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冷幕白跟隨喬木練劍之處離此地頗遠,露宿一夜是免不得的,兩人草草的吃罷早飯後便做了充足的準備,帶上吃食調料,這才渡江入山。


    商山,位於丹江南岸,因山形似“商”字而得名。


    又名商阪、地肺山、楚山。


    秦末漢初東園公等四位老人隱居於此,世人號稱“商山四皓”,故又有“智亭山”之稱。


    而同時,它又以地勢險阻,景色幽雅聞名於世。


    一路上走下來,兩人倒是好好的領略了一番風光。


    “我小時候就被師父帶到這裏,住了將近十年啊……”行在山徑上,冷幕白一邊對方拓說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麵上表情和語氣隨著內容變換頻繁,時而興奮,時而傷感。


    方拓是個很好的聽眾,靜靜地聽著他傾訴往事,並不插嘴。


    “出山之後又是十年未曾踏足,沒想到這裏的變化還真不大。”


    冷幕白自嘲的撇嘴,聲音低了下來:“嘿,除了樹還是樹,能變到哪去?可惜人不一樣了。”


    苦澀地眨眨眼,又道:“初下山時意氣風發豪情滿懷,誰曾想到如今竟連劍都提不起來了,怎對得起十幾年的苦功?”方拓聽他話語裏帶著憂鬱,知他又想起喬木的事,細微地歎口氣,走上前輕拍他的肩膀,柔聲撫慰:“這次是出來散心的,那些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報仇也未必要用劍啊?”當手掌搭在肩頭的時候,冷幕白身子僵硬了一下,停住步子轉頭看她,嘴角牽出一抹複雜的笑容來。


    方拓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仍舊挑動著氣氛:“你不是說住的地方還埋著好酒麽?俺可一直惦記呐!快走快走!”催促著,她已經超過冷幕白到了前麵。


    冷幕白站在路中央,用一種變幻莫測的眼光看著她的背影,猛地搖了搖頭,快步趕了上去,再到方拓麵前的時候,已是滿麵的輕鬆:“我可真後悔把你這酒鬼領來,恐怕那幾壇翠犖真的保不出了。”


    說著他誇張地歎氣,做了一個痛心疾首的動作:“後悔啊,總算知道什麽叫引狼入室了。”


    氣氛又活躍了起來。


    道路越發的崎嶇起來,兩人沿著山道拐進了森林中,時值初夏,氣溫漸漸升高,四周古木參天,密密麻麻,連陽光都被遮擋住了,山風更是難以吹進,開始還不覺得什麽,但越走越覺悶熱,兩人雖身負武功,汗流得少,但呼吸也見困難,隻盼早點走出林子才好。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到了一株巨大的,隻怕五六個人牽手都圍攏不住地杉樹前,冷幕白突然長呼口氣:“總算到了。”


    話未說完便轉身扒開草叢,眼前立時出現了一道被灌木掩蓋著的小徑,他笑了笑,邁步踏入。


    方拓一愣,便也跟上。


    終於出了樹林,前方豁然開朗,這是一處山坡,迎麵是一對峭壁高聳入雲的雙峙之峰,奇偉異常。


    峰下炊煙嫋嫋,隱隱傳來雞鳴狗吠之聲,是一個小山村。


    冷幕白卻是不急著前行了,反而提議道:“休息一下吧。”


    “也好。”


    方拓用袖子將身旁石頭的塵土打掃幹淨,剛要坐下,卻見冷幕白彎著腰在草叢裏轉來轉去,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湊上前,原來是在翻石頭。


    她心裏好奇,便到了跟前蹲下看個究竟。


    冷幕白突然用手指夾住腳下的一隻甲蟲,接著伸手入懷取出一條線來,把蟲子串上去。


    方拓有些明白了,神情古怪地道:“偷東西可不好。”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冷幕白聞言停住了動作,意外地看她。


