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細品,拉格朗迪埃爾和穆勒兩個,都覺出味道不對了。


    “帝國政府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處理相關事務上”這豈非說,“相關事務”即“西班牙王位繼承糾紛”之外的事務,帝國政府暫時都不能旁騖了嗎?


    至不至於啊?


    先不管至不至於,關鍵是“沱灢事件”自然也在“相關事務”之外,屬於“暫時不能旁騖”的範疇的


    靠,不妙!


    還有,本地治裏的人過來幹嘛?


    “考察”?有什麽好“考察”的?印度和越南,根本不是一碼事兒!印度總督府的管治,兩百年下來,已經非常“成熟”了,“熟”到了基本上已經爛掉了的程度說白了,就是靠著英國人的寬宏大度,撿人家的一點兒殘羹剩飯填肚子,苟延殘喘罷了。


    交趾支那總督府的“成功經驗”,本地治裏那邊兒根本學不來,“考察”個鳥啊?


    另外,這兩件事情“帝國政府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處理相關事務上”和本地治裏派員赴越南“考察”擺在一起,又是什麽意思?


    “黎峨將軍不是還有一私封給你嗎?”穆勒催促道,“趕快拆開來看一看說不定有進一步的解釋呢!”


    拉格朗迪埃爾心中暗罵:你都曉得是“私信”了請問,能不能回避一下,尊重一下我的隱私呢?


    不過,穆勒非但沒有任何“回避”的意思,還向這邊兒探過了身子,伸長了脖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


    拉總督隻好當著穆將軍的麵兒拆開了“私信”。


    果然有“進一步的解釋”。


    既然是給老朋友的“私信”,黎峨將軍就不藏著掖著了,他很坦誠的說道:


    杜伊勒裏宮的禦前會議上,皇帝陛下話說的雖然委婉,但是,言下之意十分明確他懷疑交趾支那總督府和駐華公使館出於“某種目的”,誇大了“沱灢事件”帶來的“危機”。遺憾的是,出席會議的人員包括我和萊昂內爾部長在內,誰都無法給陛下一個合理的解釋中國人何以會有此不合情理之舉動?


    另外,你們在亞洲,對歐洲的局勢,難免有所隔閡,西班牙王位繼承風波,正在持續發酵中,法、普兩國,相持不下,整個歐洲大陸的氣氛,愈來愈緊張,如果普魯士始終不肯拒絕西班牙人的邀請,則戰爭就是必然的選擇,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皇帝陛下確實不希望亞洲方向出現什麽不必要的節外生枝。


    至於本地治裏所派人員,名為“考察”,實為“調查”,“考察”的結果,雖然是向我報告,但這是“上達天聽”的事情,如果報告中有對交趾支那總督府不利之處,我很難從中轉圜,因此,對印度方麵來人,你們要小心應付。


    看過了,即便黎峨將軍口中“老成持重”如拉格朗迪埃爾者,都不由微微的瞠目結舌了,穆勒更加不必說,滿臉漲紅,一躍而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咆哮道,“混蛋!”


    真正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太特麽憋屈了!


    尤其是就算要“考察”,難道不會從巴黎派人嗎?由本地治裏派人過來?那幫子垃圾,有什麽資格“考察”我們?!


    不過,“混蛋”您罵誰呢?


    穆勒也意識到了自己說話的欠妥。


    他再怎麽張狂暴躁,也不能在同僚麵前對皇帝陛下“大不敬”;同時,攻訐黎峨將軍也是不妥的黎峨將軍不僅僅是他和拉格朗迪埃爾的頂頭上司,更重要的,黎峨將軍還是他穆勒將軍的老上司。


    “亞羅號戰爭”時,黎峨將軍率領的進攻廣州的艦隊中,有一艦曰“益士弼號”艦長正是穆勒;還有,穆勒之所以能夠出任西貢海軍司令,也是得力於黎峨將軍的舉薦和提拔。


    穆勒脾氣雖然壞,人可不傻,改口改的很溜,“我是說皇帝陛下的身邊,有小人!”


    小人?誰啊?


    “一定是陸軍的人在搞鬼!”穆勒大聲說道,“勒伯夫將軍一定是想把所有的資源都摟到他們陸軍那邊兒去!”


    前文有過交代,勒伯夫將軍,法蘭西帝國陸軍部長是也。


    嗯,這麽說,話就圓回來了再者說了,還真不能排出這種可能性呢。


    穆勒見拉格朗迪埃爾微微點頭,更加來勁兒了,“郎東元帥已經老糊塗了,他這個軍事部長,根本不能一碗水端平!至於黎峨將軍禦前會議的排名,本來就在勒伯夫將軍之後,爭不過他們陸軍的!”


