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野道和群山林莽,都被冰雪占據了。


    幾縷陽光穿過濃厚的雲,灑在白茫茫的雪原林海中,映出一道道五彩的光來,溯風起,雪塵被吹到天上,一片連著一片的飄舞著。


    整個天地都被這雪粒彩光組成的輕紗遮住了,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


    一陣馬鈴聲漸漸清晰。


    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壓著厚厚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驅散了曠野中的寂寞。


    “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能到鎮州了!”顧文宇放下車簾,轉頭看見方拓略帶痛苦的麵容,有些擔心道:“師兄,咱們還是在鎮州休息幾日吧!”方拓緩緩搖頭:“這點傷算什麽?挺個一兩天也就過去了!”她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而晃動著,雖然車裏鋪著柔軟的墊子,但還是會時不時的牽扯到傷口。


    疼得厲害。


    臉色也越發蒼白了。


    但她實在不願浪費時間在療養上。


    隻想早些治好腳傷去尋找軒轅寶玉的下落。


    顧文宇仍不放心,繼續道:“也不差那一兩天啊!更何況……”卻又看到她那堅決的神情,無奈的歎口氣,知道她一旦做了決定,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再勸也是無用。


    方拓輕輕的笑了聲,接著挪動了一下身子,給自己選擇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卻在這時馬車劇烈的晃動一下,她沒有防備,一下子被甩在了車板上,忍不住悶哼一聲。


    “師兄!”顧文宇一下子竄了起來驚呼:“你怎麽樣了?”挑起車前的車簾衝車夫責備道:“你怎麽架車的?”“公子,你看前麵!”那車夫抬手指著前麵,用略微顫抖的腔調道:“是不是強盜啊?”顧文宇鑽出了馬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前方泛起大片的雪霧,馬群踏破了雪原的寂靜迎麵而來。


    十幾匹快馬轉眼間已經趕到馬車前,吆喝著停下,又紛紛跳下馬來。


    他看清那隊前的一個中年人,不由輕咦一聲,意外道:“嚴昆叔叔?”聲音中竟有驚喜的情緒。


    “參見公子!”那些人在馬車前跪下行禮。


    顧文宇掃了他們一眼,點點頭:“都起來吧!”轉向最前麵的一人:“嚴昆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屬下得知公子提前回國了。”


    那叫嚴昆的中年人站起身說道:“正要去邊界迎接呢!沒想到,公子竟到了這裏!”雖然笑著說出來,但他對顧文宇的神態卻甚為恭謹小心,便連他身後的諸人,目光中竟也滿是敬畏。


    “倒是巧了!”顧文宇嗬嗬笑道。


    “幸虧屬下挑了這條路,否則就真叉開了!”嚴昆笑了下,又奇怪的看了看左右,詫異道:“怎麽就公子一個人在?劉大先生他們呢?”“哼!劉大先生?此時恐怕正帶著‘那東西’往京城趕呢!”顧文宇冷哼一聲撇過了頭去。


    嚴昆的眉毛顫抖一下,看了看他那越發陰沉的臉,也察覺到事情的不同尋常,小心的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顧文宇眯起眼睛,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怨憤:“若非他見死不救,我們怎能如此奔波,險些喪命在契丹人手裏?”“他不要命了?”嚴昆忍不住驚呼:“臨行前,方大人可……”緊接著臉色巨變,顫聲道:“難道傳聞是真的?”“什麽傳聞?”這回反倒是顧文宇奇怪了。


    嚴昆卻是沒有回答他的話,輕聲道:“公子,車裏麵還有另一人吧?是不是蘭若冰蘭姑娘?”眼睛卻轉到車廂的方向。


    顧文宇挪身擋住他的視線,微微皺眉:“嚴叔叔,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嚴昆怔怔望他,半晌才道:“臨出京前,方大人就曾囑咐過,遇到蘭姑娘……”“我知道!”顧文宇打斷他的話,小心的瞄了瞄身後的車廂,怒道:“我怎麽樣,還輪不到你嚴昆管!”口中也不再稱呼對方“叔叔”了。


    “可是……”嚴昆還要再說,顧文宇卻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又說道:“到了鎮州,你們便回京吧!我要南下辦事!”“公子要南下?”嚴昆吞了口口水,斟酌著字句說道:“方大人曾再三交待,要保護好公子的安危,這次怎麽可以不用屬下隨行?”顧文宇不耐煩的揮手:“等我事了,自然會親自向伯父解釋的!”旋即又冷笑起來:“當日同劉大先生分兩路進入契丹,我還獨自一人呐!你們可沒這麽多話,怎的回到大宋地界卻變得緊張了?”那嚴平愣了一下,卻不顧同伴遞過來的眼色,上前一步,手指車廂,倔強道:“公子要南下,屬下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隻是,同她……”卻猛地對上了一雙煞氣升騰,淩厲冰冷的眼睛。


