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仇再次撫掌,他倒是沒有與墨家再爭理念的意思,事實上他對墨家的兼愛非攻素來不屑一顧,可公孫長安的一番話,還是不由得他不敬佩萬分。


    他方才質疑墨家理念,卻是下意識附和陸沉。


    陸沉的話,到底還是讓這位當今公輸家第二實權人物、未來的公輸家家主怦然心動。


    公輸家不同於墨家,空有屠龍術,卻向來不受明主重用。


    諸子百家,哪家願意淪於江湖,說好聽點還能落個俠士的名頭,可說難聽點就是不入流的江湖草莽。


    公輸家亦是心存大誌,盡管近幾十年來愈發淡泊理念,將劍術、機關偃術看得過重,可公輸家的祖訓,這些後輩卻從不敢忘。


    其一,便是打敗公輸家。


    而其二,則是扶持明主,澄清寰宇,滌蕩天下,使公輸家淩駕於諸子百家之上!


    從見麵到現在,陸沉話裏話外充滿了對公輸家的推崇之意,亦隱約透露著招攬的意思。


    眼看著達成夙願的跳板就在眼前,公輸仇豈還能坐得住?


    齊國在當今列國之中並不是最強大的,但誠如陸沉所言,卻是最適合百家之人施展本領的最佳舞台。


    諸子百家,若想投身報效,四雄自然是第一選擇。


    而在四雄中,東晉羸弱,內部矛盾重重,最主要的是皇帝晚年昏聵,如果老天不開眼,讓宇文琛再多活幾年,恐怕東晉亡國絕非沒有可能,也就是宇文琛命好,得賢相甘衡,否則怕是早就被那些世家門閥從帝位上趕下去了。


    連甘衡都無法拯救這個幾乎病入膏肓的國家,可見晉國已是無可救藥,但凡是有誌之士,誰肯投身晉國?


    再說南梁,重法治,公輸家推崇的霸道,雖然有些觀點與法家不謀而合,可南梁已然有了法家,又何需再有個公輸家?


    即便是其他百家流派也很難進入南梁的朝堂中心,需知在南梁的朝堂,不止有法家,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無時無刻不想取法家而代之的名家,無論是法家,還是名家,又豈肯讓外人再進來分一杯羹?


    然後是西楚,野蠻之國,最重兵家,素來為其他諸子百家所厭棄,可以說這近百年來列國局勢如此緊張複雜,幾乎都是西楚在攪弄。


    最重要的是,西楚“血統”不正,身體裏有一半是蠻族血液,諸子百家皆心高氣傲,又豈會投身於這等野蠻國度,被天下人恥笑,為老祖宗在九泉之下唾罵。


    東晉不值得投身報效,南梁與西楚的權利結構也已定型,可以說也就齊國算是諸子百家最好的去處了。


    以往儒家在齊國專政獨治,將其他百家士子阻於權利中心之外,可如今儒家高層被驅逐,就像陸沉所說,大齊朝堂急需新鮮血液補充。


    而且齊國目前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齊國文帝求賢若渴,甚至在驅逐儒家高層的不久,便隨即向天下頒布“招賢令”,而其時齊國內閣已有法家、儒家等閣老,如果仔細揣摩文帝的用意,便能猜想到,這位齊國的皇帝恐怕並不想再延續一家獨治,而是想讓大齊朝堂百家爭鳴,有能者居之!


    能者上,庸者下,委實再公平不過。


    齊國的政治光景如此清明,皇帝又是當今首屈一指的雄主,實在再適合投身報效不過。


    當齊國向天下頒布招賢令那時,公輸家便不是沒有動過此等心思,可那時公輸家還有另外一種聲音,也就是指責齊國皇帝狠辣無情、兔死狗烹,效力於這等帝王,將來難保不會落得同儒家一樣的下場。


    正因為有這種聲音存在,公輸家方才按兵不動,沒有去往齊國。


    而根據齊國皇帝兔死狗烹之事,陸沉先前在上山時給出了解釋,縱然避重就輕,不過公輸仇從來都是不拘小節之人,當時便不由對齊國生出想法,隻是基於多重考慮,並沒有立刻接受陸沉隱約拋出的橄欖枝。


    而現下,聽得陸沉為了能請動墨家出山,竟然奉勸墨家改變固有觀念,字裏行間皆透著雄吞宇內的霸氣,若非北齊皇帝心懷此等氣魄,陸沉作為臣子又哪來的如此底氣?


    公輸仇已然有了考慮。


    隻不過陸沉沒有明確對公輸家給出招攬,他自恃顏麵,也不好當著宿敵墨家的麵主動提出來。


    “公孫兄實可謂當世聖賢,我等凡夫俗子,委實慚愧之至。”他若有若無的瞟了陸沉一眼,忽然哈哈笑道:“北齊政治清明,皇帝又是當世雄主,陸院長所言,反倒聽得老夫熱血沸騰,恨不能投身報效,一展所長,隻可惜墨家需堅守理念,白白錯過,實在遺憾呐。”


    他礙於顏麵,不好主動提出對齊國有效力之意,卻又怕陸沉不開口,以至於錯過這公輸家進入朝堂的絕好機會,故而半開玩笑,以來點撥陸沉。


    陸沉何等聰明,豈能聽不出來,當即做出回應,也不廢話,對公輸仇拱手說道:“在下說過,當世諸子百家,唯墨家與公輸家,我大齊若能得到公輸家襄助,亦不啻於如虎添翼!”


    總算得到陸沉這句話,公輸仇也是痛快性子,本想一口答應,可一想到當著墨家的麵討論這等事情,未免有撬行的嫌疑,亦不想被墨家看低,隻能說道:“容後再說吧。”


    陸沉心中有數,也沒有著急非得眼下便說個明白,公輸家的態度,貌似已經很明顯了,看來此行斷然不會無功而返。


    瞧公輸家居然與這位北齊督監院院長眉來眼去上了,公孫長安輕咳一聲,說道:“公輸虯老前輩想來一時三刻間下不來,某略備薄酒,諸位移步二樓,如何?”


    雖然心係公輸虯能否解開那墨家第一謎題張子盤,但公輸家得以步入朝堂之事亦同樣重要,眼下人多眼雜,這等事不好明說,而公孫長安仿佛看穿了這一點,故而才提出移步二樓吃酒,公輸仇沉吟片刻,隨即點頭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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