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陸沉仍在咀嚼著文帝所說的話。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叫做不打自招。


    如果文帝沒有往心裏去,又為何舊事重提?


    解釋,未嚐不是掩飾。


    看來那件事,陛下仍舊是耿耿於懷啊。


    陸沉心情有些沉重,被皇帝耿耿於懷,而且還是睡了其掌上明珠這等按理說本該不可饒恕的大事,實在是不得不讓人煩惱。


    伴君如伴虎,為了能夠在凶險叵測的朝堂上站穩腳跟,平安上岸,他已是謹言慎行,如履薄冰,就是怕被坐在帝位上的文帝所猜忌,落得個萬劫不複、屍骨無存的下場。


    可沒想到,一切的小心謹慎,籌謀計算,全都敗給了一杯摻有春藥的茶……


    陸沉也是無可奈何,索性也不再庸人自擾。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皇帝位居九五,固然俯瞰眾生。


    可眾生卻也未必全都是束手待斃的羔羊。


    陸沉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人,從文帝驅逐儒家老臣,他便已看透了那位皇帝陛下的本性——冷酷,無情!


    無論他受到文帝何等樣的偏愛、倚重,他都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大意。


    他功勞再大,還能大過為齊國兢兢業業幾十上百年的儒家嗎?


    儒家當年如何?


    被文帝何等倚重,最後還不是下場悲慘?


    內閣幾位閣老盡皆被驅逐,掌握六部九卿等中樞衙門的儒官亦被盡數罷免,餘者亦在後來徹查貪腐中被趁機清算。


    雖然儒家人多勢眾,如今儒官仍舊占據半個朝廷,可卻已盡都被磨去血性,猶如忠犬!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所以陸沉再是得意,亦從不敢得意忘形。


    這也是他不願鐵麵執法,造成與百官撕破臉的真正原因。


    從進入朝堂的那一刻起,他便已著手鋪就退路。


    沒有人知道,不屑於拉幫結派的督監院院長,其實在朝堂上的勢力已經頗具規模。


    依靠這些無人知曉的力量,陸沉有六成把握,一旦文帝翻臉,他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縱然他如今所具備的實力,還遠遠不能與當初的儒家相比。


    可在他看來,儒家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場,原因無外乎兩點。


    一,便是鋒芒畢露。


    而二,則是不做反抗,束手待斃。


    陸沉低調收斂,不會任由宰割,便是他與儒家最大的不同。


    他不會重蹈儒家的覆轍。


    他早就盤算好了,就算到時難以與皇權抗衡,在大齊沒有立錐之地,大不了離開京都便是。


    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一隅容身之所?


    當然,這些是最壞的結果。


    他也隻是未雨綢繆。


    按目前的形式來看,文帝雖然對那件事仍舊耿耿於懷,但未必便對他懷有殺機。


    就算想要殺他,也不會是在這個時候。


    文帝還需要他,文帝統一天下的夢還沒有實現,不到君臨天下的那一天,陸沉自襯文帝不會徹底翻臉、對他揮下屠刀的。


    而到了那個時候,陸沉羽翼卻也將愈發豐滿。


    也許是杞人憂天,也許是深謀遠慮,至少眼下,平安無事。


    陸沉在家沉思了一夜未睡,第二日,便心情舒朗,走步到了督監院。


    剛與仇厲、顧岫澤沒說幾句話,便有鷹衛在門外請求麵見,說有重要之事稟報。


    “進來吧。”陸沉一揮手。


    鷹衛走了進來,拱手說道:“稟院長,屬下在平安坊一間名為‘聚友’的客棧中,發現有一可疑住客,樣貌與畫像中的東晉諜首古歎之頗為相似,屬下不敢自作主張,唯恐打草驚蛇,便留人看守監視,火速回院,向院長與幾位署尊大人稟報。”


    “哦?”陸沉來了興致,打算親自出馬,“帶我去看看。”


    隨那鷹衛到了聚友客棧的對麵,陸沉問向鷹衛道:“他在哪個房間?”


    那鷹衛說道:“回稟大人,在二樓丙字三號房。”


    陸沉點頭,說道:“你們在此稍作等候,我去探探虛實。”


    說罷自顧走進聚友客棧的大門。


    “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呐?”


    有店小二迎了上來。


    陸沉道:“找人。”


    說著從懷中掏出幾兩碎銀子,塞到那店小二的手裏,笑問道:“我要到丙字三號房,煩請帶我過去。”


    那店小二接過銀子,頓時眉開眼笑,將油膩的布巾往肩膀一搭,在前引路,“客官,您跟我來。”


    將陸沉引到丙字三號房,店小二陪著笑臉說道:“客官,這間房便是了。”


    陸沉點頭道。“你下去吧。”


    “好嘞,客官你若還有事,盡管向小的吩咐。”店小二點頭哈腰地去了。


    陸沉轉過頭來,輕輕一敲房門。


    咚。


    沒人應聲。


    陸沉又敲了兩下。


    咚!咚!


    這回裏麵終於有人說道:“誰啊?”


    陸別淡然道:“我。”


    裏麵那人詫異道:“你是誰?”


    “督監院院長——陸沉。”陸沉開門見山。


    裏麵沉默許久,忽然那人似若有若無地歎息一聲。


    “進來吧。”


    那人的聲音不夾雜有絲毫情緒。


    陸沉推開房門,隻見在桌子前,坐著一個中年男人,衣裳華貴,留著兩撇八字胡,不像是東晉諜探,反倒像是個商人。


    可陸沉一眼便認出,此人與東晉探子所供出的古歎之畫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此人必是銜鏡衛掌鏡右使古歎之無疑!


    陸沉自然走到古歎之的麵前坐下。


    古歎之上下打量陸沉一番,頷首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陸院長,一看便知是人中豪傑。”


    陸沉淡淡說道:“謬讚了。”


    古歎之笑道:“沒想到陸院長這麽快便找到這裏。”


    陸沉說道:“你已是甕中之鱉,有你手下供畫出的畫像,找到你隻是時間問題。”


    古歎之默然片刻,忽的問道:“聽說陸院長被黑道高手傾巢而出圍堵截殺,就連號稱天下第一宗師的李青衣都親自出馬,卻也沒能取得了陸院長的項上人頭,難道竟都是真的?”


    陸沉點頭。


    古歎之唉聲歎氣,搖了搖頭,說道:“既是真的,那在下也就不做垂死掙紮了。”


    陸沉奇道:“你不搏一搏?”


    古歎之道:“搏也無用,相信此刻這間客棧,已經被陸院長的手下團團圍住,在下就算能打倒陸院長,也必定是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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