    不自覺的,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嚴昆!”顧文宇盯望他,冷然道:“你將規矩忘了?”這時,嚴昆身後的一人輕咳著排眾而出,解圍道:“路途並不相悖,還是讓屬下等人順路保護公子一程吧!”“那倒不必,我們還要在鎮州停留些日子呢!”顧文宇揚起下巴,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淡淡地說:“不該你們管的,還是不要插手的好!”緩平口氣,又繼續道:“就這麽定了,到了鎮州你們便馬上離開,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聲音傳到他們耳中,卻是冷到了骨頭裏。


    見他們沒人答話,轉頭對正在發愣的車夫吩咐一番後,看也不看眾人一眼便挑起車簾回到車裏。


    他重重的坐到墊子上,臉色依舊難看。


    等馬車緩緩開動了,重新將簾子挑起來,瞅了眼遠遠圍在四周的馬匹,冷笑出聲:“我料這幫討厭的人不會乖乖的離開!”轉頭,正見方拓與方拓那幽深的目光相對,連忙抿嘴避開,小心翼翼地道:“師兄,你不會生氣吧?”“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方拓愣了一下。


    “那天我根本就見過那些人,並且將兵力分布圖交出去了,但他們不肯幫你……”顧文宇猶豫道。


    “雲中郡的事情……”目中掠過一絲憂慮的陰影,方拓淡淡的道:“從那晚你的表情上就猜出大概了!”顧文宇複雜的低下頭,又道:“還有,沒征詢你的同意就對他們說要在鎮州停留,你不生氣?”“你也是迫不得已啊!”方拓輕笑:“我怎麽會生氣?”笑罷,卻又大有深意的瞄了他一眼。


    顧文宇見她這樣子,卻是更加不放心了,略顯尷尬地咧開嘴:“師兄這麽看我做什麽?”舔了舔嘴唇:“要不然,咱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住一日便走,大不了慢一些,反正不是同他們在一起便好了!”方拓無奈的搖頭:“你說留下就留下好了!”伸手將棉被往脖子上拽了拽,喃喃道:“正好,我也可以休息一下!”“可是……”顧文宇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


    “難道我還能讓你將話咽回去?”方拓挪動了一下身子,她微合上眼睛,輕聲歎道:“你是男人阿!”※※※方拓倚在床沿上翻看著一本詩集,但她沒看多少頁,便感到無聊了,正待將書合上,眼睛卻驀地暴睜起來,斜瞥了房中角落一眼,下一刻,那詩集脫手而出,朝那角落狠狠的砸了過去。


    意外的是,那詩集並未碰觸到牆麵地板,反而懸浮在半空中,十分詭異。


    “你挺精神的!”低沉的輕笑蕩出,那詩集又轉變了一個方向,重新回到方拓手中,一股煙氣在房中凝聚,幻化出人形,正是天魔赤邪。


    “你也不差啊!”方拓隨手將詩集撇到**,然後直起身子,笑眯眯的說。


    “你的心情比上次見麵好了不少阿!”赤邪嘿嘿一笑,找了張椅子坐下,又似乎不經意的問道:“你那小師弟呢?”“一大早就出去了!”方拓擺手下床,從房中炭火盆上取下水壺,將開水倒入茶壺中,又抓了一把茶葉放了進去,隨便晃了晃,最後將裏麵的茶水倒入兩個茶杯,遞給赤邪一個:“這幾日天天如此!”“你……”赤邪接過茶杯,嘴角的肌肉卻是**起來:“這就算泡好了?”“廢話!”方拓翻了翻白眼,坐到他旁邊,喝了一口,頗為享受的說道:“好茶!”“確實是好茶!”赤邪勉強喝了一口便將那茶杯放回桌麵,無奈感歎:“浪費了!”扭頭正見她那不滿的目光,訕訕的笑了下,轉頭打量起房中的擺設,又瞥了眼桌麵上放置的點心幹果,問道:“你在這裏逗留多久了?聽說你在隆雲手上受了傷,現在怎麽樣?”“今天不怎麽疼了!”方拓咬著滑進嘴裏的茶葉。


    也許是茶葉太過苦澀,她的眉毛抖了一下:“我在這裏住了七八天了!”“他將你照顧得不錯嘛!”赤邪站起來,手指四周:“你看,他準備的點心都是你最愛吃的,房間是客棧裏通光最好的,知道你愛幹淨,床單被褥都是嶄新的。


