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畜牲!”劈啪巨響和瓷器掉地脆裂的聲音。


    在客棧的某間上房裏響起,中間還伴隨著憤怒的低吼。


    馬秋敬緊握著拳頭:“沒想到他真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情!”此時,房間中隻有方拓和馬秋敬兩人。


    方拓眼看著一張上好的八仙桌和瓷器茶具在麵前變得粉碎,卻沒有插話,方才剛將自己的性別說出來,馬秋敬便臉色巨變,上前便給她探脈,確定她確實中了“君子香”和“醉生夢死”。


    得出這個結果後已是怒不可遏,滿麵鐵青。


    可是……她心裏疑惑,對方的反應是不是太過了?事實上,她隻是將馬澤用藥對付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之前的密謀協議,隻字未提,雖然對於馬澤所為她也恨得咬牙切齒,但落井下石畢竟不是她的作風,更何況死無對證,貿然提及,恐怕還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尋思間,又聽馬秋敬說道:“幾日前,他確實派人買了‘君子香’和‘醉生夢死’……”方拓挑起眉毛,心中的想法終於得到了證實,馬秋敬在弟弟的身邊還真安排了眼線。


    恐怕,自己的身份對方早就知道了吧?想到這裏,不自覺地多看了他兩眼。


    “姑娘……”馬秋敬見她盯著自己看,臉上僵住了表情,低下頭半晌,緩緩說:“您是不是要華山派給您個交待?”“這倒不必!”方拓收回目光,略帶嘲諷地撇了嘴角:“隻要貴派不懷疑我有什麽不良居心就好!”“多謝姑娘成全!”馬秋敬動容,施禮道:“日後若有差遣,您盡管開口!”猶豫片刻,又接著說:“姑娘放心,事關您的名聲,華山上下對此事必然守口如瓶。”


    從始至終,馬秋敬對她使用的都是敬語,態度也格外的恭敬。


    方拓此時根本無心顧及這些,隻以為他因馬澤的作為對自己心存愧疚。


    見他提起保密的事情,連忙點頭,畢竟昨晚的事情若傳出去,對誰都沒什麽好處……※※※容越醒來頭痛欲裂,環目一看是自己的房間,最後的記憶止於那一杯酒,後麵的卻是都忘得幹淨了。


    聯想到自己的酒量和事先誇下的海口,大覺羞赧。


    轉頭看見發白的窗紙,不由心急,連忙掀被下床,邁著綿軟的步子奔出房門。


    當她跑到隔壁方拓院子的時候,盧喜妍正低頭坐在石椅上,見她走進,麵上愁容迅速掩去:“你醒了?聽說你昨夜喝酒吐了。”


    “盧姐姐也是來送蘭姐姐的?”容越訕訕地笑了下,向左右看了看,沒發現方拓的身影,便要進屋去,誰知她剛抬腳,胳膊便被拉住了。


    “她在房裏洗澡呢?”盧喜妍的語氣輕鬆:“你跑進去做什麽?”“洗澡?”容越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接近正午了:“這時候洗什麽澡?”“昨晚發生了一些事情!”盧喜妍的聲音低沉下來:“華山派的馬大俠剛離開不久?”“出了什麽事?”容越忍不住抬高了音量:“馬秋敬怎麽會來這裏?”盧喜妍神色複雜地歎息:“還是你自己問蘭姑娘吧!”容越覺得事情古怪,剛要追問,這時院門處卻傳來招呼聲:“師妹怎麽還不回去?”詫然轉頭,卻見一位女子站在不遠處,容越看到她,厭惡地皺起了眉,對方正是盧喜妍的師姐,董梅。


    那董梅走進院子,瞟了容越一眼,卻沒有打招呼,而是湊到盧喜妍低聲說了什麽,後者臉色驀地變得蒼白。


    而此時的房間內,水氣氤氳縹緲,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方拓泡在溫水中,一動不動,隻是盯著左手臂上那點朱紅色的印記,漸漸的,眸中積上了複雜難名的色彩。


    惆悵地歎了口氣,她猛地將整個身子沉到了水下,很久,很久都沒有動靜……※※※大雨早停,陰雲也已散去,外麵的世界春光明媚,但那屢屢細風吹在身上卻讓剛跨出房門的方拓打了個寒顫,沒想到春天也會這麽冷。


    陽光斜照下來,刺眼,也讓人迷亂,房簷屋脊,牆垣樹木都有些發白,看不真切了,方拓眯縫起了眼睛,好半天才適應過來。


    待看清院落中的一切,容越已經走到身前:“蘭姐姐怎麽這麽慢?”方拓展顏道:“你醒了?我正考慮要不要叫你呢!”四顧下卻沒有看到盧喜妍的身影,愣了一下:“盧姑娘呢?”“被人叫走了,似乎發生了什麽事,盧姐姐臉色不太好呢!怕是不能回來送行了。”


