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方不失敵之敗也!是故勝兵之先勝而後求戰!得因敵而製勝!”


    “【擊奇】,善出奇兵,則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營而離之,並而擊之!”


    “【用謀】,兵以謀為本,故欲謀疏陣,先謀地利;欲謀勝敵,先謀固己!”


    “【戰定】,非必取不出眾,非全勝不交兵!萬舉萬當,一戰而定!”


    “【兵詐】,兵以詐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速戰】,疾則存,不疾則亡!”


    ……


    “【方圓】,方為陽,圓為陰,陰陽應象,則天人合一!”


    ……


    震撼!!!


    一個個剛毅厚重的字眼慢慢吐出,雖然語句精簡凝練,但字字珠璣!


    聽得沈煉心潮澎湃。


    老人的刀勢一轉,身上的氣勢也在一瞬間為之一變。


    原本剛猛無儔、人莫能敵的衝陣絕殺忽然增添了無數精微變化,迂回、閃挪、滕轉……隻隨手揮刀中,那道幹瘦挺拔的身軀裏便似有無比驚人的威懾與壓迫在迅猛激增,輻射四方……漫天翻卷的鮮紅,四處飄落的殘肢斷臂,幹淨青藍的內氣在身外擴散成罩,手中猩紅淒豔的刀鋒光華耀目!


    晦暗的血色刀芒將周圍的一切……籠罩並吞噬!


    他的身影雖已老邁單薄,但當他單手持刀,隨心所欲地穿行在數之不盡的屍潮中時卻是卻那般的輕鬆、寫意,漸漸的,那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雄毅氣度卓然天成!


    風馳草靡,摧枯拉朽!


    鮮血在腳底匯成溪流,為汙穢漆黑的土地,增添了無數妖冶細紋,同血染的天邊遙相呼應……


    沈煉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大腦飛速運轉著,不斷記憶、精確地模擬著老人所傳授的一切、一切!


    ……


    ……


    上方,廢棄的高樓頂。


    一大一小兩位美麗的女子前後站在冷風中,周圍是灰暗殘破的荒蕪死城,身後黑雲點點、血色殘陽……她們長發飄飄,華貴的黑色披風獵獵作響……


    如果換成一個風和日麗、陽光和煦的背景,那這幅畫麵絕對稱得上唯美、飄逸。


    美景與美女,自然引人遐想……


    但在這樣一處陰森詭暗的空間裏,即便再美的容顏也無法突破那種禁錮似的幽暗與蒼白,反而愈加凸現了清洌的冰冷和殘酷。血腥氣從底下升騰而上,香兒的小臉已然煞白,一雙白嫩幹淨的小手緊緊抓著大姐的披風,雖然身體老實的向後縮,但卻仍在倔強地抿著嘴,睜大眼睛看著……


    是一片紅色……


    從未見過的、濃鬱的紅色……


    下方的殺戮已經逐漸蛻去了剛猛和霸道的外衣,但帶給人的危險感覺卻不減反增。


    就像從一個傲嘯山林的猛虎,變成了一條或躍在淵的蛟龍!


    這一刻,她終於感受到了那道身影中……藏於波瀾漸平的大海下,那無盡狂濤!


    手上又用上了幾分力。


    “……大姐,他,不怕我們偷學嗎?”


    現在的小女孩已經不相信兩人張揚的行蹤真能瞞過那個老人了……


    “這套刀法跟你我的路數不同,也與靈宮姐妹各自的武功相悖……”


    厲勝男停了一下,繼續搖了搖頭道:“……況且,隻知刀招,不懂心法,使來也是花拳繡腿,毫無用處。”


    “哦。”


    言語淡淡,可她的神情卻愈發凝重!


    那雙原本烏黑明亮的美麗眼珠也漸漸亮起了a級所特有的高貴淡金色澤,好似閃爍著微光!隻是,無人發現,在她的瞳孔深處,漸漸纏繞起了一條條黑色霧線……


    隨後,一道冰冷陰寒的恐怖氣場,豁然展開!


    雖無殺機,卻有煞意!


    ……


    ……


    良久,完完整整地施展了三遍的老人收刀。


    微微向上看了一眼,嘴角牽起笑容:“大名鼎鼎的魔功?難怪……”


    此時此刻,他周圍百米,已成修羅地獄,近千喪屍,被屠戮一空!


    抬眼前方,還有黑壓壓一片不知死活的喪屍正狂奔著聞聲趕來。


    老人目視前方,聲音淡然無波:


    “記得如何?”


    沉思中的沈煉聞言鄭重躬身,想了又想後確認沒有缺漏,如實道:


    “已經全數記下。”


    “……嗯,很好。”


    老人意外地回頭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


    甩手就將黑刀扔給了沈煉,自己則漫不經心地向後撤去,將“舞台”讓了出來:


    “下麵的,你來。”


    “……”


    沈煉伸手,牢牢抓住黑刀,膽戰心驚地看著周圍疾步欺近的那一“片”“片”、數都數不清的喪屍……雖然早有準備,但畢竟才剛看到這壓迫十足的“千軍萬馬”情景,又突然被推到了台前,情急之下難免有些發怵……


    握刀的手骨節泛白,小幅度的微微顫抖……


    “刀,為百兵之膽!兵中之帥!記住!習刀者,以膽識最重,無論麵對何種敵手,絕不能怕!更不能未戰、先怯!”老人說到這裏頓了頓,一字一停道:“這是……‘恥辱!’”