    還有……”最後將目光投在她身上的衣衫上:“他能買得起最好的茶葉供你揮霍糟蹋,怎麽會給你準備粗布衣衫?還不是因為你不喜歡綾羅綢緞?”“哈哈!我花誰的錢與你無關吧?”方拓覺得赤邪很是無聊:不過還是辯解了幾句:“告訴你,我在草原上得到的珠子寶石大半都在他身上,所以,這些東西也不算是他一個人買的!”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花自己的錢,沒讓任何人‘養’!”那“養”字,卻是從嘴裏蹦出來的。


    “就算這樣好了!這些東西還不是他準備的?”赤邪哂道:“小夥子真是很了解你啊!”“你也不差!”方拓挑眉,淡淡的道。


    “這怎麽一樣?他與你的關係複雜啊……”赤邪尷尬的撇了撇嘴:“就像這次,你原本是打算即刻動身南下吧?可是卻在這裏留了七八天這麽久,甚至還可能留下去,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他將你摸透了,知道怎麽才能讓你妥協。”


    “我是不忍心看他威嚴掃地!”方拓的聲音冷了下來。


    “真的如此?現在的你真的能管束住他麽?他長脾氣了!那一班手下在他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很有男子氣概不是麽?況且……”赤邪壓低了聲音:“就算要在鎮州逗留,可用得著那麽大聲的當眾說出來麽?恐怕他是對你說的吧?也許就是知道你一定會照顧他的麵子才這麽做的。”


    “我不意外你會知道這些!不過……”方拓正容望他,慢慢的說道:“你專程來,不是為了挑撥我們關係的吧?”“這怎麽是挑撥?我是擔心啊!”赤邪長歎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他長大了,會吃醋了!再過不久,也許就向你索要丈夫的權力了!到時候你給不給?”停頓一下,又補充道:“阿拓,他對你構成威脅了!”“夠了!”方拓目光陡然轉為森厲,直射向他:“我們是不會走到那一步的!你難道還不了解我這個人麽?誰能奈我何?”“你說的也許不錯!不過……”赤邪神秘的說道:“我有個更簡單方便的辦法!”“什麽辦法?”方拓愣住了。


    “讓你那個小師弟在這世上消失!”赤邪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放心,我保證他突然得大病而死,不留任何痕跡!”口氣雖是玩虐,卻依然能讓人聽出些許的認真來。


    “那我就先讓你消失。”


    方拓心頭一跳,氣惱的站起身:“這件事情以後休提,你也別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你‘舍不得’?”赤邪根本沒理會她眼中升騰的怒氣,依舊用言語刺探。


    “你是專門來破壞我好心情的!”方拓狠狠的將茶杯摔到桌上,氣惱的瞪他。


    “開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赤邪狀似無辜地眨眨眼。


    方拓對他這近乎無賴的舉動實在無法,緩平一下心緒,無奈的擺手道:“算了!不過我倒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你幫忙!”接著淺笑起來:“赤邪,你連文宇用計將我留下都清楚,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已經探查到蘭若冰的身世。


    你今天來此,不光是為了磨嘴皮子的吧?”赤邪金黃的瞳孔猛地收縮,接著點頭:“我就是來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的!你有什麽盡管問吧!能說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的輕鬆,但語氣中卻帶上了濃濃的惆悵。


    方拓湊到他麵前,依舊是笑容可掬的模樣:“你曾說過,軒轅寶玉關係到軒轅寶典的秘密,但這幾千年來怎麽沒有人湊齊呢?按道理說,軒轅寶典的存在,萬萬沒有被人忽略的道理,但如今的情況呢?不但曆史上沒有隻言片語的記載,便連對這種事情最為**的江湖也連陣風都沒有。


    不是很詭異麽?我現在最關心的是,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軒轅寶典來實現我的願望!”“我沒有必要在這方麵騙你。”


    赤邪斜起嘴角:“軒轅寶典確實存在,而且能夠讓你恢複男身。


    隻有得到天魔珠支持的人,才能知曉其中的秘密!能不能湊齊,也得看那個人的造化!”說著看她一眼,笑道:“也就你這個怪胎,遇到我之前便懷揣兩塊寶玉,運氣不是一般的強!”“所謂天魔珠的支持,也就是你的支持吧?那你就是其中的關鍵了。”


    方拓吐出口氣,猛地仰頭,鼻子差點貼到赤邪的下巴上,她一字一頓的問道:“那請你給我解釋一下,蘭若冰的母親為什麽會知道這個的秘密?”而在這一刻,赤邪的眸子裏卻不再清明,反而多了種種複雜的神采,變得迷蒙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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