    “偷雞麽。”


    方拓斜掃了一眼,伸手抓住了一隻逃跑的蟲子還給冷幕白,心裏想起電視上看過的情景,道:“過去見人做過,像釣魚一樣釣雞。”


    “我這是用銀子去買。”


    冷幕白訕訕地說了一句。


    想想又從懷裏掏出根線出來,遞到她眼前,期待道:“要不要試試?”於是山坡上出現了頗為古怪的一幕,兩人衣衫整潔的人卻毫無形象可言的蹲在地上,轉過來轉過去,翻石頭,扒草叢,翻石頭,抓蟲子……※ ※ ※流水潺潺,時急時緩,魚兒在水中歡快的嬉戲,突然一根木叉破水而入,正刺中一條魚的腹部,冷幕白哈哈大笑,抖手將魚甩向岸:“接著。”


    方拓一把接過,用匕首將魚開膛破腹,就著潭水洗刷幹淨然再用樹枝穿起來後放在一旁,而此時,她腳邊已經整齊的擺放著數條“魚串”,顯然冷幕白的收獲不小。


    “夠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她道。


    冷幕白停住了動作,趟著水走上岸:“好久沒動手抓魚了。”


    將褲腿放下,直接坐在篝火旁。


    “這種天氣,最適合野炊。”


    方拓笑得開心,她很久沒這麽自在過了,眼望周圍景色,由衷讚歎:“這裏可真美啊。”


    他們身處得是一處小小的峽穀,穀地一側,有泱泱碧波,溪流淙淙。


    岸邊則煙柳婆娑,野花鮮紅似火,偶有小鳥在一片靜謐中發出幾聲清脆啼鳴,恍如仙境。


    “可惜不是時候,這裏的雪景可是天下聞名阿!”冷幕白看向身後,不遠處有兩間破敗不堪的茅屋,正是當年喬木和他住的地方:“當初住在這裏,可不認為這裏美,隻覺得枯燥乏味,恨不得早點離開。


    嘿!” 自嘲的笑了下,回頭拾起身邊的幹柴添到火堆裏,火焰劈劈叭叭的聲響,正好蓋住他輕微的歎息聲。


    “叫化雞應該能吃了。”


    方拓移過去,取過兩根棍子從火堆裏夾出兩塊黝黑的,冒著絲絲熱氣的泥塊來,又將泥塊敲裂,香氣立時飄散開來。


    方拓抽了抽鼻子,也顧不得燙手了,將泥塊一塊塊的掰下來。


    “好香。”


    冷幕白也伸手幫忙,等露出嫩肉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誇道:“你手藝真不錯。”


    說著又撕了一條,這次卻是送到了方拓的嘴裏。


    方拓叼過雞肉就繼續低頭掰泥塊,肉質鮮嫩爽口,美味非常,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猛地一拍腦袋:“酒,怎麽可以沒酒?幕白……”抬頭,卻見冷幕白正伸手愣在一旁,神情古怪。


    “喂!”輕輕推他一下。


    “什麽?”冷幕白這才回神。


    “你說的好酒呢?”方拓舔著嘴唇,香肉,美景,好天氣,肚子裏的酒蟲又被勾醒了。


    “我這就去取。”


    冷幕白“噌”地彈了起來,小跑著就往茅屋的方向去了。


    方拓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為何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搖了搖頭,轉身取了那些串在樹枝上的魚,放到火上燒烤起來。


