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孟敬忠等人,立即放下心來。


    頤和園僻處城西,消息遠不如在宮裏頭的時候靈便,四九城雖已因“北寧大捷”沸沸揚揚了,頤和園這兒卻還一無所知;而朝內北小街既呈送“號外”,便一定是出了大事,看信差的神氣,似乎不是什麽壞事兒,可是,不知究竟,到底放不下心。


    於是,喜兒、孟敬忠以及屋內的其他宮女,一起請下安去,“給主子叩喜!”


    慈安笑道,“你們曉得啥事兒嗎?就叩喜?”


    “不管啥事兒,”喜兒笑道,“反正,瞅您老人家的神氣,準定是大好事兒!”


    “你個小蹄子倒機靈!嗯,確實是大好事兒咱們在越南打了大勝仗了!”


    “啊!……”


    於是,個個喜笑顏開了。


    這一次,是真高興別的不說,遇到這種事兒,母後皇太後一定是要放賞滴。


    “好了,”慈安從床邊兒站起身來,“趕緊過‘那邊兒’去吧!”


    說罷,往外就走。


    “那邊兒”,指的是樂壽堂。


    頤和園在城西,朝內北小街在東城,送“輿聞簡報”的信差,一定是打東宮門進頤和園,玉瀾堂在東,樂壽堂在西,因此,“輿聞簡報”都是送到玉瀾堂,然後,再由慈安轉慈禧的。


    玉瀾堂、樂壽堂,一牆之隔,幾乎等於“同一個屋簷下”,因此,不論玉瀾堂、還是樂壽堂,都以“那邊兒”指代對方,原先的“東邊兒”、“西邊兒”的叫法,在頤和園這兒,已經不拿來指代兩宮皇太後的寢宮了,其含義,隻限於代指兩宮皇太後本尊。


    “哎,哎!”喜兒連忙張手,止住了慈安,“我說,您老人家就這麽著過‘那邊兒’去啊?”


    慈安略一想,不由啞然失笑,站住了腳。


    自己午困方醒,非但沒有梳妝,就連大衣服都還隻是披著呢!


    喜兒帶著兩個小宮女,一邊兒趕緊替慈安拾掇,一邊兒嘟嘟囔囔的抱怨,“您老人家行行好,就當是給奴婢一個小麵子別總是這麽伶伶俐俐的跑來跑去的!”


    頓一頓,“‘那邊兒’的人看在眼裏,當然不敢笑話您老人家,可是,會笑話我們做下人的不會服侍啊!”


    再一頓,“您看啊,‘西邊兒’哪一次過咱們這邊兒來,不是認認真真捯飭過的?說句實在話,咱們生的……一點兒不比她差!在這上頭輸了給她……太吃虧了!”


    頤和園是沒有任何“外人”進來的,寢宮則更加“清淨”,慈安的天性,本就厭繁喜簡,入蹕之後,適得其所,除了到佛香閣進香,不能不“大妝”,以示禮敬;其餘時候,衣容上的一切繁瑣修飾,盡皆捐棄,有的時候,將一頭長長的秀發,往腦後鬆鬆的一攏,連發髻都不梳一個,一抬腳,就過“那邊兒”去了。


    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放飛自我”啦。


    “什麽‘生’啊、‘熟’啊的?”慈安白了喜兒一眼,“愈發說出好聽的來了!‘西邊兒’……人生的本來就俊!用得著什麽‘捯飭’不‘捯飭’的?”


    喜兒“嘻嘻”一笑,“‘西邊兒’用不用的著‘捯飭’,奴婢說不好;不過,她過咱們這邊兒來之前,一定是‘捯飭’過的這一層,奴婢雖然眼拙,可還是看得出來的。”


    頓一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還真有人就不‘捯飭’,也一樣的俊呢!哎,我說的不是‘西邊兒’,是主子您呐!自打搬到頤和園這兒,主子您……哎,臉蛋兒呀、手呀、腳呀……全身上下,哪兒哪兒,白的愈白……紅的愈紅!奴婢瞅著,心裏頭都癢……嘻嘻!”


    慈安臉上一紅,想罵,卻不曉得該如何措辭?滯了一滯,“你個小蹄子,哪兒來的那麽多的廢話?手腳麻利著點兒!”


    腦海中卻冒出一個念頭:“他”瞅著……又會如何呢?


    心跳不由得快了,臉上也不由更加的紅了。


    喜兒眼尖,鏡中的母後皇太後的異樣,並未逃過她的眼睛,不過,她不比婉貴妃的銀鎖,說話做事,都是有分寸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不會說過頭兒,因此,並不“乘勝追擊”,隻笑一笑,應一聲“是!”然後說道:


    “其實呢,捯飭也好,不捯飭也好,都是給外人看的,自己人……嗯,頤和園這兒,可不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


    “還有,”喜兒手上的動作麻利異常,嘴裏卻是不肯停了下來,“正經的美人兒,不都是……哎,王爺的那句話咋說的?對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慈安心頭,又是一跳,輕輕啐了一口,“我看,你才是‘正經的美人兒’!你不但是‘正經的美人兒’,還是‘正經的才人兒’!都能出口成章了!”


    “奴婢是……‘近朱者赤’嘛!”


    喜兒嘻嘻一笑,退後一步,“好了!齊活兒了!主子可以起駕了!”


    慈安看著鏡中那張紅雲淡染的美麗的麵龐,微微透了口氣,將心跳平複下來,站起身來,“走吧!”


    *


    *


    進了垂花門,走過樂壽堂的東跨院,還沒走出東便殿“潤壁懷山”的門洞,便遙遙看見,正殿的院子裏,高大的西府海棠樹下,一個穿著鵝黃衫子的少女,於光影錯落之中,亭亭玉立。


    看見慈安一行過來了,少女立即滿麵堆笑,娉娉婷婷的迎了上來。


    “哎,哎!”慈安搖著手,聲音中透著驚喜,“你先站在那兒,別動!”


    少女微微一怔,站住了,不過,臉上笑意不減。


    慈安轉過頭,對喜兒說道,“你們看!這個天兒,藍盈盈的;這個花兒,紅豔豔的;這個葉子,翠生生的;這個衫子,嫩黃嫩黃的;這個人兒哎,說什麽‘正經的美人兒’,這才是‘正經的美人兒’呢!”


    頓一頓,“我的嘴笨,不曉得該怎麽形容哎,你們說,這個天兒、這個花兒、這個樹、這個衫子、這個人兒,攏在一起,可不就是一副畫兒?隻怕,如意館的畫工,還畫不出這麽好看的畫兒來呢!”


    如意館位於紫禁城的北五所,是皇家畫師們的直房。


    喜兒的心頭,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意,不過,對於少女的美貌,她還是服氣的,於是笑著說道:“主子說的是!還真是愈看愈像一幅畫兒呢!”


    慈安招了招手,“高子,來!”


    少女上前,嫋嫋娜娜的請下安去,“高子給母後皇太後請安!”


    這個少女,就是楠本稻的女兒,楠本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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