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史稱“釣魚夜談”的密談中——請不要問獅子為什麽“釣魚台”的那個“台”字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中、普雙方還達成了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意向性協議”:


    在接下來的對法戰爭中,不論戰況何如——不論輸、贏,不論順、逆,中、普都不得單獨同法國媾和。


    就是說,不論中國還是普魯士,在盟友那邊兒大局底定之前,您占了法國人的上風,固然要繼續打下去;您落了法國人的下風,也要咬著牙打下去——不許投降!


    這個建議是關卓凡提出來的,卡爾親王未等表弟出聲,便叫了聲“好”,腓特烈王儲略一思襯,也便欣然同意了。


    “不得單獨同法國媾和”,自然是為了體現普、中同仇敵愾、休戚與共之義,進而將雙方更緊密的“捆綁”在一起——好事兒啊!


    更重要的是,普魯士人認為,在這件“好事兒”中,普魯士是占了中國的便宜的。


    中國對法國,雖然已經有了“升龍大捷”,不過,對於普魯士來說,“升龍大捷”的主要意義,在於確認了中國的戰爭決心和中國軍隊的戰鬥力;可是,在普魯士人眼裏,法強中弱的基本格局,並未因“升龍大捷”而發生實質性的改變。


    待法國人醒過神兒來,全力以赴,很難想象,會再出現第二個戰損比如此懸殊的“升龍大捷”。


    輔政王殿下自己也承認,法國人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法國的登陸部隊表現出了“優秀的紀律性”和“相當的勇氣”;海軍呢,“操作專業”,“炮術精湛”,法軍之敗,說到底,還是輕敵過甚,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雲雲。


    還有,照之前的分析,法國對中國正式宣戰之後,海軍的作用,過於陸軍——“升龍大捷”中,中國海軍的表現,自然也是非常出色的,不然,也不能將法國人的艦隊一舉覆沒;可是,對於中國海軍的表現,普魯士人畢竟沒有感同身受,他們在小站閱兵中親眼目睹並留下極深刻印象的,是陸軍。


    因此,在對中國軍力的判斷上,自然而然的,普魯士人就會有一個“陸強於海”的自我暗示;而法國的海軍軍力,卻是世界公認的第二強,即便普魯士,亦遠不能及,這,多多少少也加強了普魯士人的“法強中弱”的判斷。


    普、法之戰,普魯士人信心滿滿;中、法之戰,普魯士人卻認為,中國落下風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不得單獨同法國媾和”——落了法國人的下風,也要咬著牙打下去——自然就是普魯士占了中國的便宜——


    如是,可保證歐洲戰事勝利之前,亞洲方向始終維持著對法國的牽製,不至於像“七星期戰爭”那樣,那個軟麵條盟友意呆利,一經接戰,在部隊尚未完全展開的情況下,便大潰特潰,基本上沒發揮什麽南向牽製奧地利的作用。


    當然了,為了這個“咬著牙打下去”,中國將付出更大的戰爭代價,不過,這是中國人自願的呀!


    再者說了,戰爭結束之後,作為勝利者之一,總能將損失撈補回來的嘛!


    就像那個軟麵條一樣,明明仗打輸了,戰後卻收回了威尼斯,幾乎就完成了統一大業啦。


    所以,嘿嘿,自然“叫好”,自然“欣然同意”。


    關卓凡進一步提出,既然中、普都不得對法單獨媾和,那麽,戰後,中、普亦不應分別同法國簽署和約,中、普、法三國,應該簽署“三方協議”——在一份協議之中,一次過解決法國對中、普的“權利讓渡”問題。


    所謂“權利讓渡”,隻是個委婉的說法,其實質,無非就是割地、賠款,等等。


    “三方協議”是一個很有創意的想法,也是對中、普利害的更加緊密的“捆綁”,可是,這個提議,普魯士人就不能貿然答應了。


    原因很簡單:如果普、中其中一方,對法國有過高的、不切實際的要求——譬如,中國竟要求法國將其歐洲本土的某地,割給中國,則法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中、法若僵住了,普、法之間,也隻好跟著僵住,這個和約,“兩方”也好,“三方”也好,就簽不下來了。


    關卓凡說,所謂“三方協議”之約,隻是一個“原則性的意向”,其中細節,自然要先經中、普雙方的外交人員反複討論,才能定約。


    這個約定,不能包括過高的、不切實際的、令盟友感到為難的內容。


    其中領土或者說“勢力範圍”部分,中國對法國的要求,不但不會超出亞洲,甚至不會超出印度支那——這和普魯士當初對中國的“希望”,是一致的。


    中、普雙方,真正“捆綁”在一起的,隻是戰爭賠款一項。


    中國向法國要求的戰爭賠款,為普魯之五分之一,即,普魯士若向法國索償一億法郎,中國就向法國索償兩千萬法郎。


    至於普魯士到底向法國索要多少戰爭賠款,由普魯士自定,中國不加幹涉,反正,普魯士要一個億法郎,中國就要兩千萬法郎;普魯士要一千萬法郎,中國就要兩百萬法郎——“一切惟普魯士馬首是瞻”。


    兩位殿下,以為如何啊?