    帶著無聊,又撕了一大塊雞肉放在嘴裏:“偷的雞還是瞞香的嘛!”忍不住笑出了聲,惜花公子怎麽說也是人物,更是富家子弟。


    竟也有這般放縱的時候。


    平日貴族般溫文儒雅的做派都不見了,尤其是偷雞的時候,十足一副頑童模樣。


    單是這一天,冷幕白在她心裏的形象就一下子顛覆了……※ ※ ※四周漆黑,沒有聲響,更無光明。


    摸索著向前,卻怎麽也到不了邊界。


    黑暗,似乎沒有盡頭。


    孤零零一個人,心下茫然一片。


    不知自己從何處來,又要到哪裏去……方拓猛地睜開雙目,第一眼就看到麵前停著的一隻手。


    “你怎麽在我房裏?”她問道。


    今晚的月亮很大,茅屋已經很破舊了,月光從屋頂牆上的漏洞裏透進來,讓她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那凝滯的表情。


    尷尬地收回手,冷幕白向後退了幾步,與她隔開了一段距離這才開口解釋:“我聽見你喊著什麽,以為出事了……”想了想又說道:“你到底夢到了什麽?那麽痛苦。”


    “我也不記得了。”


    她喘著氣坐起來,雙手蒙住了臉,濕漉漉的,全是汗。


    “這段時間你總是發噩夢,是不是心事太重了。”


    冷幕白輕聲地歎了口氣。


    心事?方拓心裏苦笑,確切的說,她在很久以前就噩夢不斷了,隻是最近尤其頻繁。


    尤其是在瀘州和柳長風發生那種事之後,噩夢就再沒斷過。


    有段時間,她真的以為自己就生活在噩夢中了,“出來喝點酒吧!”冷幕白深深地看她一眼,撂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出去……下午熄滅的篝火又重新燃起來了。


    兩人坐在水邊默默地喝著酒,停著篝火劈劈叭叭的聲響,很久,都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最終,還是冷幕白率先開了口,他說:“心事太重,人會被拖垮的。”


    “心事?”方拓喝了口酒:“按道理來說,我現在該是最開心的才是。”


    自從來到古代,變為女子,她從未像最近這樣看開過,軒轅寶玉有四塊入手,她曾向無難打聽過,最後一塊也有了眉目,希望就在眼前了,怎會不開心?怎麽能不開心?她問著自己。


    “你有秘密……”冷幕白微微一歎,端詳著懷中的酒壇,似是作結一般緩緩道:“早先剛認識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秘密?人人都有。”


    她眯縫起眼睛盯著他,嘴裏模糊地說。


    冷幕白卻並未因她敷衍的口氣而氣餒,繼續說道:“有時候看到你,感覺你肩上似乎壓著很重的東西。”


    “嗬!”方拓短促地笑了一聲,卻不再看他,隻是對著麵前泛著粼光的潭水一口一口的喝著酒。


    這篝火周圍丈大的光明,再次被沉寂的氣氛籠罩了。


    冷幕白從沒覺得一個人的沉默會讓自己這麽難受過,剛要開口說什麽,卻見方拓站了起來,青色身影的邊緣溶在黑夜裏,看上去一點都不真實。


    “反正憋在心裏也難受,我就對你說了吧。”


    她的語音似乎從天外傳來,縹緲悠遠:“一切,還要從一千年後說起……”*方拓從車禍醒來開始說起,故事很曲折,也很長,種種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經她口中娓娓道來,語氣卻比自己的預料要平靜許多。


    因為記憶經過了沉澱,許許多多的快樂和愁苦已經隨著時間而變得模糊了。


    冷幕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於過了很久仍無法從方拓帶給他的巨大衝擊中清醒過來。


    打從最開始認識起便覺得方拓與眾不同,卻萬萬想不到她是一千年後的人,在這軀體裏隱藏的靈魂,竟然是一個男子……說到最後與無難相認,方拓高舉酒壇,灌了一大口酒。


    轉頭望向好友,卻見他睜大著眼睛盯著自己,麵色變幻不定,神采複雜。


    方拓撇撇嘴:“怎麽?很不可思議是不是?”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一點苦澀夜裏很靜,一點風吹過的聲音都沒有,她說的每一個字句都異常清晰。


    冷幕白麵上的情緒瞬間收斂,隨即反問:“也許,但我相信這是真的,不過……”他輕吐口氣,認真道:“這其實和轉世一個道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什麽。