    不知為何,容越不願在方拓麵前提起董梅這個人。


    “臉色不太好?”方拓眼波晃動,輕歎口氣。


    這時又聽容越問道:“昨晚出什麽事了?怎麽今天大家都好怪?”“這件事說來可就複雜了!”憂鬱的話在空氣裏散開,方拓簡簡單單地回答:“馬澤昨晚死在了我的房間裏!”“是他?我還以為又遇到上次的刺客了!”容越瞠大了眼睛:“他怎麽會……”見方拓擰緊了眉,似乎不願多說,便將心裏的疑問強壓了下去。


    又連忙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沒事就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那濃濃的關切,方拓心頭一暖,臉上僵硬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接著便笑了。


    ※※※方拓和容越趕到碼頭的時候,卻被告知客船剛剛離開,要想乘船,還要再等半個時辰。


    容越起得晚,早飯根本沒有吃,眼下已是饑腸轆轆了,便拉著方拓進了一家靠近碼頭的飯館。


    剛剛落座,容越便拉住方拓的手,傷感的說道:“蘭姐姐,我舍不得你,我同你一起走好不好?”這段時間的相處,方拓於她,亦師亦友,如今說要分開,還真是舍不得!”“傻瓜!”方拓挑高眉毛:“又不是以後都不會見麵了!”說著,她抽回了手:“你是要參加喜宴的,跟著我東奔西跑算什麽?”容越一怔:“你不去京兆了?”她從對方的話裏聽出了其它的含義。


    “你想哪去了?”方拓頗似無奈地搖頭:“盧姑娘和柳公子都算我的朋友,他們的婚禮我怎會不去?”見她還要開口,便又道:“你若是貿然離開,你盧姐姐未必答應阿?豈不是要埋怨我拐了你?”這時,夥計已將飯菜擺了上來,她取了筷子塞到容越的手中:“快吃吧!你不是餓了?”說完,便再不說什麽,悶頭大嚼起來。


    也許是因為即將離別,或許是因為之前遭到了拒絕。


    素喜熱鬧的容越竟是一言未發,這一餐吃得沉悶。


    等方拓將碗裏最後一粒米飯打掃幹淨,抬頭卻見容越靠著窗子往碼頭的方向張望。


    神色不由一黯,她知道對方在找什麽,不自覺地,也朝窗口望去。


    “奇怪,柳大哥他們怎的還不來?”目光在碼頭上的人群中搜索著,容越希望能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如果見到熟人,支會一聲,自己就能和蘭姐姐一起走了吧?她想著。


    “他昨晚也喝多了!”方拓收回了目光,聲音很平靜,不夾雜絲毫的情感。


    “喝再多也得來阿!”容越低聲嘟囔,依舊沒有放棄努力,驀地,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連忙轉頭,此時,方拓麵色平靜無波,但卻剛好給她捕捉到眼中那未及隱去的痛苦。


    於是她斟酌著字句試探:“蘭姐姐,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望著對麵少女怯生生的眸子,方拓原本有些僵硬的麵容變得放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溫潤的笑意:“你別多心了。”


    抬眼看了看窗外:“船來了!”※※※“奇怪,今天怎麽這麽多人?”出了飯館,容越眼見碼頭上擁擠的情形,皺了皺眉:“船上可能會擠,蘭姐姐,你明天再走吧!”但卻得不到回答,愕然轉頭,卻見方拓怔怔站在一個小攤前,正從小堆的貨物中挑出一把匕首。


    她湊上前去,見那把匕首做工雖然精巧,在市麵上卻也時隨處可見,並不稀奇。


    她隨口問道:“你喜歡這個?”“很鋒利不是?”方拓眼神裏隱去一線迷茫,細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她抽出匕首,手指在鋒刃的邊緣來回遊走:“這是個好東西啊!”說到這裏,嘴角竟翹了起來。


    “這算什麽?普通的貨色而已!”容越撇嘴:“你若喜歡,我能找到更好得,削金斷鐵也不在話下!”“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方拓付了錢後,便將匕首放到袖子的裏層。


    “你真買這個?”容越有些疑惑:“你要這個做什麽?”方拓眼神中有一抹空茫的淡漠,平靜溫和的笑意中多了分自嘲:“防身!”“防身?”容越更加糊塗了,憑著方拓的武功和那名揚天下的軟劍,她實在想象不到這把普普通通的匕首會起到什麽作用。


    心中閃過了什麽,卻是隱隱約約的,抓不住理不清。


    突然頭上微痛,抬眼,正見方拓笑望著自己。


    “想什麽呢?”方拓收回半空中的手,笑了笑便拉著她往客船的方向走,卻在這時,後背感覺到了異樣,猛地回身,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拓!”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那人背對著日頭,模模糊糊,晃得方拓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緩緩的靠近,現出一張英俊端正卻略顯憔悴的臉。


    “長風……”她心頭一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踏歌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卜印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卜印縝並收藏踏歌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