    刻意拉長,最後那兩個字又是重音,響在耳邊如天雷滾滾!


    老爺子第一次如此嚴厲、鄭重的語氣讓沈煉身體一僵,聽到其中內容後更是如遭雷亟。


    呼——


    不能怕!


    絕不能怕!!!


    隻是一群炮灰而已,縱使數量千百又能如何?!


    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了,沈煉……你還是收起那些心眼子,專心當個窩囊廢吧!


    深深吸人一口氣,沈煉迅速冷靜下來,眼神忽如鷹隼般銳利,不可逼視,原本還盛著些許惶恐的眼眸中轉瞬間隻剩了一片深入骨髓的寒冷、漠然……左腳側步重踏,濺起血泊中一道血線,沈煉斜指長刀,改雙手合握,嚴陣以待!


    一股淡淡的、幾乎察覺不到的威勢,被釋放了出來……


    “……這還差不多……”


    老人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低頭專注地摩挲起手上那個精致銀白的播放器……


    “勢”,說白點,就是“氣場”,同樣也是人內心精神力量的衍******神強悍,膽識便大,則其“勢”……必重!


    練刀,重勢,首要心堅!


    “殺!”


    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大聲喊叫,隻是一聲沉悶的低喝,沈煉先一步提刀施展【如影隨形】鬼魅般衝進了屍潮!


    就像一葉扁舟闖入了波瀾壯闊的大海,毫不起眼……


    “吼!!!”


    “吼!”


    ……


    “噗嗤——”


    “哧——”


    “噗”


    ……


    血光起。


    殘臂上揚……


    又是一輪新的屠殺!


    但是!同老爺子那輕描淡寫取人首級的寫意瀟灑相比,沈煉的戰鬥……根本就粗鄙的沒法兒看!


    一方麵是他傷重,施展動作很難盡善盡美,當然也有對這套刀法不熟悉的原因;另一方麵,就完全是對“刀”本身的理解不同,或者說,不到位……


    其實,這同一套刀法,同樣的招數,沈煉用出後的紕漏真的並不算大,他能在看僅僅三遍後就將前十式施展的有模有樣,後八式稍有領悟,而非徹底死記硬背……已經讓老爺子很是吃驚了。但怪異的是,明明相同的動作,看起來的直觀感覺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要比喻的話,老爺子砍喪屍時下刀精準而優雅,既不失效率,又不乏美感,就像在雕花;沈煉做不到舉重若輕,所以見到喪屍的空擋就剁,一有機會就往死裏砍,完全像是搗蒜……這時侯他就已經知道,這套新名為【戰刀】的刀法哪怕隻是前十式,都不是它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不過幸好,甭管下刀美醜,沈煉憑借身法和刀招,一時間倒也沒有太大的危險……


    這個就要歸功於覺醒者不怕喪屍咬這個bug了。


    ——本身就都是喪屍,還怕什麽轉化?


    按照老爺子傳授的心法施展,血管之下本來隻搗亂不幹活的那些駁雜屍氣竟然真的鬆動起來!隨著原本提煉的內氣開始了小幅的運動,最終順著刀身被一絲絲的抽出體外……


    隻是效率有些低,而且,內力不足、身體狀態太差,雖有老爺子真氣勉力支撐但暴走引發的內傷依舊深重,急待緩解、治愈等等原因綜合起來,讓“施展刀法”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難事兒。


    每一刀雖然都在“清毒”,但同樣伴有痛苦。


    最明顯的,他握刀的手臂,肌肉就一直在止不住地顫抖!這也算是一味偏激孤行的報應,一點也不冤枉。


    沈煉自己也沒有絲毫自怨自艾的想法,“有‘收獲’,就必然要有‘付出’!”這一直是他信奉的守則,沒什麽好抱怨的。隻是專注著精神,內心毫無波動地盯著眼前這些麵目猙獰醜惡的喪屍,認真地揮刀,一點、一點,情理體內駁雜的屍氣,一點、一點,修正著那本來不像樣的動作……


    身上抓痕、傷口越來越多,惡心人的咬痕也開始零星出現!


    但,那張俊毅的臉上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表情,隻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卻如星辰般明亮!


    握刀的右手,很快紅腫了起來,像一根燒紅的粗鐵棍。


    但他本人依舊,一絲不苟,一刻不停……


    “……”


    除了喪屍無意識的低吼,和不間斷地銳器入體的噗噗聲,周圍再無絲毫異響。


    後方。


    老爺子摘下了耳機,整理著那個從不離身的mp4播放器,靜靜地看著前方的那道身影……


    再後方。


    本來意欲離開的姐妹倆,第一次將正視的目光放到了這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整整五十分鍾後。


    施展第二十三遍,揮刀數達七百六,體內屍氣盡數清淨,同時……沈煉也殺光了眼前所有喪屍!


    然後,拄著刀就這麽直挺挺地栽倒在了身下成堆的屍骸上。


    一片灰黑中,隻有那一抹蒼白。


    那張臉,突然變得很是顯眼……


    “後生,可畏。”


    老爺子歎息著,慢步走了過去,將手上那個播放器連同耳機一起,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他的懷裏……


    遠處,殘陽如血。


    近處,屍堆成山!


    ******


    涼漁: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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