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忘憂閣外,聽著這些世家門閥,光天化日之下,竟對當朝丞相譏諷謾罵,剛到的陸沉,不由嗤笑一聲,輕聲道:“這一幕還真是惹人心酸啊,堂堂東晉丞相,居然被堵在屋子裏,遭受謾罵羞辱,宇文氏居然能夠將這些世家門閥養到如此囂張地步,不得不說,當真是一家子的酒囊飯袋!”


    世家門閥氣焰囂張,對老甘衡譏諷嘲笑、謾罵羞辱,連陸沉這個外人都看不過去了。


    屋子裏那位可是曾挽救東晉於水火的不世功臣啊!


    仇厲冷笑道:“這也說明東晉長不了了,一個國家沒有體統,沒有上下尊卑,連身為百官之首的丞相都麵臨此等窘迫境地,還有什麽希望可言麽。”


    陸沉淡淡說道:“這位老甘衡,也是一代傳奇人物啊,可惜,他畢竟不是大羅金仙,縱使經天緯地,謀略通神,卻也終究是肉體凡胎,無法逆天改命,這些世家門閥聯袂而來,對他喊打喊殺,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他怕是很難走出去了。”


    仇厲抱懷道:“如此一來,陛下交代給院長的秘密任務,也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完成了。”


    陸沉沒有再說話,望著那間被喧嘩聲包圍的忘憂閣,平靜的麵孔下,其實隱藏的是一顆滿是波瀾的內心。


    這位傳奇人物,當真會於今日落幕、死在那些世家門閥的宵小手中麽?


    雖然覺得那些世家門閥聯袂而來氣勢洶洶,老甘衡即便有宇文皇氏在背後撐腰,怕也是在劫難逃,可陸沉卻不敢篤定,畢竟……這可是曾領三國相印、打得強楚丟城失地險些滅亡的甘衡啊!


    如果是換做他人,麵臨此等險境,必定沒有幸存之可能。


    可眼下被堵在屋子裏的是甘衡,這就不能以常理而待之了,他未嚐沒有扭轉乾坤的可能!


    何況,這位老甘衡,可不是孤身一人。


    他背後還有宇文皇氏。


    更重要的是,還有沈閥!


    眼下宇文皇氏與沈閥雖然還沒露麵,但陸沉堅信,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那些世家門閥為何非要殺甘衡不可?


    真的隻是因為甘衡推出削弱世家門閥的法令,讓他們覺得既有的利益受到威脅,故而才非要置甘衡於死地不可?


    這絕對不是主要原因。


    在陸沉看來,世家門閥之所以欲除甘衡而後快,無外乎是對帝位有覬覦之心罷了。


    老甘衡乃宇文氏坐穩帝位的中流砥柱,也就是那些有野心的世家門閥的絆腳石,他們當然要想方設法一腳踢開。


    宇文琛隻要不是傻子,就必須得保住甘衡。


    甘衡若死,皇氏的威嚴必將蕩然無存。


    連自己的臣子都保不住,誰還會對皇氏效忠?


    到時東晉將隻知陳閥、夏侯閥、公孫閥……而不知宇文氏!


    宇文氏將逐漸被孤立,大權旁落,成為籠中的金絲雀,待諸世家門閥爭霸出個結果來,勝者便會立時將宇文氏一腳踢下帝位,取而代之!


    正是基於這些考慮,陸沉才不敢篤定甘衡今日決計走不出去。


    在這場大戲沒有徹底落下帷幕之前,誰也不能預料究竟會是誰笑到最後。


    在世家門閥雲集的忘憂閣門前,陸沉這三個不速之客即便離得老遠,亦顯得格外紮眼,不過眼下他們卻是懶得理會陸沉這位齊國主使,唯有陳幸之有這個雅興,策馬來到陸沉身前。


    “上柱國。”陸沉拱手道。


    陳幸之似笑非笑道:“老夫拿陸主使當忘年交,可陸主使卻與老夫玩起了心眼,著實不地道啊。”


    陸沉故作驚訝道:“上柱國何出此言?”


    陳幸之麵色一沉,說道:“聽說陸主使將老夫的義女秘密送出了豫衡城,當老夫派人去追時,已然是連個人影都看不著了……陸主使,雖然不知道你為何這麽做,但苓珠畢竟是老夫的義女,老夫能否問你一句,你將苓珠送到哪裏去了?”


    苓珠是仇厲昨夜秘密安排潛伏於豫衡城的部下送出城的,原以為做得滴水不漏,應該沒有人能察覺,可沒想到竟都被這位東晉上柱國看在眼中,陸沉不由凜然。


    陳幸之問道:“陸主使怎的不說話?”


    陸沉心思疾轉,隨即嗬嗬一笑,拱手道:“上柱國有所不知,苓珠小姐自跟我回到使館,便終日悶悶不樂,以淚洗麵,我問她為何如此,她初始還繃著不說,後來我追問的緊,她終於道出實情,說是小時候有位情投意合的表哥,與她約定終身,如今委身於我,隻覺對她那表哥不起……”


    話沒說完,陳幸之眉頭已然皺得極深,慍怒道:“老夫怎麽從未聽說過苓珠還有個什麽表哥?陸主使,你是在同老夫編故事麽!”


    “不敢!這些話千真萬確,皆出自於苓珠小姐的口中,在下想著苓珠小姐乃上柱國義女,金枝玉葉,若做一區區外室,著實委屈,於是便大手一揮,許她找她那青梅竹馬的表哥去了,雖然未必能大富大貴,但也總比在我身邊做個低微的外室要強。”陸沉說著一頓,滿臉歉意,說道:“在下將苓珠小姐送出豫衡城,雖然是為了苓珠小姐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但苓珠小姐終究是上柱國您的女兒,沒有征求上柱國的意見,上柱國不會見怪吧?”


    陳幸之冷冷的看著陸沉,眸子隱隱閃過一絲殺機,但稍縱即逝。


    數息後,他忽然哈哈大笑,說道:“不見怪不見怪,陸主使如此為我那義女著想,老夫又怎會怪罪陸主使呢,隻是可惜陸主使不能成為老夫的賢婿,著實遺憾呐。”


    陸沉微笑道:“不打緊,在下與上柱國一見如故,忘年之交,無須結親,關係亦是頗近。”


    “既然不是老夫一廂情願,那老夫也就放心了。”陳幸之說完默然片刻,皺眉問道:“陸主使可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不然無緣無故,何以來這種地方?”


    陸沉正色道:“在下對貴國的甘老丞相素來敬仰萬分,聽說甘老丞相今日便要解除幽禁,故特意起來,以期能一睹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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