    也許還是個女人呐!”將身子湊近,好似重新認識她一般將她上下打量個遍,接著一隻手拍上方拓肩膀,笑了:“怪不得你如此與眾不同,我還奇怪這世間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子。


    原來你竟是一千年後的人,這可稀罕……”方拓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怎會看不出好友的這些話完全是為了避免自己的尷尬?“謝謝!”短短兩個字,倒盡了心中的感激。


    “莫名其妙……”冷幕白擺了擺手,緊挨著她坐下:“有什麽好謝的?這種事,我也幫不上什麽。”


    頓了頓,視線重新移到她的臉上,輕聲問道:“你為什麽突然告訴我這個秘密呢?”方拓抱緊酒壇,半晌後才幽幽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沒必要瞞著你的。”


    “兄弟麽?”冷幕白唇色發白,良久才勾起一抹略顯淒涼的笑,無聲地吐出這三個字後又連忙別過頭去,由於背對著篝火,他的臉麵完全掩藏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了。


    方拓在旁目睹了他臉上表情由期待到失落的種種變化,隻能心下歎氣。


    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然後舉起酒壇默默灌酒,再不言語了。


    其實和她親密的人當中,顧文宇和白仙衣年齡幼小,不會懂得很多。


    與江秋水的關係本就雜亂如麻,也是不能說的。


    隻有冷幕白和餘文傑不會像柳長風隆雲那樣逼迫自己。


    而且,這段時間以來同冷幕白相處最久。


    她不是傻子,又怎能察覺不出對方看她眼神中那越發濃烈的情愫?此次冷幕白邀請自己進山,恐怕也不是單純的遊山玩水那麽簡單。


    她怕,怕繼續下去對方再難以自拔,自己到時又要傷害一位朋友。


    所以,她這些話,是警告,也是拒絕……※ ※ ※雖然還有兩天才是青葉公子柳長風和天闕宮弟子盧喜妍成婚的日子,但京兆柳府已經是門庭若市了,提前前來道賀之人絡繹不絕。


    柳家上下忙得是不亦樂乎,一派歡慶的氣氛。


    冷幕白和方拓到達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


    “冷爺,您來啦?裏邊請……”二人剛剛出現在門口,便被管家認出來了。


    趕緊小跑過來將他讓進去。


    這邊招呼著,那邊已經有人跑在前麵報信了。


    冷幕白與這管家相識,進門之後聊起這幾天都來了什麽人,家主人身體可好之類的客套話。


    帶著麵具的方拓跟著他們進了大門,柳家之人見她與冷幕白同來且兩人態度親密,也是不敢馬虎,一路上客客氣氣,甚是恭謹。


    這布置得喜氣洋洋的庭院和穿梭忙碌的下人讓方拓感到熟悉,這裏,她是來過的,但那時與此刻的待遇豈止是雲泥之別?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那飄雪的傍晚,忍不住輕歎一聲,心下淒然。


    這聲歎息很輕,冷幕白竟然在周圍喧囂聲中分辨了出來,他停步轉身,正望見方拓眼中的神情,瞬間了悟過來。


    也跟著歎了一聲,卻不說什麽,隻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這番動作落在旁人眼中,更引來了其他人的猜度,不知她是何等重要人物,竟讓冷公子這般看重。


    可惜他們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看上去麵容清臒的中年人,便是前年那大街上那人人笑話,唯恐避之不及的瘋子。


    沒過多久,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柳長風出現在前方。


    “恭喜長風兄了……”冷幕白迎了上去,歉然說道:“本該早到幾日,可惜有事耽擱了,兄長不會怪罪吧?”話到這裏,麵色暗淡許多。


    柳長風觀察他的神態,末了傷感地說:“喬前輩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逝者已去,幕白應節哀順便阿。”