    “可是”拉格朗迪埃爾皺著眉頭,“現在,歐洲那邊兒確實‘有事’啊!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咱們真的和普魯士人打起來了,這個仗,基本上都是陸軍的事兒,海軍是派不上什麽大用場的陸軍當時得令,也叫沒有法子。”


    這個話,穆勒可就不愛聽了,心裏暗罵怎麽說話呢?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你這個交趾支那總督的本銜,難道不是海軍中將?


    “總督閣下,”他冷冷的說道,“你這個話,怕是隻說對了一半!”


    “哦?隻說對了一半?請教!”


    “我以為,”穆勒說道,“歐洲的戰事,亞洲的戰事,根本不衝突!就像你說的,對普魯士的戰事,主要靠陸軍來打這一點,我也是承認的;可是,對中國呢?自然就是靠我們海軍了!海軍和陸軍,人既不是同一撥人,武器也不是同一撥武器,陸軍打陸軍的,海軍打海軍的,根本不矛盾嘛!有什麽理由,陸軍上了戰場,海軍就必得閑擱在一旁?”


    拉格朗迪埃爾幹笑了兩聲,說道,“對普魯士的戰爭,基本上用不著海軍這個沒有異議;可是,對中國的戰爭,如果往大裏打,還是用得著陸軍的。”


    穆勒一聲冷笑,“能用他們幾個人?打中國,即便戰事發展到進攻中國的首都,一萬五千人,也基本就夠用了吧?海軍一半,陸軍一半能使陸軍幾個人?”


    微微一頓,“左不過是對普作戰兵力的十幾分之一、甚至是幾十分之一罷了!”


    拉格朗迪埃爾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倒也是‘通商戰爭’,英國人投入的總兵力,大約是一萬九千人;‘亞羅號戰爭’,咱們和英國人加在一起,投入的總兵力,較之‘通商戰爭’,還略少了一點兒,大約……一萬七、八千的樣子吧!”


    “可不是?”穆勒說道,“我再滿打滿算些攏共兩萬人,頂天了!還是使不了陸軍幾個人嘛!”


    “不過,”拉格朗迪埃爾說道,“人不多,錢不少!歐洲戰場、亞洲戰場,軍費和兵員,未必是成正比的,一來,遠東遠離歐洲本土,後勤補給的壓力,要大許多;二來,海軍,到底要比陸軍花錢些……”


    沒容拉格朗迪埃爾說完,穆勒又是重重的一聲冷笑,“快別說這個‘錢’字了!我就不相信了,以法蘭西帝國的體量,在對普魯士作戰的同時,掏不出一個‘亞羅號戰爭’的錢!”


    “這個嘛……”


    “可以去查一查”穆勒說道,“‘亞羅號戰爭’,咱們和英國人加在一起,攏共花了多少錢?沒幾個錢嘛!雖說遠東遠些,海軍比陸軍花錢些,可是,打中國,戰爭的規模,到底和打普魯士不能比!我想,這個軍費支出,打中國,大約隻有打普魯士的……十分之一吧?”


    頓了頓,“怎麽,再多掏十分之一的錢,就無論如何也辦不到了?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打中國的軍費,是打普魯士的幾分之一,孰難預料,不過,前者遠遠不及後者,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於是,拉格朗迪埃爾點了點頭,說道:“這倒也是。”


    “還有,”穆勒冷笑著說道,“就算手頭上的錢不夠但可以借啊!”


    “借?”


    “是啊!”穆勒說道,“向銀行借!又或者,發行戰爭債劵什麽的咱們那位國務部長兼財政部長兼大銀行家,難道是白吃飯的?政府向銀行借錢,發行戰爭債劵這些,不都是福爾德先生最愛做的事情嗎?嘿嘿,‘高利貸帝國’,難道是浪得虛名的嗎?”


    咦,拉格朗迪埃爾對穆勒有些刮目相看了:這個家夥,並不是隻會打仗和抄襲幾句歪詩居然還有這樣的一番見識呢!


    福爾德既是國務部長兼財政部長,又是法國最大銀行之一的動產信貸銀行的掌門人,如果政府向銀行借款,動產信貸銀行一定會扮演銀團“領銜”一類的角色;如果發行戰爭債劵,亦須各大銀行承銷,則動產信貸銀行近水樓台,一定會吃進最大的一塊,其中的油水,非常可觀。


    所以,政府向銀行借款也好,發行戰爭債劵也好,確實都是“福爾德先生最愛做的事情”。


    事實上,福爾德之所以能夠國務部長、財政部長兼於一身,他的大銀行家的身份,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拿破侖三世的政權,相當程度上是依靠金融資本的支持才得以維係的,“高利貸帝國”,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總之,”穆勒擺出一副總結性發言的姿態,傲然說道,“我以為,以法蘭西帝國的體量,完全有能力同時應對兩場戰爭!一場較大規模的,一場較小規模的不論是兵力還是財力,都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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