,就是白氏去國之前,對明氏有所交代了。


    小留學生出洋,即將整一年了,如果真的是在去國之前,白氏就對明氏有所交代的話,則“白老師”的深謀遠慮,實在是令人……佩服啊。


    無論如何,明氏接下來要些說什麽,關卓凡已經隱隱約約能猜出幾分了。


    “本來就難,”明氏覷著關卓凡的臉色,字斟句酌的說道,“現在,兩位福晉之中,又出了一位皇上,‘一碗水端平’,就更加是難上加難了!”


    “是,”關卓凡微微一笑,“多謝兩位嫂子體諒。”


    “我們姐兒倆自然是體諒的,”明氏說道,“王爺的難處,大約也不會有人比我們姐兒倆更清楚、更明白的了!可是,單我們姐兒倆體諒……不夠啊!最緊要的是,兩位福晉要體諒啊!”


    關卓凡本來想順口說一句“她們應該也是體諒的”,可是,嘴唇微微動了一動,話沒有說出來。


    她們,真的是“體諒”的嗎?


    皇帝,應該是“體諒”的,敦柔呢?


    夠嗆。


    “皇上入宮之前的事兒,且不去說他了;”明氏平靜的說道,“皇上入宮之後,嗯,一直到今天,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王爺,你還沒有去過小蘇州胡同。”


    關卓凡呆了一呆,說道:“是嗎?”


    是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種事兒,還有“是嗎”、“不是嗎”?


    “是的!”明氏看著關卓凡的眼睛,微微的點了點頭。


    關卓凡心虛,不由就移開了視線,勉強笑了一笑,說道:“呃,我都有些糊塗了……不過,你們姐兒倆,也不必太過擔心,皇上禦極之初,宮裏頭的事情比較多,我不能不在宮裏多呆些辰光,這個情形,我叫人給小蘇州胡同那頭打過招呼的……”


    明氏輕輕歎了口氣,說道:“王爺,還是方才說的,王爺的難處,我們姐兒倆,沒有個不體諒的——說句打嘴的話,皇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初初的……做了皇上,許多事情,大約還不大摸的著頭緒,不得王爺在一旁看著、幫著?說白點兒,王爺是在教皇上怎麽做皇上呢!——既如此,這些日子,王爺不得從早到晚的呆在宮裏頭?”


    關卓凡眼中,灼然生光,“王爺是在教皇上怎麽做皇上”一句,可是說的透徹了!


    沒有想到,明氏還有這份兒見識!——這個道理,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白氏電報上說的?


    不過,關卓凡雖然確實是“在教皇上怎麽做皇上”,可是,他教皇帝做的這個“皇上”,和明氏、白氏想象中的“皇上”,不是一碼事兒——這一層,明氏也好,白氏也好,大約是想不到的。


    “這些個情形,這些個道理,”明氏繼續說道,“我們姐兒倆,自然是明白的;就是不曉得,小蘇州胡同那頭,明不明白呢?”


    頓了一頓,歉然說道,“啊,我這麽說不妥,公主冰雪聰明,有什麽是她不明白的?隻是——”


    又頓一頓,用異常誠懇的語氣說道,“王爺,有些事情,明白不明白是一回事兒,想不想的通、氣兒能不能捋的順,是另外一回事兒!公主,那是多驕傲的一個人?她——”


    說到這兒,打住了,微微的搖了搖頭。


    關卓凡啞然。


    明氏說的不錯,皇帝進宮之後,一直到今天,他還沒有去過小蘇州胡同。


    他擺出來的“皇上禦極之初,宮裏頭的事情比較多,我不能不在宮裏多呆些辰光”,既是實在的原因,也是心虛的藉口。


    如果說,成婚之初,小蘇州胡同的敦柔公主府,令他隱隱生出“抗拒之心”;那麽,現在,對於那處所在,他生出來的,簡直就是“畏懼之心”了。


    咦,怎麽回事兒?咱們雄兵在握、大權獨攬、無所不能的軒親王……怕起老婆來了?


    是滴。


    上一回,關卓凡遵照“白老師”的教導,連打帶拉,總算破了敦柔公主的“金鍾罩”,暫時“收服”了這位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女;可是,敦柔公主之“雌伏”,是有一個前提的——兩位公主福晉的身份的對等。


    榮安公主繼統承嗣,這個脆弱的平衡被徹底打破,敦柔公主就“變身”了——打那次“公主失蹤事件”開始,關卓凡就覺得,自己拿敦柔無可奈何了。


    穿越以來,不論麵對什麽對手,不論過程多麽曲折,關卓凡總能取得最後的勝利——當然,有的鬥爭,還在繼續,現在就說什麽“最後”,似乎嫌早了一點兒——反正,或者打壓,或者拉攏,或者一麵打壓,一麵拉攏,總之,對手總有就範的一天。


    對手是男人,關卓凡是這麽做的;對手是女人,說句實在話,究其竟,關卓凡也是這麽做的。


    可是,對於敦柔,他既不能打壓,也無法拉攏。


    他不能把她作為敵人看待——她是他的老婆;兼之她是那樣的一種脾性,打壓,隻會叫事情愈來愈糟糕。


    拉攏呢?


    不好意思,無可拉攏。


    因為,對於敦柔,關卓凡拿不出任何真正像樣的籌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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