    頓了頓,又輕歎道:“你就算不來,兄弟也不會怪你的。”


    “長風娶親,小弟怎能不到?”冷幕白笑著說,語氣十分輕鬆:“長風兄,過幾日可就是你成婚的日子,咱們就不要說這些傷心事了。”


    柳長風深深地望他,跟著也笑起來:“這就對了……”這時,他的眼睛瞄到了在旁微笑不語的方拓,心頭不覺一跳,怔然問道:“這位是……”“我來介紹下。


    這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才子,白浪白先生。”


    冷幕白好似才想到身旁有方拓這麽個人,殷勤地介紹開了。


    “白浪見過柳公子。”


    方拓抱拳,給了他一個微笑。


    她臉上的麵具,擋的隻是其他人的眼睛,柳長風肯定能認出自己的,雖然前段時間因嶽陽的事鬧得不愉快,但柳長風在她眼中仍是自己人。


    出現在這裏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


    柳長風麵色一變,眼中迸發出熾熱的色彩,直直看她片刻,接著又轉向麵色詭異的冷幕白,似乎明白了什麽,“噢”的答應了一聲,眼神刹那間恢複了平靜。


    反手攬住冷幕白的肩:“咱們兄弟許久未見了,走,進去好好敘一敘。”


    說著話,卻是再不看方拓一眼了。


    輕輕用杯蓋挑開了虛浮的茶葉,柳長風抿了口茶水,對身旁的冷幕白問道:“要我幫忙麽?”這是柳府後院的密室,現在也隻有柳長風,冷幕白以及方拓三個人。


    “我這不是來同你打招呼的麽?”冷幕白挑眉淺笑:“你不會看著兄弟我一個人忙活吧?”華山距離京兆不遠,有柳家這個地頭蛇幫忙,他的複仇計劃會輕鬆很多。


    “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好過。”


    柳長風給他一個白眼,也跟著笑起來:“到時要人要消息,直接開口便是。”


    放下茶杯,他又看向方拓,溫言道:“這段期間,阿拓有什麽打算?”“我會住些日子,然後去華山與幕白匯合。”


    方拓的目光投到冷幕白身上,後者牽動嘴角,接過話來:“馬逢辰功力超絕,要對付他,可少不了阿拓這個超級高手。”


    “那……”柳長風雙目一亮,期待道:“婚禮上是否能聽到……”說到這裏馬上意識到不妥,連忙將下麵的話咽了回去,麵容瞬間轉為苦澀。


    而這番話,也換來了方拓的尷尬。


    冷幕白見狀連忙打圓場:“糊塗了不是?她現在的情形也不算太好,在你的婚禮上露麵,保不準出門就被人追殺。”


    柳長風幹笑兩聲,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方拓臉上移開,換了話題道:“你什麽時候動手?可有妥善的計劃?”他沉思半晌,皺起眉頭:“若隻是馬逢辰一個人還好說,但華山派畢竟是名門大派,高手不少,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華山派可有你安排的人?他的那些弟子,多少也能了解他做的那些事情吧?能不能從這裏找到缺口?”“哪能那般容易?華山派有分量的弟子,目前我是一個都不敢‘驚動’啊!生怕打草驚蛇。”


    冷幕白不緊不慢地回答。


    此言一出,柳長風尚且沒什麽反應,但方拓卻是身軀一震,略顯驚訝地抬頭。


    正與冷幕白掃過的視線相撞。


    對方的目光雖然在她臉上沒做片刻的停留,但她**地在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麽,下一刻便斂眉低頭, 收去眸底一抹微光, 心緒卻翻覆不定。


    因為她再清楚不過,明明冷幕白已經偷偷和馬秋敬取得聯係,並且已經收集了馬逢辰不少的罪證……※ ※ ※出了柳府大門,方拓不覺輕吐口氣,為了行事方便,她沒有按規矩住在柳家,而是要返回冷幕白在這裏置辦的宅院。