    五分之一?


    嗯,還是挺合理的吧!


    如前所述,中、法之戰,法國投入的陸軍部隊,雖不超過其總兵力的十五分之一、其參加對普作戰兵力的十分之一,但是,卻多了一支龐大的艦隊;更何況,法國對中國作戰,要遠涉重洋,這個單位費用,可不是用兵和法國接壤的普魯士可比的。


    另一方麵,中國對法國,雖然也隻動用了部分的陸軍軍力,但海軍,卻一定是傾巢而出的,基本上也可算是“舉國以赴”了。


    因此,五分之一——不過分。


    普魯士人釋然了,腓特烈王儲和卡爾親王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點了點頭,“好!”


    關卓凡表麵平靜,心裏卻大大鬆了口氣。


    嘿嘿,二位,眼下,您們肯定是想不到,在不久的將來,您們向法國人提出的戰爭賠款,將是何等樣的一個天文數字啊!


    對法戰爭取勝,逐法國人出印度支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勒索到關卓凡心目中的天價賠款,就不是什麽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法國人大可以一個子兒也不給,拍拍屁股就走人——有本事,你追到巴黎來咬我啊!


    關卓凡真沒有這個本事。


    不過,普魯士有這個本事。


    “三方協議”,以及貌似“挺合理”、“不過分”的“五分之一”的約定,可以確保,敗戰之後的法國,將俺夢中的那筆天價金法郎,乖乖雙手奉上。


    如是,我的“三縱三橫”鐵路網,我的進一步工業化——一切資金之投入,就統統的有著落了!


    哈哈哈哈!


    關卓凡幾乎就要笑出聲來了。


    “釣魚夜談”的最後,卡爾親王請輔政王殿下為普魯士對法作戰提供“寶貴的指導意見”。


    卡爾親王固然驕傲,可也聰明——不管他對自己的軍隊如何自負,都明白,擴充、改革後的普魯士軍隊,並沒有直接同法國人交過手;而中國軍隊,已經有了“升龍大捷”——已經有了同法軍的實戰的經驗。


    因此,輔政王殿下的“寶貴的指導意見”,是不可以錯過的。


    關卓凡謙了幾句,說道:“貴國戰略籌劃之高明、軍隊動員之迅速,皆非我可及,這些方麵,我無可獻替,嗯,這樣吧,就從雙方武器裝備的差異上,說一點自己的芻蕘之見吧!——這上頭,倒是有過些切身的體會的。”


    頓了頓,“升龍戰役表明,法國人的‘夏賽波’步槍,是一種非常優秀的步槍——不論射程,還是準頭,都很出色,究其性能,實話實說,猶在貴國‘德萊賽’步槍之上——美國內戰期間,因為貴國政府的義舉,敝國軍隊裝備了不少‘德萊賽’步槍,因此,對於‘德萊賽’步槍的性能,大致還算是熟悉的。”


    所謂“義舉”,是指彼時,歐洲各國,明麵兒上,都對美國內戰秉持“中立”,同時對南北雙方實施武器禁運,唯有普魯士,暗地向軒軍出售了一批“德萊賽”步槍。


    “因此,如果兩軍純以步槍對射,普魯士軍隊很難占據法國軍隊的上風。”


    腓特烈王儲和卡爾親王對視一眼,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不過,”關卓凡繼續說道,“法國的火炮的性能,就遠不及貴國的克虜伯炮了!”


    “法國目下裝備的,主要還是‘拿破侖炮’一類的火炮,其有效射程,不過克虜伯炮的一半多一點兒——軒軍炮兵由‘拿破侖炮’全員換裝‘克虜伯炮’,對這兩種火炮的性能上的差異,非常清楚。”


    “因此,我以為,對陣法軍,最好的戰術,就是將步兵撤到‘夏賽波’步槍的射程以外,依靠克虜伯炮的射程優勢,集中火力,先殲滅法軍的炮兵;然後,逐一打擊結陣的法軍步兵,待法軍行將崩潰或者已經崩潰了,再由步兵發動最後的攻擊。”


    “如是,可保在最小損失的情況下,取得最大的戰果。”


    “好!”卡爾親王右拳往左掌中輕輕一砸,“殿下高見!真正是……於我心有戚戚焉!”


    頓了頓,嘴角掛上了一絲獰笑,“拿破侖一世最擅用炮,耶拿一役,普魯士就是在法軍的火炮轟擊下,潰不成軍的;風水輪流轉,這一回,該叫他的侄子,好好兒的嚐一嚐普魯士大炮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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