    原本,路上準備的禮物是要交給冷幕白轉交的,可回頭又暗怪自己小肚雞腸,隻因一次酒後的誤會就如此生分地對待好友實在說不過去,也不應該,所以才有了這次柳府之行。


    當然,來雖來了,卻也不免有些擔心減免尷尬,好在先前柳長風的表現還算“正常”,如今出了柳府,雖知對方的心思恐怕並未改變,而且看待自己的目光依舊讓自己有些不舒服,但總算過了這一關。


    她這番小動作沒有瞞過冷幕白的眼睛,後者微微一笑,調侃道:“你怎麽很緊張的樣子?”方拓心情還算不錯,聽了他的話翻了翻白眼,但並未開口反駁。


    冷幕白還要再取笑兩句?卻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掠過的一抹黯黯陰雲,到嘴邊的話便縮了回去。


    扭頭看了眼客來客往的柳府大門,柳長風正佇立於台階上,滿麵微笑。


    不經意間,他的眉頭顫了顫。


    等遠離了柳府,冷幕白突然問道:“你對我們對付華山派的事有什麽看法?”“我能有什麽看法?”方拓自嘲一笑,之前他們商談對付華山派的事情,她隻能在旁聽著,絲毫沒有插嘴的餘地。


    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勢力沒勢力,論智謀心計,更不是幾個好友的對手。


    隻有身上的武功還算有點用處。


    這算不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她隻覺鬱悶氣餒。


    察覺到她的失落,冷幕白卻是會錯了意思,他微微一愣,不禁停住了腳步:“你在怪我?”“怪你?”方拓回頭,詫異地問:“這話從何說起?”“我一麵向長風尋求幫助,一麵卻將馬秋敬的事情隱瞞了下來。


    你不覺得我做得過分?竟然一點不顧及兄弟情份。”


    一抹苦澀在臉上閃過,冷幕白說話的聲音很輕“怎麽會?”方拓終於明白他的意思,輕輕一笑,搖頭道:“你會這麽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好友之間並不像自己設想中的那樣親密無間,雖然方才她感到有些意外,但心裏其實也明白,這是難以避免的。


    冷幕白凝望她好久,最後長歎口氣,斟酌著字句說道:“我也是不得已,馬秋敬的事情目前絕對不能暴露,否則前功盡棄。


    不過我可沒有什麽事情瞞著你。”


    方拓沒想到對方這麽在意自己的看法,似乎自己先前的回答並未讓他放心,微微一怔後才又說道:“何必向我解釋這麽多?我還不了解你麽?”冷幕白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幹笑兩聲掩飾了窘迫的心緒。


    “閑來無事,不如逛逛街吧。”


    方拓提議道。


    原來,這是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鬧市,石板路上處處是熱情叫賣的小販,文質彬彬的士子與熱情豪放的女子。


    他們的服飾色彩鮮澤,其言行舉止都帶著陝西特有的爽快。


    宋時的京兆府,也就是唐代的都城長安,可惜顯赫一時的大明宮隻剩下殘破的牆基。


    李白詩中的沉香亭也不見了蹤影,這古代十一個王朝建都於此的名城,經過唐末五代的戰亂,已然沒有往日的輝煌了。


    但其文化底蘊卻是這時其它城鎮難以比擬的。


    城內仍然能看見雕欄玉砌,飛閣流丹的建築,連那些幸存下來的佛塔道觀,也是極盡典雅。


    走在街上,仿若穿越了時空,置身於那中華文明曆史上最為輝煌燦爛的年代。


    方拓上次來這裏是在冬天,加之心境的關係,沒有體會到這一切,如今正值初夏,氣候宜人,能如此貼近的感受一下盛唐文化的機會怎能錯過?所以方拓的注意很快就被這些景致吸引住了,她走在前麵,卻全然沒有察覺到身旁夥伴的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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